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速之客
第三茬的馬鈴薯長出了第五片大葉,一般來說地上的葉子長成這樣,便說明土壤下已經結上了果實,正随着陽光雨露的滋潤快速長大。
為了讓它們長得更快更好些,溫默爾每日澆完水後,都會照例同它們說說話。
雖然晏崇始終認為這種行為神神叨叨的,但他也沒反對,偶爾溫默爾忙于別的事沒同馬鈴薯們閑聊時,他還會問上一兩句。
這日午飯後,溫默爾坐在一張高凳上望天發呆,雙腳一晃一晃的,晃得晏崇心亂,便叫他去問問“薯薯”們什麽時候下雨。
倒不是儲存的水不夠,而是天氣太熱,下雨總會涼爽一些。
溫默爾總是最聽晏崇話的,聽他這麽問,蹭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身,乖巧地點了點頭。到了菜地裏,他總會習慣性地閉眼先感受了一下馬鈴薯們的生長狀态,然後才同它們“交流”。
馬鈴薯們不會像人一樣用語言來回應,但它們可以通過人說的話做出“反應”,對于溫默爾來說,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受——
宛如驟然升高的氣味,刮風時的躁動,嬰孩般的哇哇大哭……或者快樂興奮時不成語言的叽叽喳喳。
不管是任何反應,溫默爾總是能夠準确感受它們的心境,随它們快樂、緊張、期盼與滿足……
經過一番他與“薯薯”們的秘密溝通,溫默爾得知近來幾日暫時還下不了雨,看來還得忍耐一段時間的酷熱。他有一點失望,不過還是打算如實将信息告知晏崇。
他低頭返回,卻不料剛走出被矮牆遮擋的小菜園,竟看到了叫人心驚的景象,趕忙退回到了圍牆後面。
貓腰躲在雜物堆後,溫默爾僅僅露出兩只圓溜溜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外面的情況。
只見平日裏兩人吃飯歇涼的院壩中,來了兩個不速之客,從神态氣質和穿着上看,每一處都寫着“不是好蟲”幾個大字。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只消一眼,就能警覺得半句話不說先躲起來了。
不過,之前晏崇也給他叮囑過,讓他看到外人時,千萬不可驚慌,盡可能保證自身安全。
至于晏崇自己的安全,他對溫默爾說的是:“你管好自己,不要拖我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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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的溫默爾即便看到了外面晏崇的身影,他也不會仗着對晏崇武力值的信任,跑不出給他添麻煩。
院壩空地上,灼熱的太陽仍在奮力地啃噬着地表,兩名雄蟲也感覺炎熱無比,其中一身肥肉的光頭雄蟲唾了一口,罵道:“他娘的,這種鬼天氣,毒鴉還叫咱們出來收人頭費,這不是針對咱們嘛!”
旁邊的長臉雄蟲蹬他一眼:“都怪你丫的非得背後說他壞話,害得老子也遭殃!”
光頭雄蟲登時不悅了,提高聲音說:“哪能是老子說他壞話,他那熊樣竟然敢向雪瑞少爺求愛,長得醜不說,還是D等雄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麽等級和身份……”
“這倒也是,”長臉雄蟲附和道,“不過雪瑞少爺那樣的美麗亞雌,不知怎樣的雄蟲才能入他的眼了。诶!你說他有沒有瞧上我的可能?”
“你就不怕徒卡派你去地心挖礦?”光頭雄蟲調侃地擠了擠兩條毛發稀疏的眉毛。
長臉雄蟲一聽這話,面色頓時一沉,繃着臉,沒有繼續開玩笑了。
兩蟲擱着閑聊半天,壓根沒把坐在屋檐下的晏崇當回事,直到他們聊得差不多了,光頭雄蟲才邁着兩條筷子腿踱步到晏崇面前,擡着下巴說:“什麽時候來的木辰星?”
晏崇先前已經打量過兩人,又從他們的對話中推斷出兩人是鷹眼組織的人。因而可以推斷,兩人到這裏來,必然不是巧合,指不定鷹眼內部已經知道這處有人居住了。
今兒是特意找來的。
看晏崇冷着臉不回話,光頭雄蟲感覺威嚴受損,作勢就要來推晏崇的肩膀,正在這時,晏崇猛地站了起身。
霎那間,高大的身軀投下一片陰影,給人無形的壓力。光頭雄蟲的氣勢立即去了大半,不由得退了半步。
晏崇暫時沒有搬家的打算,故而他不會和鷹眼的人硬碰硬,于是收了收威勢,不帶任何情緒與表情地說:“不久前到的。”
即便他已經收斂了大半殺氣,可那經年累月磨砺出來的冷肅氣質還是很難掩蓋住,尤其他冷臉的時候,看起來俨然一個很不好惹的“壞人”。
光頭雄蟲實在受不住這等威懾,下意識又退了兩步,将距離拉開,才覺着呼吸順暢了些。
見此情況,長臉雄蟲瞅了眼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光頭雄蟲,目光帶了幾分鄙夷,上前兩步,繼續問晏崇:“犯了什麽事?”
這些人說話仿佛打謎語,若不是晏崇之前聽簡明舟提起過,指不定還搞不清楚這兩句問話是什麽意思。
看來,這兩人把他當作被流放的犯人了。
既然是被流放到荒涼星球的人,又怎麽會是老實巴交的好人呢。
而犯事的壞人當中,可是會通過犯罪的程度來劃分等級,簡而言之就是犯的罪越大,別人越覺着這人是個狠人,因而萬事都會怕他幾分。
晏崇想了想,眸光再冷了兩分,不善地看了長臉雄蟲一眼。
與其說犯了什麽罪,用氣勢表明豈不更好。
果不其然那長臉雄蟲對上晏崇冷肅的目光,并不感覺意外,只是多打量了兩眼,緊接着,他轉而環視周圍,問道:“住在這裏少不得簡醫生的照顧吧,畢竟這處算是他的地盤……”
晏崇還是頭一次聽說這裏是簡明舟的地盤,簡明舟當時那話的意思,不就是“那裏有個破廟你可以去将就一下”嗎?
敢情還有地盤劃分之說。那麽某種程度來說,簡明舟還真是“地主”。
晏崇思索的時候,長臉雄蟲瞧了眼遠處的菜園子一角,話鋒一轉,“不過就算這裏歸簡醫生管,該交的人頭費可不能少,咱們鷹眼還得維護木辰星各處的安全呢。”
這才是正題,不就是收保護費麽。
晏崇深知強龍壓不住地頭蛇的道理,并不想與這些人多加糾纏。
他給了寬臉雄蟲一個淡漠的眼神,随即打算去小倉庫,拿一些馬鈴薯上交。
然而他剛轉身,一直由于氣勢不足沒怎麽說話的光頭雄蟲卻喊住他:“等等,你這裏有幾個人?”
光頭雄蟲說話的同時,指了指菜園子。
其餘兩人立即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稍微仔細一看,那堆放雜物的地方竟是露出了一只鞋。
而且,那鞋會動。
晏崇眉頭一蹙。
緊跟着,光頭雄蟲厲聲大喊道:“誰在那裏?出來!”
他說着還要走過去,看樣子是要親自把躲在雜物堆裏的人揪出來。
晏崇哪裏會給他機會,幾個大步就越過他,同時還刻意擋住了兩名雄蟲的視線。
溫默爾一直緊盯着外面的情況,當光頭雄蟲望過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許是初到木辰星那日得到的經驗,他趕緊抓了抓牆上地上的灰,随即往臉上塗抹,又把頭發衣服抓得亂糟糟。
時間掐得剛剛好,溫默爾站起身來時,晏崇剛好到他面前,初看亦是一驚,不過立馬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然後,他讓開遮擋視線的身軀,将溫默爾拉到身旁,皺着眉頭,對着走來的兩名雄蟲說:“這是我弟弟。”
他話音剛落,溫默爾很是配合地“咯咯”笑起來,嘴唇翕動,喃喃自語道:“哥哥,弟弟……薯薯……吃吃……”
一時間,兩名雄蟲眼睛都睜大兩分,紛紛将目光逡巡在晏崇和溫默爾身上,他們實在沒瞧出兩人身上有半點兄弟的相似之處。
不管是身材、樣貌,還是……智力!
這懷疑的眼神太明顯了。
晏崇本來不想多加解釋的,看情況似乎不好敷衍過去,略微一想,又冷着臉說:“他腦子不大好。”
“哦哦,原來如此,我看就是不大正常的樣子。啧啧,可憐吶……”光頭雄蟲恍然大悟一般地說着,言語卻不留情,似乎這樣便能出一出剛才氣勢被晏崇蓋過去的那口氣。
長臉雄蟲也用遺憾不已的語氣說:“可惜了,還是個亞雌。”
他這句感慨的意思,晏崇或許不懂,溫默爾卻很清楚。
亞雌相較一般雌蟲的基因更加優秀,同時下一代更容易遺傳亞雌的優秀基因,那麽如果這個亞雌是個傻子呢,那生育的後代也有極大可能是個傻子。
溫默爾故意扮成這副傻樣子,便是出于自我保護,不過他沒想到,晏崇短短一句話,更是坐實了他傻的事實。
或者在他眼裏,自己并不怎麽聰明吧。
想着這種可能,溫默爾鼓起腮幫子,顯得又憨傻了兩分。
長臉雄蟲不忍再看,嘆了口氣,對晏崇說:“算了,看在……的份上,就收你一個半人的人頭費就是。快去拿來,我們該回去交差了。”
一聽這話,光頭雄蟲不大高興,想說什麽,卻被夥伴拉住了胳膊。
晏崇并不關心兩人是怎麽溝通的,他只想趕緊将兩人送走。
于是默不作聲帶着溫默爾去了小倉庫,沒一會兒就扛了一大一小兩袋馬鈴薯出來,重重往地上一放,“行了嗎?”
光頭雄蟲信不過晏崇,掏出計量儀器稱了稱,才點點頭:“嗯。一百五十斤,沒少。”
天色不早了,兩人收了“人頭費”,擔心趕不及回去交差,沒再多言,分別扛起一袋馬鈴薯就往外走。
走了幾步,光頭雄蟲騰出一只手,拍上夥伴的肩膀,譏笑道:“你剛才為什麽給他們減免,你該不是看上那小亞雌了。想讓他給你生小蟲子?哈哈哈……”
這說話聲可不小,老遠都聽得到。
長臉雄蟲拂開他的手,趕緊否認:“瞎說什麽呢!我可不想要個殘缺的後代。雖然……那亞雌長得還不錯,皮膚白淨,腰也挺細。”
“啧啧……還說沒看上……”
後面的話随着兩人走遠,漸漸模糊。
然而僅僅這麽兩句,晏崇已經将拳頭捏得“咔咔”響了好幾次。
晏崇這人吧,有恩不一定報,但是有看不順眼的,或者有仇的,他總是能挂念很久。
此刻,他凝望遠處,将今日到訪的兩人記在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