第52章
第50章
幾天後, 羽谷缈再次回到波士頓。
從機場走出時湛藍的天空還是舊時模樣,吉田正原開車來接他,原本一心只有做飯的男人好像在這一個月忽然成長起來, 真的有了幾分管家的樣子。
宮野志保也在車上,只是坐在後座, 仍然抱着一本塊頭很大的書埋頭細細讀着,一眼都不看拉開車門,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
羽谷缈淺笑了一下, 将手提箱中的東西拿出來,遞到女孩面前。
他去很多地方‘出差’過,回來時都會順手買一點紀念品擺放在書房裏, 将那個原本冷冰冰的地方熏出了些許煙火氣息, 也會給吉田正原和宮野志保帶禮物。
但現在那些紀念品都不能留了。
羽谷缈眼神陰郁了一瞬。
宮野志保看見包裝袋的那刻眼睛忽然睜大了些, 用手穩穩接住那個有些沉重的禮品袋,裏面是她一直喜歡的那個牌子的手包。
羽谷缈看着一向冷靜成熟的女孩努力忍住欣喜表情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給志保帶禮物了。
“你的是領帶。”
吉田正原緊繃了一下,微微點頭道,“謝謝先生。”
随後,他似乎想起什麽來, 第一次有些支吾地開口了,“之前您讓我接應的那位......”
“這個回去再說。”
于是車內重歸平靜, 羽谷缈将頭微微後靠在座椅靠墊上, 閉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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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他便聞到了濃郁的咖喱味, 和吉田正原平時做的不大一樣,後者無論是選料還是工序都比較傾向于餐廳的精致做法, 而這個味道很家常,就像是每個小小的家庭裏都會做的那種。
頂着一張被君度親手繪出的臉, 諸伏景光從廚房出來,對他輕輕點頭,算是在打招呼。
其實他現在是有些...不,是極其尴尬的。
前兩天剛被對方用刀抵着喉嚨冷聲威脅,現在自己居然圍着圍裙端着咖喱從廚房出來迎接,對方衣冠楚楚手裏還提着手提箱,就像是剛出差回來。
怪,這個場面怎麽想都怪。
比君度給他刮胡子那次還怪。
還好吉田正原不會讓他繼續尴尬下去,戴着眼鏡面容平庸的男人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咖喱,微微點頭道,“麻煩蘇格蘭先生替我做飯了。”
“不,沒事。”一方面想先逃離這個尴尬的地方,另一方面也想幫這個來機場接應自己來到這裏的男人一點忙,諸伏景光迅速挑起話頭,“我去拿碗筷。”
“我和您一起去。”
不太習慣這種恭敬的稱呼方式,他只含糊地應了一聲,走進廚房。
順便迅速将圍裙拽下身來。
“蘇格蘭先生,不戴圍裙可能會不小心弄髒您的衣服。”吉田正原開口建議道,被問及的人動作僵了一瞬,迅速擺手拒絕,“沒事。”
千萬不能再圍着了。
宮野志保要将書包放回卧室,已經換好拖鞋緩步走向二樓,羽谷缈有些事情要囑托,幹脆和她一起上樓離開。
女孩的卧室布置和三年前沒什麽不同,那只已經被縫補過很多次的棕熊玩偶仍然擺放在床頭,書桌上倒是多出很多東西來,從裏面立着小巧雪人的水晶球到精心挑選好的花束,都被整齊地擺放在書桌上方的置物臺上。
宮野志保随手将書包放在椅子上,轉頭看向輕輕将房門反手扣上的男人,她冷着臉将新的手包放入衣櫃內,沉聲道,“你來幹什麽?”
羽谷缈忽然有些無力。
面對着吉田正原,他可以講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也可以完全以君度應該有的姿态去脅迫諸伏景光,面對面前這個任何攻擊力都沒有的女孩,他卻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抱歉。”冷灰色眸子的男人只這樣說道,聲音幹澀。
他蹲下身,仍由自己單側的膝蓋抵在冰涼的地板上,對着女孩微微打開雙臂。
他們很少擁抱,這是一個很少見的示弱姿勢。
“憑什麽什麽都不告訴我!”這個動作不知道觸及到宮野志保的哪一根神經,她皺着眉頭幾步走來,狠狠拽住對方的衣領,男人被她拽的往前晃了一下,靠膝蓋抵住地面才穩住身形,“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是啊,她已經十四歲了,怎麽說都不應該再用小孩子來稱呼了。
也許每一個家長都有過這樣的階段,即使不過自己腰腿那麽高的孩子一點點竄高,腦海裏還是會下意識覺得對方是幼時模樣。
但是不管多少歲,這些事情羽谷缈都是不願意告訴宮野志保的。
那是他一點點看着長大的孩子,他當然希望對方越少知道這種事情越好,即使...在這個地方,她早晚會看見更多的黑暗。
得想個辦法把志保送走,這個念頭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
因為這一刻的沉思,女孩鑽住空子,趁機扯開了他的內衫。
羽谷缈一愣,迅速抓住對方的手。宮野志保的手不知道比自己小多少,他将對方整個手都包裹住,小聲道,“下去吃飯吧。”
是不帶半分商量意味的語氣。
“放開。”宮野志保的眼睛裏蒙上一層水霧,惡聲惡氣道,“我讓你放開,聽不懂嗎?!”
連經過精密訓練的卧底卧底都能幾招戰勝的男人卻在此時卸下了所有力氣。
他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只将一直攔着女孩的手松開,手掌攤開向上,下意識對着站起來早已比自己蹲下高不知道多少的女孩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
西裝外套早就敞開,裏面深色的內衫紐扣被柔軟的手顫抖着解開,露出大片冷白的皮膚,和縱橫在胸口上的猙獰傷口。
女孩就在此刻落下淚來,開始是無聲的哽咽,聲音越來越大,她雙手緊緊拽着男人胸前的衣服,緩慢軟倒在地上,将臉埋在對方肩膀處嚎啕大哭起來。
羽谷缈第一次體會到這麽深切的不知所措感,他先是僵硬了片刻,然後伸手,将跪倒在地上的女孩一點點攔進懷裏。
“好了......”他不會安慰人,只用手青澀地拍打着對方後背處,低聲說道。
也許宮野志保也并不需要他說出什麽安慰的話語,只這樣就好。女孩的哭聲漸漸平息下來,最終歸于不定時的抽噎。
很難形容羽谷缈現在是什麽心情。從客觀來看,宮野志保并不是一個像毛利蘭那樣讨喜的女孩,永遠冷着一張臉,冷靜又封閉,像只對誰都滿身戒備的小刺猬。
但那又怎麽樣呢,無論滿身是刺也好,冷言冷語也好,她就是羽谷缈最愛的孩子。
如果可以,即使是被當做頑固不靈的鈍刀永遠丢棄,也要将她送出這個地方,去好好的享受這個世界最絢爛溫暖的一面。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能力去做這件事情。
羽谷缈深吸了一口氣,将女孩額前的劉海撩開,湊過去與她額頭相抵,注視向那雙含着水光的漂亮眼睛。
“你恨我。”他道。
“怎麽可能......”宮野志保下意識反駁道,卻在話音未落時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不是詢問,而是一句指示。
“我沒管過你,你恨我殺死了和你關系很好的吉田。”他平靜地訴說着,“從現在開始,那些禮物都是吉田給你的,特別是......”
女孩不想再聽下去。
“如果之後,你負責我的實驗。”
“把那管東西平靜地推進我的血管裏,不要有任何猶豫,無論裏面裝着什麽。”男人冷酷地開口,“我在你眼裏,要和白鼠沒有任何區別。”
餘下的話都被敲門聲打斷。
“先生,可以用餐了。”
羽谷缈站起身來,取下自己的手套,第一次用手指的皮膚去觸碰對方的臉,那只幹燥、溫暖的手指輕輕擦去的女孩臉頰上殘留的淚水。
等他再次戴好手套,轉身走出門去時,又和組織中喜怒無常的君度沒什麽區別了。
。
羽谷缈有三年沒吃到過諸伏景光做的飯了。
将暖呼呼的咖喱飯塞進嘴裏,羽谷缈眼睛微微眯起,原本冷色的瞳孔微微暖了些,想到另一件事後又迅速冷下表情。
這頓飯吃完後,這兩位就要離開波士頓,開始流浪生活了。
他之前有一個擅長各種高級料理的廚師,現在又有了一個擅長家常菜的廚師,因為琴酒,兩個廚師都被迫跑路了。
兩、個、都。
琴酒,罪加一等!
這頓飯吃得匆忙,吉田正原的行李早早就收拾好了,現在又被打開,将那個放在禮盒當中的領帶妥帖地安置在衣服空隙中。
“先生。”
見他面色凝重,似乎有話對自己說,羽谷缈也沉下臉,諸伏景光自覺地收拾起碗筷,把空間留給了兩人。
一時間衆多猜測湧入腦海,他緊鎖眉頭,時間轉換卡的能量剩的不多了,如果這次再出什麽披露估計會很麻煩。
吉田正原深吸了口氣,道,“先生,我走以後,請您不要再挑食了。”
......?
羽谷缈的表情難得空白了一瞬。
“您不喝咖啡的習慣很好,但是也得少喝酒,還有......”男人從自己西裝的口袋中掏出一個又小又薄的記事本,細細翻開,“猕猴桃、橘子和菠蘿這種營養價值很高的水果您都嫌太酸了不吃,不,您根本不怎麽吃水果,平時只有榨成果汁才會碰。”
“等......”
“您平時吃的東西實在太少了。”他往後翻了一頁,上面寫的內容讓這位嚴謹的廚師先生皺起眉頭,“比小小姐每天攝入的能量還少,和正常的成年男性相比,您的體重實在有點......”
“知道了。”被唠叨到耳朵微紅的人迅速打斷對方的話。
吃得少又不是他的錯,從小就被組織控制飲食,胃早就餓小了。要是非讓他吃得和正常成年男性一樣多,估計當晚就會因胃病悲慘入院。
吉田正原輕嘆了口氣,“希望您是真的知道了。”
兩人在飯後就啓程離開,他假裝自己因為吉田正原的告密将其殺了,連屍體都沒留下,知道這件事後那位先生什麽都沒說,只是迅速安排了另外一個廚師來負責宮野志保的餐食。
新的廚師來後,無論是客廳還是書房都被放滿了監聽器。
不過沒什麽關系,宮野志保是個很聰明的女孩,那人來後,他們之間很少再有交流,這個房間中曾經家一樣的痕跡早已被處理幹淨,再次變成了一座冰冷的牢籠。
而且,羽谷缈也不再需要廚師了。
那位先生久違的叫他過去,他單膝跪在那個從來沒有露出過容貌的人面前,仍由對方粗糙的手指探進自己溫熱的口腔,蹭過猩紅的舌頭去碰嘴裏面那顆......‘牙’。
在沒有任何麻醉的情況下,最裏面的槽牙被連根拔起,換成了安裝着跟蹤器和毒囊的金屬,狠狠釘在那片紅腫的牙床上,用來代替後頸處之前被他挖出毀掉的跟蹤器。
無論吃什麽都會痛,那位先生專門為他制作了一種營養藥劑,只需要每天注射進皮肉當中,再也不需要獲取食物。
對方的手指在自己口腔中肆虐,那位先生的動作其實是溫柔的,和撫摸一條深得自己喜愛的狗或貓沒有什麽區別。
他仍由自己的眼睛被信任和依賴所覆蓋,果然聽見對方一聲滿意的嘆息。
至此,羽谷缈終于清除掉身體裏月山朝裏殘留的那一部分,又或者是他本身就存在的‘雜質’,成為真正的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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