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5）

程杉屏息，箭矢随着她的撒放飛射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抛物線，紮進箭靶最外圈的白環內。

程杉：“……”

這倒是意料之中的成績，葉臻思索着措辭，剛要開口，場地那一頭便傳來男人的笑聲和腳步聲。

他說的是典型的日式英文。程杉大學時有一門專業課叫做旅游日語，專業課的老師姓慎，多年來專注研究中日旅游文化差異。課堂上為了活躍氣氛，給她們科普過不少日腔英文，譬如room service（客房服務），他們念來往往是“魯姆薩維斯”。

男人走過來：“女士你好。”

程杉會說簡單的日語，受到專業限制，會的那些集中在旅游用語，比如自我介紹、問路指路、訂房退房等等。

程杉禮貌地笑笑，用日語回答他：“早上好，我叫程杉，來自中國。這是我的朋友，程見溪。”

程杉很想說這是我的男朋友，無奈她的日語詞彙量極度匮乏，詞庫裏只收錄了朋友這個詞。

男人眼睛一亮，也換成日語：“你好！我是來自日本東京的中村岩本。這位是秋山雪奈。”

名為雪奈的女孩笑盈盈地站在他側方身後，沖程杉微微鞠躬。

這個中村，說起日語來可就聽上去順耳多了。

程杉不由多問了一句：“來這裏旅行幾天呢？”

他們的聊天內容切換成日語後，葉臻就完全聽不懂了，他微微蹙眉，審視地立在程杉身邊——小杉還完全不知道這個男人的龌龊心思。

男人沉吟片刻，目光灼灼地望着程杉：“旅行的天數取決于旅途中是不是能遇上命定的緣分。”

這句話程杉豎着耳朵也沒聽到一個和數字有關的詞語，雖然男人語速不快，但完全超出了程杉的知識儲備範疇。

為了不那麽尴尬，程杉只好笑了笑：“這樣啊。祝您旅途愉快。”

語言不通什麽的，真是國際間友好交流的重大阻礙。

本以為客套一番就能結束對話，誰知中村毫無回去的意思，他甚至開口道：“我在箭術上頗有心得，可以給你比你朋友更好的指導。”

葉臻被中村這溢于言表的占有欲惹得捏了捏拳頭。程杉則遲疑的啊了一聲，用英文問：“抱歉，我的日語不太好。您剛才說什麽？”

中村一怔，繼而哈哈笑起來，又用英文翻譯了一遍。

他這句話說出來，大家都聽得懂，葉臻難以自持地從鼻子裏發出一個極其不屑的哼聲。

中村的目光這會兒才落在葉臻臉上：“我剛才看到你的教學姿勢，怎麽說呢……”

他停頓了片刻，似乎在尋找更委婉的詞彙，最後說：“不夠美觀。像程小姐這麽美麗的女孩，适合更舒服、更漂亮的姿勢。”

葉臻被他這話噎得差一點氣笑起來。

程杉是徹底的門外漢，不由問他：“什麽意思？”

中村神秘一笑，臉上的橫肉高高聳起，他走向弓架，取出一把低磅數傳統弓，那弓型比較複古，更貼近程杉在看國內古裝劇時，裏面演員使用的弓。

他示範地在箭靶前立定，從箭壺內抽出一支羽箭，大拇指扣弦，擺出一個近乎于射雕英雄傳中郭靖射大雕時的拉弓姿勢。

羽箭飛出，9環收黃。

“好厲害！”雪奈的捧場聲總是來得那麽及時。

中村收勢，謙虛道：“很久不練了，其實還可以更好。”

他轉向程杉：“你覺得怎麽樣？”

“很好啊。”

程杉不由轉頭，用中文對葉臻道：“他這個姿勢确實好看哎，你會嗎？”

葉臻冷漠評價道：“極其不标準的蒙古式。”

程杉戳戳他，對葉臻的态度表示不滿，小聲說：“承認人家優秀有那麽難嘛……”

葉臻：“我給你推薦的側立式站法，對于內髒器官的正常機能活動幾乎沒有損害，是對于初學者和女性來說，最合适的站法。我教你的地中海式也是對于反曲弓而言，最穩的姿勢。另外，國際标準室內專業箭道規格是18米、30米，在這種規格10米的休閑箭道，他這樣的水準跟優秀沒有一點關系。”

程杉被葉臻反駁得說不出話。

中村不知道他們在讨論什麽，但從他們的表情來看，大約是那個中國男人受到了自己這麽卓越的表現的刺激。

他笑容滿面，說：“射箭其實很簡單的，我當初只用了半個小時就摸索出了竅門。來，我教你。”

雪奈熱情道：“中村先生真的很棒哦。”

程杉剛想婉拒，不料葉臻先開口了。

“不介意比一場吧？”

中村微微揚眉，說：“當然不介意。不過，既然是比試，要有彩頭才行吶。”

葉臻：“你定。”

中村聲音揚起：“那就以程杉小姐的教練資格為獎賞，賜予勝利者！”

程杉訝異地指了指自己：“我？”

她意識到什麽不對勁，立刻看向一邊的雪奈，出乎她意料的是，雪奈看上去沒有半點介懷，反倒非常欣喜地用星星眼望着中村。

葉臻：“如果你輸了呢。”

中村哈哈笑道：“你對我的實力一無所知。”

兩個男人都很不服對方，目光裏充滿挑釁，程杉沒想到程見溪也能這麽幼稚，在覺得中二之餘，竟然隐隐感覺到了興奮。

她嗷了一聲，激動地對葉臻說：“加油加油！”

葉臻嘴角微微抽動，對着中村補充說：“你要是輸了，離她遠一點。”

葉臻這句話就算是點出中村對程杉的觊觎了，後者臉上浮現冷笑：“雪奈，告訴這位程先生，你是從哪裏來的。”

雪奈保持着她标準的微笑，擺出一個可愛的造型，說：“我是中村先生的勝利品。”

程杉一怔，終于明白過來這對“情侶”的關系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樣。

她小心地拽拽程見溪的衣擺，用中文說：“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啊，勝利品……聽上去怪瘆人的。”

葉臻去取弓，對程杉說：“不用管是什麽意思，今天過後，你就再也不用見到他們了。”

他勝券在握的樣子真叫人喜歡，程杉莫名高興起來，站到一邊去了。

他們請了箭館內唯一的一個工作人員來做裁判，兩人約定，可以使用自己最擅長的弓，也并不約束姿勢。每組6支箭，時限為240秒，在那之前有10秒的預備時間。

中村先上，他選了自己更熟悉的複合弓，走到起射線做發射準備。在那十秒內，他胸有成竹地轉頭，向程杉比了個飛吻的姿勢。

程杉：“……”

雪奈在她身邊站着，小聲而又充滿喜悅地對程杉說：“中村先生對你很好呢！”

程杉：“你不介意？”

雪奈臉上沒有假裝的痕跡，很是真誠道：“雪奈當然不會介意。”

……

很快，中村開始射箭了。

他狀态不錯，前兩支箭都穩定收黃，第三支箭壓在紅藍環之間的細線上，按照規則，記高分7分。

程杉陡感壓力，他偷眼去瞄“程見溪”，在心裏默默祈禱。

她知道程見溪從小到大都是頭腦複雜四肢簡單的那類人，他雖然有堅持的運動，但也只是為了健康。比如雖然程見溪一直堅持慢跑和游泳，耐力是不錯，但是校田徑運動會男子3000米和高校游泳比賽他就拿不到名次。

在競技方面，他可能還是更适合參加知識類競賽。

不過他看上去很輕松。

程杉在心裏安慰自己，程見溪提起過，他幾乎每年出國都會和家裏人一起進行射擊、射箭類娛樂活動，而且飛镖也扔得那麽好，也許他在這方面很有天賦呢。

“中村先生人很好的。”雪奈在程杉身邊低聲感慨，“是他讓雪奈有了新的生命。”

程杉摸摸鼻尖，不太适應這種日漫式發言，她忍不住道：“可是他拿你當玩物，你覺得這算是新的生命嗎。”

雪奈天真的目光裏充滿了不解：“中村先生贏得了雪奈，追随他，是雪奈自願的。而且雪奈覺得，超越情人以外的關系，才比較牢固呢。”

每個人都活在能讓自己舒适、自恰的邏輯裏，當事人甘之如饴，身為一個陌生人、旁觀者，程杉不了解雪奈的人生，不知道她和中村的故事，不清楚其中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無奈和隐情，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強行灌輸自己的道德理念。

她只笑笑：“希望你能快樂。”

雪奈回以燦爛的微笑。

那邊，中村已經射完了6支箭，裁判員去核計總分，一共是53分。

輪到葉臻上場。

雪奈真誠贊美：“程先生很帥呢，像偶像明星哦。”

程杉意識到這個姑娘是真的沒有什麽心眼，她說：“我們是青梅竹馬。”

雪奈誇張地喔了一聲，滿眼毫不掩飾的羨慕：“那真的是非常難得的緣分呢。”

程見溪被誇，程杉比誰都高興，她點頭：“是啊，很難得。”

葉臻選的是反曲弓，使用是管內最高的30磅弓片。他往起射線上一站，程杉看見裁判的目光微微發亮。

他起勢娴熟優雅，程杉看不出專業度，只看得出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箭矢飛出，居然不偏不倚，直奔靶心。

“卧槽？”

程杉忍不住驚呼。

這把穩了。

反觀中村，顯然是沒想到葉臻深藏不露，他臉色不太好看，周邊氣壓極低。

雪奈也頗為驚訝：“程先生是專業的嗎？”

程杉又看着葉臻接連射出三箭，無一例外的标中中心，偶有偏差也是10環。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心砰砰地跳，顧不上漢翻英，喃喃道：“這是開了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