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艾米麗回到家時,翻看了一下家裏的郵箱,裏面早已塞滿了信件。她一封封地翻看著,信件幾乎千篇一律的是關於繳費與信用卡還債或是積分領取的通知,但艾米麗還是一封封查看著,以防止粗心的郵差将別人家的郵件,混入了自己家的郵箱中。

信件在桌子上被分成了兩類,一邊是繳費的信件,一邊則是積分宣傳的郵件冊子。

在外拍攝的母親在月底前都回不了家,繳費的工作幾乎交給了艾米麗來負責。她朝在廚房中忙碌的父親喊了句“明天要去繳費”,父親則回了句“知道了,等會給卡你”。

艾米麗在策劃著明天可以借著繳費的機會順路去警局陪希烨過上一個下午,他的表情雖然冷漠,嫌她很吵,卻不是十分讨厭她。她的出現,無疑使少年內心深處的某份情感産生了動搖。

少女知道,少年心中喜歡的,是另一個少年。而另一名少年,卻喜歡著少女。

就像哈裏·蘭伯特為這次平安夜彙演所撰寫的劇本那樣,唯一不同的是,他們三個之間,并沒有像劇本中的主角那樣,三顆心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少年與另一名少年之間的聯系,十分薄弱。她只要略微盡一些努力,在外圍煽風點火,他們之間的聯系就會因彼此的猜疑而産生裂痕。

最終,被另一名少年所傷害的少年,雖然會怨恨她,卻只能回到她身邊。

一想到少年眼中冰藍眸子裏星光是為她而綻放光彩時,那抹淡薄得宛如空氣的溫柔将全數奉獻給自己的那一幕,艾米麗心裏滿是期待,連分信這種煩悶的活,也讓她覺得十分愉悅。

她哼著小曲,拿起了一張潔白的信封。那張信封與別的信封都不同,映入艾米麗視網膜的第一印象,是潔白信封上紅色的蠟印。帶著些許中世紀貴族懷古風格的,像是宴會邀請函般的信。信的另一面沒寫寄信人的資訊,也沒貼郵票,仿佛是故意投在她們家的郵箱內,等著她來取走。

信封正面正中央的位子,用很秀麗的字體寫著她的名字:艾米麗·潔麗思·海特親啓。

是寫給她的一份信,艾米麗看著自己的名字,只覺得這樣的字體,似乎曾在哪裏見過。但是這樣的念頭很快被她抛到了腦後。她原想立刻拆開,但一看身後正在廚房忙碌的父親,開始擔心萬一信裏的內容被父親知道了,即使真是什麽高級宴會,他也不會允許自己去出席。

於是她蹑手蹑腳地走上樓,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從抽屜中找出了開信刀,在信封蠟印的地方,挑了一道小口,一點點,慢慢地将蠟印與信封分離。她歡呼了一聲,将刀子放下,急急忙忙地掏出了信。

信封裏裝著一張卡片,一打開,艾米麗就看到了這樣的一段話:

若你肯獻上你最讨厭的人的生命,我會告訴你最喜歡的人的秘密。

Monster。

她愣了下,但上面的內容讓她既興奮又緊張。

——獻上?生命?這是什麽意思?

她意識到卡片裏所說的內容很有可能是關於殺人後,握著信件的手力度稍稍加大,拇指掐著卡片的地方很快被她捏出了褶皺。

但是,後面的那句話又讓她驚喜不已。

她很想知道,關於少年的一切。她曾經下意識地向就讀在別的學校的高中部,以前初中的同學打聽著少年的事,可得到的答案幾乎都是查無此人。少年很有可能隐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而寄這封信的人,很有可能知道少年的一切。

——但是殺人……

一想到可能要用自己的雙手結束某個人的生命,艾米麗突然感到一陣害怕,同時也在擔憂,萬一自己真的這樣做了,對方又怎麽确認呢?她怎麽知道對方不是在騙自己呢?

艾米麗翻看起卡片,很快就看到卡片背面打了一個奇怪的網站地址。抱著一絲疑惑和不确定,她慢慢地走到電腦前。

次日,希烨到達警局時,拉威爾早已在他所呆的房間裏等著他,他背對著他坐著,希烨走近時,發現他在思考著什麽,原以為是什麽麻煩的問題,但看著向中間聚攏的眉心開始舒展,眉梢下端慢慢恢複成平日的弧度時,希烨便知道拉威爾的難題已經解開了。

今天的拉威爾看上去要比平日還要神清氣爽。他身上的衣服明顯經過精心挑選,蘇格蘭風格的定制貼身外套彌補了他不夠強健的身段,帶著一絲中性風卻讓他整個人格外精神,希烨覺得他若在配上一副眼鏡,走在華爾街上絕對會被當成是年輕有為的實業家,回頭率十足。

希烨猜測著他今晚可能有什麽重要約會之際,拉威爾已經注意到了他。

“早安,小希烨。”

“早,羅迪醫生。”

“我說過了你叫我拉比就好。”

希烨笑了笑,拉威爾将放在一邊的咖啡遞給了他。雖然是順手之舉,但希烨知道,拉威爾明顯是在等他。桌面上擺放著幾份新的報告,應該是實驗室那邊剛得出的結果。

希烨拉開椅子,在拉威爾身邊坐下。

在紐約警局裏,能和希烨好好相處的人并不多,拉威爾就是其中之一。也有人問過為何性格如此差別的人,就在一起居然什麽事也不會發生,希烨每每聽到這種問題,便會覺得很好笑。

同類聚在一起,有時不一定會發生争鬥。

拉威爾有時和希烨很相似,他們總會有時候,不知道該如何和人交往。事實上他們的交際能力并沒問題,只是略帶冷漠的性格,将對人對事皆三分鐘的熱度發揮到了極致,再加上兩人喜歡的話題都十分奇異,所以一般能正常和他們交往的人,并不多。

“毒檢報告出來了,死者确實被兇手麻痹了,再被兇手捂死的。”

死者被兇手麻痹時,在還保留著一絲意識之際,劃傷了兇手,那麽兇手身上很有可能留有什麽痕跡……捂死後再沉屍到游泳池中,希烨試想了一下當時在水裏人的心理,确實在某種意義上達到了兇手想要震撼感的目的。

“傷痕你就別想了……我昨天檢查了一下手指周邊的組織,發現其中一塊勾了一團毛線絲,有毛衣阻擋,大概多鋒利的指甲也傷不到下面的肉,劃痕的話,這兩天也已經消退了。”

希烨突然明白諾克斯那句,你們現階段的水準,無法找到怪物,是怎麽一回事了。

兇手太聰明了,幾乎把能預想到會發生的事都預先想好了,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犯人,希烨以前只遇到過一個。

“蘇珊那邊檢驗過石頭,說沒什麽特殊,紐約市的很多地方都有這類石頭,你們學校當時采集的石頭樣本,與現場的樣本過,完全一樣。”

希烨有些喪氣,随手拿起壓在桌面上的其中一份報告。才看了一眼,他便翻到了前面,果然是關於哈裏家的搜查報告。凱爾在把書帶回來的時,順手拿了一些床單被單回來進行DNA化驗,可結果卻讓人出乎意料。床單上曾經有過精液的痕跡,卻查不出半點DNA。

照片中的被單顏色有些發白,根據報告來看,希烨能肯定照片中的證物,肯定遭受過漂白粉的漂洗。

“怎樣的人會拿漂白粉洗床單?”

希烨沒有問旁人的意思,可能是在拉威爾身邊很輕松,憋在口中的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拉威爾一聽,姣好的眉毛向上擡起,回答到:“要麽就是有了對象,卻仍出去花天酒地濫交的人,要麽就是有重度潔癖的人。”

拉威爾的意見很中肯,希烨卻覺得他是在暗示著自己。在希烨認識的這麽多人中,拉威爾可以說得上是愛情與性愛分開的人。從認識之初,希烨知道拉威爾的性取向和別人不同,他心底一直住著一個人,但對方似乎不接受他,也有可能是拉威爾一直沒點破這層關系的緣故吧。寂寞難耐的拉威爾,時常會跑去同性戀酒吧吊男生,有時是一夜情,而有時則是認真地交往,可惜時間不長。

同性之間的愛情似乎比想像中難維持,希烨想著或許将來的某天他也會變成像拉威爾一樣的人時,莫名其妙地有些傷感。

“那麽你每次一夜情後就會拿漂白粉洗床單?”

“不不,我一般都去別人那裏。我可受不了對方射出來的東西弄髒我床單。”拉威爾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顯然他沒注意到這種十八禁的話題不該對未成年說起。

“看來,哈裏的繼母确實有什麽隐瞞著我們。”

希烨微微一笑,越查越覺得這個案子就像堆雪人般,不将雪球滾起來,它就無法變大。這幾起案子,暫時毫無進展,但時間越久,越是往下查,揪出的內幕就越多。由於校園謀殺案的緣故,而将哈裏父親的案子與其聯系了起來。希烨在期待著,真相大白那一刻,帶給自己豁然開朗的瞬間。

但此刻,他更想抒發下壓在心底,快要窒息的某種情感。

“拉威爾你,有向你一直喜歡的人告白嗎?”

“诶,為什麽這麽問?”

“這個……嗯……”

希烨臉上露出了難色,他還沒想過該怎麽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拉威爾是個不愛到處扯八卦的人,即使他将整件事坦白出來,也不會遭到拉威爾到處去宣傳。但是這樣做,必定會牽扯出他對黎绮的感情。

對昨天下午發生的事略有所聞的拉威爾,表情從疑惑過度到了明白,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你這小子,有喜歡的人了吧?”

“算是吧?”

“那就去說呗?”

“可是……我的情況,說不定和拉比醫生的遭遇很相似。”

“你說…什麽!…嗚嗚嗚!”拉威爾先是一愣,理會到希烨所指的意思後,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大聲吼起來。知道高八度的聲線要比低音在建築物中更帶有穿透力,希烨立馬捂住了拉威爾的嘴。

他可不想在昨日的粉紅緋聞鬧完後,又鬧出另一則新的緋聞。

“你給我小聲點!”

“你真的喜歡上了男人?”

“算是吧……對方和我年齡差不多。”

鑒於拉威爾對於男人的定義太過於廣泛,希烨補充了一句。拉威爾的表情瞬間變得奇怪,他扯開嘴角,面部的肌肉抽搐地往上提。

“哈,哈,哈……”他皮笑肉不笑地哈了幾聲後,換了另外的一副強調,将他的頭拉到他面前,兩人此時的動作與警匪片中,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策劃重大犯罪的歹徒無異。

“……我突然覺得,凱爾知道這件事有可能殺了我,他對你的保護欲這麽強,肯定會以為我把你教壞了!”

希烨試想了一下,也覺得很有可能,但最有可能也最麻煩的是,凱爾見過黎绮,萬一他從兩人的一舉一動中觀察到什麽,到時才真叫麻煩。

“嘤嘤嘤嘤,人家好怕啊,小希烨你要保護我哦。”拉威爾的語氣聽起來梨花帶雨的,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多怕。

“哈,哈哈……你放心,凱爾至少會看在局裏還需要你的份上,不會動你的。而且,你家的勢力,他也不敢動你吧。我們,能入正題嗎?”

照著拉威爾的節奏,估計到傍晚時分他還不能谘詢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拉威爾看了看他,清咳了幾聲,壓低了嗓音。

“你問吧。”

“你不是有喜歡的人嗎?為什麽不向他告白?”

“我想,大概是我沒自信吧。他雖然也很優秀,卻身在正常人這一行列中。像我這種異類,若不是看在和他青梅竹馬的份上,彼此間的工作也有聯系,很有可能早就絕交了。有時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都帶著嫌惡……說出來的話,大概就真的不能再呆在他的身邊了吧。”

果然在每個人的心裏,喜歡的人都是一塊軟肋。從拉威爾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對現狀的一種不滿,卻也只能止步在此。有些心情是不能言宣,只能藏在心底深處一輩子。

希烨想著他和黎绮之間,或許連朋友也談不上,他們就如同站在搖搖欲墜的懸崖邊,支持著他們關系的物體透薄如膜,一旦撕裂後,他們一定會跌入萬丈深谷,從此不複相見。

“比起誤會和絕交,我情願讓他誤會。誤會的話,可能還有挽回的機會,但絕交的話,恐怕……希烨,你若沒有把握,千萬別去告白,有些時候破釜沉舟是好事,但有些時候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拉威爾說完後,他放在桌面的手機響了起來,才剛瞄了一眼手機蓋上的來電顯示,滿臉春光已經乍現。他拿起電話,沖著希烨俏皮地眨了一眼,表示要去接電話後,迅速地走出房間。

希烨猜測著這封電話大概是拉威爾心儀的人打來的,他看著拉威爾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很想給黎绮打個電話。他掏出了手機,手指在按鍵上輸入了黎绮號碼的前幾位,螢幕上瞬間調出了黎绮的名字。

他拿著手機的動作維持了幾秒,猶豫著,也找不到一點點能讓自己按下撥號鍵的勇氣。

電話通了要講些什麽,他根本不知道,他甚至找不到一點點能讓黎绮感興趣的話題。他甚至已經開始做最壞的打算,認為電話通了後,根本無話題的兩人,不過是舉著話題長久地沉默罷了。

“……”

希烨本想退出撥號介面,可一不小心,手指就按上了撥打鍵。

第一個念頭是闖禍了!想著快點将電話挂掉時,身體卻先行一步,當他反應過來時,手機已經架到了他的耳邊,靜待了一聲嘟之後,傳來了他一直以來都熟悉的聲音——

“希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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