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鑄劍大師
溫小默實在沒有武學天賦,晏崇手把手教了他大半個月,他揮出來的劍仍是軟得跟綢帶似的,別說傷人了,連蚊子都吓不跑。
後來不知晏崇自個怎麽瞎琢磨的,竟是把溫小默學不好劍法歸咎于劍不好。好在駱洲早就被罷免了師父一職,不然大抵要先從他那裏追究責任。
不過駱洲并未因此輕松,晏崇又把他叫了來。
“聽聞早年你與盧家有些交情,你去找個鑄劍師來,給小默鑄一把軟劍。”
“……我?”駱洲指着自己的鼻子,愣眉愣眼,難以置信的樣子,“尊主,您聽誰說的!我和盧家分明是有過節,哪成交情好了?”
晏崇掀起眼皮瞅他:“哦,那就是本座記錯了。罷了,反正總歸認識,你把人找來就是。”
駱洲:“……”
“對了,前些日子本座曾在彩雲鎮見過盧家人,是位青年人,聽聞鑄劍技藝不錯。估摸人還在鎮上,你明日就把他帶來。”
晏崇說得跟去菜市買菜一般輕松,自覺吩咐完畢後,便不再搭理無言以對的駱洲。起身拎住埋頭在花叢裏的溫小默的後衣領,冷下聲音問:“看夠了麽?”
要說溫小默确實摸清了晏崇的脾氣,此時絲毫不覺懼怕,反而眼疾手快地摘了支開得正豔的海棠花,笑盈盈轉過身,大大方方地遞給晏崇。
“尊主,送給你!”
堂堂無琊宮宮主何曾收到過花,且不說他是否有此等賞花的喜好,即便有,也無人敢當面摘一朵紅花送給他。
“胡鬧!”晏崇望着那粉粉豔豔的花朵,面上充滿了嫌棄。
思緒一轉,又不虞地挑起俊眉:“莫要整日擺弄這些個花花草草,應當好生學武練劍才是。好了,紮馬步去。”
“哦……”溫小默拖着長長的不情願的尾音,把海棠花往晏崇手裏一放,當真在一旁雙手一伸,紮起了不怎麽标準的馬步。
另一邊,駱洲整個人都不太好,牙齒酸掉好幾顆,實在受不得此種膩歪的氣氛,感覺自己比一院子的花草假山還要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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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主,咱可以退下了嗎?”
聞言,正在監督溫小默紮馬步的晏崇方才悠悠轉過來,微蹙着眉,漫不經心地揮揮手裏的海棠花,駱洲趕忙退下。
駱洲不負所望,雖然沒在他家尊主所說的時間內請到盧家的頂級鑄劍師,但是快馬加鞭把即将出城的盧泰追了回來。
準确來說,是把人綁了回來。
等到晏崇出場的時候,自是嚴厲譴責了駱洲無禮行為,把他攆去後山思過。就是不知駱洲離開時,怎是眉開又眼笑了。
盧泰這邊礙于在無琊宮的地盤,一肚子不滿不好發作,加之根本就打不過無琊宮一衆莽漢,只得妥協留下。
後來無琊宮給的鑄劍材料實在太好,又不管他怎麽造作。于是沒過幾日,盧泰就愛上了這種不花自己一分錢搞研究的痛快感覺。同時他的身旁還有一個非常聽話的幫手,那日子過得,簡直不要太美妙。
他身邊的得力助手自然是那日救下的癡傻少年,而少年的爺爺了卻心願後,第三日便安詳離世了。不知是不是老人臨終前的囑托,還是癡傻少年和盧泰卻有些許緣分,兩人竟是相處不錯。
相處得太親密了些。
短短一段時間,便從形影不離發展到了同床共枕,然後……
……
近日,在晏崇的日夜監督下,溫小默的花拳繡腿稍微有了那麽一點長進。晏崇覺着,是時候配一把好劍來瞧瞧效果。于是這日兩人用過午飯,便有說有笑來到特別給鑄劍師安排的清幽小院。
小院子在無琊宮後方的犄角旮旯處,平日少有人來,加上盧泰不喜人服侍,說什麽外人會影響他的專注力,因而連個使喚的小厮都沒有。
晏崇和溫小默入了小院,花香蟲鳴,一覽無餘,卻不見盧泰和癡傻少年的人影,幾間小屋的房門也都緊閉着。
溫小默一邊向小院主屋走,一邊小聲地嘀咕道:“盧大師出門去了?”
正在他即将叩門的前一刻,主屋裏驟然傳來一聲不同尋常的悶摔聲,似是重物摔倒的聲響。
緊接着,房中男子低啞且帶着戲谑的嗓音傳出:“……怎麽了,不願意?你別忘了爺爺的安葬費是誰出的,換句話說算是我買了你。做小厮也好,做別的也好,都是我的人……”
溫小默指尖一顫,心驚地轉過了頭,這些話聽起來怎麽那麽奇怪呢?
晏崇與他對視一眼,輕蹙眉頭,用大手包住溫小默叩門的小手,輕輕搖了搖頭。
裏面的動靜還沒完,很快夾雜了一絲壓抑哭泣的窸窣聲音相繼傳出,盧泰又不耐煩呵道:“哭什麽!昨日你不是還舒服得不肯撒手,今日又裝什麽裝!”
“……疼。”少年嗫喏含泣,“阿泰,疼……”
癡傻少年從未在其他人面前說過話,大家還以為他是啞巴。溫小默聞聲又是一驚,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到屋內的動靜上,不由地為可憐的少年捏了一把汗。
然則,他卻不曾發現此時的自己并不比屋內的少年安全多少。
許是癡傻少年求饒的樣子太容易叫人心軟,盧泰的聲音柔和了許多,似哄似勸:“過會兒就不疼了,你乖乖的……保證不弄疼你……”
“那……先親親。”
“好,你說什麽就什麽。”
接下來悄然無聲,連空氣都靜谧了,唯有各自“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仍在作亂。
扒着門框的溫小默緩緩籲出一口氣,他從前在合歡宮時便耳濡目染懂了些啓蒙知識,到了這兒,又機緣巧合實踐了很多次,怎會不同屋裏的兩人正在做什麽。
或者說,即将做些什麽。
一時間臉頰燒得似火,注意力回到自己的身體,溫小默終于發現自己已被身後的人松松環抱着,微顫一瞬,不敢再動彈分毫。
亦在此刻,他的耳畔癢癢的,呼出的溫熱氣息萦繞其間。
“聽人牆根,可不好……”
一句話幾乎貼着溫小默的耳邊說的,嗓音低沉冷靜,分明不含絲毫□□,溫小默卻沒抵禦住心間的悸動,身子一顫,就要軟得站不住。
飒爽秋風拂過這方別樣小院,風吹鈴铛響。
伴着鈴聲,晏崇感受着胸前相貼的溫暖,忽地輕聲笑了。旋即瞥了眼頭頂剔透的風鈴,略有一絲疑惑爬上眉間。
尚來不及思索這物件如何眼熟或突兀,屋內已然傳出不能再聽的聲音。
他一下握住溫小默的手,輕聲說了個“走”,面色微沉,便帶着人快步離開了這裏。
這日大家都挺“忙”,鑄劍的事,暫且放一放。
……
晏崇并不關心盧泰小院裏的荒唐事,只要到時候他能交出一柄好劍即可。
過了大半月,即将到盧泰承諾交劍的日子,晏崇沒見着劍,無歡宮的人卻又找了來。不過這次來的人不多,只有一位容色妖豔的男子。
駱洲說完男子一路打上山的前因,随即補充道:“雖然這人妝扮不男不女的,跟個妖精頭子似的。武功确是不錯,打傷了咱們門下好幾個弟子。”
看他說話如此平靜,說明“後果”并不嚴重,晏崇接過話,淡聲問:“後來呢。”
駱洲旋即咧嘴爽朗一笑:“後來,當然是被咱們宮裏的高手擒住了!只能說他運氣不好,居然撞到了右護法的劍上。”
右護法?
晏崇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充滿違和感的名字,脫口而出:“司魁?”
“嗯嗯。”駱洲道,“司魁正巧回宮,一看被男子打倒在地的弟子們,當場就怒了!尊主你知道的,司魁是個武瘋子,發起瘋來誰都不是他的對手。”
聞言晏崇擰了擰眉,對于這位右護法的評價,總有種似是而非的違和。甚至無琊宮中何時有個右護法,他都想不起來。
罷了,亦不是多麽重要的事情。
晏吩吩咐道:“你去司魁那兒一趟,畢竟是無歡宮的人,讓他下手悠着點。”
駱洲走後,一旁侍弄花草的溫小默挪着小步到了晏崇的身旁,兩人相處多日,他早就看出晏崇結着隐憂的表情,自個兒也跟着憂心起來。
“尊主,您……有心事?”
晏崇說不清是有還是沒有,黑眸緊盯着臉蛋可愛的少年,眸光流轉。
萬事順遂,佳人在側,一切不是很好嗎?
為何,他心中總是隐有一絲不安呢?
“無礙。”晏崇把溫小默拉到懷裏,懷抱着他安慰,“別擔心,許是近日過于勞累了。”
這話說者無意,聽者卻有了心。溫小默一愣,漸漸紅了小臉。
兩人很多時候都是情難自禁,不得不為之,但整日熱衷于那檔子事情确實對身體不好,于是他們一合計,決定每日增加散步爬山這一有益身心的活動,用以消耗多餘的無處安放的精力。
沿着潺潺溪水,兩人一路向後山的小樹林走去,那兒空谷林幽,草木茂盛,一塊塊青石鋪就的石階向上蜿蜒,半山腰處落座着一個八角涼亭,正好登高遠眺。
兩人在涼亭休憩片刻,正欲起身回程,不成想今日有這閑情逸致的人,可不止他們二人。
曲徑通幽的小道上,慢悠悠走來兩人,肩貼着肩,個子矮了大半個頭的鮮衣男子微仰着脖頸,幾乎貼着身旁魁梧男人的耳朵說話,舉止很是親密。
而那魁梧男人雖沉着臉,不如這般主動輕浮,卻偏過頭聽得認真,還緊扣着男子的手。
等到他們走進了些,晏崇仔細一瞧,那大個子男人正是駱洲不久前才提起過的右護法司魁。至于他身旁的妖豔男子,估摸就是那日擅闖無琊宮的男子了。
他們親昵無間地說着話,忽然擡眸一見涼亭中的二人,亦是一愣。不過男子的反應極為大方,竟是主動朝着晏崇抛了個充滿挑釁意味的媚眼。
他絲毫不覺尴尬,随即拉着司魁快步坐到了涼亭的靠椅上。反倒是晏崇和溫小默對視一眼,覺着自己好像打擾了兩人幽會似的。
“我腿走疼了。”男子矯揉造作地擡起腿,用撒嬌又命令的口氣對司魁說:“傻子,快給我揉揉。”
晏崇不由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更可氣的是,一直對自家尊主都愛答不理的冷面右護法,居然真給男子揉起了小腿。
那手法,那動作,以及心無旁骛的态度,可見這事兒沒少幹。
“對對,就是那兒。好舒服……”男子的聲音酥軟無骨。
這下連從小在合歡宮長大的溫小默也沒抗住,露出了不知是嫌惡還是驚嘆的複雜表情。
男子一邊哼哼,一邊還不時瞅瞅對他來說十分礙眼的兩人。見兩人不知趣,索性起身往司魁腿上一坐,勾着司魁的脖子就要獻上紅唇。
晏崇目光一凝,生怕這畫面辣到溫小默的眼睛,趕忙拉着人轉過了身。
在兩人匆匆離去的背影中,男子撇開臉,挑起一雙柳葉秀眉冷哼:“惡心不死你們!”
話音剛落,一陣突兀的風鈴碰撞聲驟然響起。
即将走出小徑的晏崇聞聲猛地頓住腳步。
這些日子以來,這聲音他已聽過千回百回,可為何在這幽谷山林也有這樣的聲音。
是誰把風鈴挂在了這裏嗎?
晏崇駐足思索片刻,下心疑慮的感覺愈發強烈。
“不對……不對……”他喃喃着,忽地轉過身大步返回涼亭。
此刻木椅上的兩人已吻得難分難舍,晏崇壓根不去看他們,視線只緊緊尋找着亭子的屋檐邊角。果不其然,他很快發現了一個自己擺動的水晶風鈴。
一絲微風都不曾有,可不就是主動搖擺嗎?
冷眸盯着這折出流光的漂亮風鈴,晏崇擡手一躍,直接将風鈴整個扯了下來。
……
對了,這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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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美好的日子總是辣麽短暫,要回歸現實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