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

太昨兒說已經派人去接了雲妹妹來。到時候大家一起玩耍豈不是熱鬧的緊？”黛玉家裏從來沒有姐妹，突然之間多了這麽些姐妹也很有興致，笑答：“雲妹妹可是老太太家裏的姑娘？”迎春點頭道：“正是史侯家的姑娘，名喚湘雲。也是個極難得的姑娘。”黛玉笑答：“二姐姐都說難得，到時候可要見見才好呢。”

寶釵笑答：“若說難得，這世間還有哪家的姑娘比得上林妹妹？”

黛玉淡淡笑答：“我這樣的随處可見的，薛姐姐怎麽打趣起黛玉來了。”衆人又是一陣調笑。昨天匆忙黛玉并不曾仔細打量幾位姑娘。現在坐在一起閑聊嬉笑黛玉才慢慢看來。這迎春個性溫婉，容貌也是清秀可人，只是看那雙淡淡含笑的眼眸卻多了幾分沉靜睿智。聽說她善棋，想來也是個心中自有丘壑的。探春性格明快，比起鳳姐又多了幾分雅致，豔若玫瑰，看得出是個好強自尊的。惜春小小年紀眉宇間卻帶着幾分冷意，話也不多。黛玉總覺得那冷冷的眼睛裏含着幾分譏诮的味道。

反倒是寶釵，端莊大方，儀态天成。笑容語言都十分得體，竟比這幾個榮國府正經的姑娘還像大家閨秀。只是黛玉總覺得還在閨中的姑娘家能有這樣的氣度少見的有些怪異。

正說笑着，外面老太太派人來請姑娘們過去用膳了。

24。四女勸主

“老太太。”

一行人到賈母院裏的時候賈母早已經起來了，王夫人邢夫人連鳳姐也在跟前服侍，讓黛玉有些驚訝的是寶玉也正坐在賈母身邊說笑。看到黛玉等人，賈母臉上的笑意更甚，伸出手對黛玉笑道：“玉兒，快，坐到外祖母身邊來。”寶玉看到黛玉進來，眼睛也是一亮，笑容滿臉的道：“林妹妹你來了啦？”黛玉點點頭道：“二表哥早上好。”

在賈母另一邊坐下來，其他人這才一一落座。丫頭們送上來早點，王夫人和邢夫人親手端上桌。賈母含笑對兩人道：“你們也回去用早膳吧。這裏有鳳丫頭在就行了。”王夫人自然是連忙答應，原本做媳婦的要在老太太面前立規矩，但是如果桌上還坐着一群自己的晚輩心裏無論如何還是不舒服的很的。更何況這其中還有她最讨厭的賈敏的女兒。王夫人對黛玉的看法賈母怎麽會不知道，因此黛玉在的時候還是要對給王夫人幾分面子。畢竟如果将來黛玉嫁到賈家就會成為王氏的媳婦，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時時刻刻護着黛玉。若是讓王氏對黛玉意見太大，只怕将來玉兒的日子不好過。見王夫人邢夫人退下，賈母這才親自為黛玉盛了一碗粥，道：“玉兒，嘗嘗這碧粳米做的粥。”

黛玉雙手接過，輕聲道：“玉兒謝謝老太太。”也一樣親手盛了一碗雙手送到賈母面前，賈母頓時笑得臉上如開了一朵花兒，“我的玉兒真是孝順。”寶釵看看黛玉，對賈母笑道：“老太太真是好福氣。”賈母也笑道：“薛太太也是好福氣啊。”

寶玉眼巴巴的望着黛玉，道：“林妹妹，我也要。”黛玉一怔，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坐在他身邊的惜春淡淡道：“二哥哥，襲人姐姐就在你身後，她沒長手麽？”身後襲人臉上一白，有些委屈的看了惜春一眼，卻還是溫婉的笑道：“二爺，襲人為你乘粥。”寶玉搖搖頭。靠着賈母搖着她的手臂道：“老太太，寶玉要林妹妹的飯。”寶釵含笑安慰道：“寶玉，粥都是一個鍋子裏出來的，誰乘的味道都是一樣的。”寶玉平時在家裏就是個混世魔王，誰敢不依着他？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不要…不要…我要林妹妹盛……”

黛玉輕輕将手裏的勺子放下，臉沉如水。鳳姐站在一邊看到黛玉臉色不好，連忙拉了一把寶玉，又推了推襲人道：“襲人，還不侍候你二爺用膳。”莫蘭上前一步笑道：“二爺恕罪，我們格格從小到大除了老爺和太太還沒有為誰盛過粥。這種事還是奴婢來吧。”見寶玉想要開口，莫蘭淡淡一笑，看着寶玉道：“莫非二爺嫌棄奴婢們不成？”寶玉自诩憐香惜玉，莫蘭從小在林家長大，容貌氣度也從不熟人，寶玉自然也說不出嫌棄她的話來。只能讪讪的看着莫蘭将一碗碧梗粥放到他跟前。

寶玉一邊喝着粥，一邊偷偷擡眼去看黛玉。見黛玉神色清冷的垂眸用膳，越發覺得這個妹妹清麗出塵與旁人不同。便時時想着獻殷勤好親近這個新來的妹妹。好容易等到黛玉用完了小半碗粥連忙讨好的問道：“妹妹吃完了？我幫妹妹再盛一碗。”黛玉心中本就不喜寶玉這樣在脂粉堆裏胡混的，剛剛的事情越發的讓她厭惡，這是淡淡道：“我用完了，二表哥自用便是了。”再一次被黛玉拒絕，寶玉臉上難掩失望，泱泱的埋頭喝粥了。

用過早膳，陪着賈母略說了幾句話黛玉便起身告辭了。留下一室的人面面相觑。寶玉委屈的望着賈母，“老祖宗，妹妹怎麽了？妹妹怎麽不肯和我玩兒呢？”賈母輕嘆一聲，也明白黛玉只怕是不待見寶玉的，輕聲道：“你妹妹家裏世代書香，規矩比尋常人家更好些。你以後在妹妹面前莊重一些。”寶玉不解的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塊兒玩耍才顯得親近麽。妹妹怎麽……”惜春道：“二哥哥，一家子親戚一起玩耍說的也是咱們女孩兒家，或是你和薛家哥哥這樣的。男女七歲不同席，林姐姐自然不願意與你一處的。”比起迎春和探春，寶玉倒是對這個冷清清的，是不是刺自己幾句的四妹妹有些敬畏之意。愣了半天，最後輕嘆了一聲也不說話，倒不知大他在嘆什麽了。

黛玉帶着文靜等人往回走，莫蘭走在她身邊輕聲勸道：“格格，那賈家的公子不懂規矩，你可別生氣氣着了自己。”雪雁早氣的漲紅了小臉道：“這個寶二爺也太不像話了。回去一定要告訴老爺去。”

黛玉原本确實生氣得很，老實說林家的家教從來就不曾教過她要多好的脾氣。若是早些年她年紀還小的時候只怕今天那碗粥就直接扣到賈寶玉身上去了。只是因着賈母的面子才忍了下來罷了。這會兒走了這麽一大段路倒慢慢将那怒氣沉澱了下來。文靜也輕聲勸着，“格格，那賈寶玉看着就是個不經事的，咱們不和他一般計較。”別的還好說，氣壞了身子可是得不償失，回頭再想辦法教訓那個賈寶玉就是了。莫風可沒有那兩位的好脾氣，哼哼道：“什麽不和他計較，要不是姐姐你攔着，我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叫咱們格格給他盛飯，臉大了他！”黛玉心中的郁氣也笑了幾分，聽莫風如此說反倒笑了出來，道：“這裏到底是外祖母家，咱們來者是客。以後離那賈寶玉遠些就是了。”想起早膳桌上，寶玉說出那樣的話外祖母也不阻止，只當是小孩子玩鬧一般。卻不想想寶玉今年都十五了哪裏算得小孩子？外祖母是什麽心思黛玉心中早就有底了，雖然對她感情并不如何深，黛玉還是忍不住有些遺憾的…

鹦哥在一邊聽着忍不住道：“姑娘…寶二爺，寶二爺就是個胡鬧慣了的性子，并沒有惡意的。”黛玉側首淡淡的看了鹦哥一眼，只着清清淡淡的一眼卻讓鹦哥莫名的有些手足無措，只聽黛玉道：“所以事情并非單靠有沒有惡意來判斷好壞的。西林覺羅家的女兒不是來給人侍候飯食的。鹦哥姐姐若是看着不慣，自回老太太那裏去就是了。”

聞言，鹦哥臉色一白不敢再說。黛玉也不再看她轉頭往前走去，走在最後的文靜在鹦哥身邊停了停，聲音低沉清冷，“我們格格是上三旗的貴女，想要讓格格服侍也要看看有沒有那個福氣。”留下兀自發呆的鹦哥拂袖而去。

25。

早膳時候黛玉給寶玉冷臉的事情還不到晌午就傳到了王夫人那裏，王夫人只氣得臉色發青，對過來陪她說話的薛夫人和寶釵道：“你們看看那個林丫頭，那一副看不起人得輕狂樣兒跟她那個早死的娘一模一樣！居然敢給我的寶玉沒臉！”寶釵低頭垂眸，一副溫順模樣聽着王夫人發牢騷，心中卻對她不以為然。人家是上三旗的貴女，寶玉不過是個包衣，若是不仗着祖上的幾分功勞如今也就是個侍候人的罷了。雖然平時與寶玉等人關系極好，在寶釵私心裏還是看不起這個比自己哥哥好不了多少的纨绔子弟的。

薛夫人早得了女兒的囑咐不要得罪了黛玉，此時也不過白說兩句，笑着安慰王夫人：“姐姐，那林姑娘不過在府上小住幾天，眼看着就要回去了。又得了老太太的眼，姐姐何必跟她計較什麽？”王夫人哼了一聲道：“看老太太的意思，竟是想要我的寶玉配那林丫頭的，那林丫頭眼看着長了個輕薄樣兒，哪裏有寶丫頭的莊重雍容？”聞言，薛夫人何寶釵都不由得對視了一眼，薛夫人有些小心的問道：“不是說那林姑娘是旗人麽，那和寶玉……”賈家雖然富貴，這包衣的身份卻一直是一塊心病。一般的漢人，漢軍旗，清流名士不屑于他們這些包衣人來往。正兒八經的旗人也看低他們只當是自己家裏的奴才。漢人不願與包衣聯姻，旗人姑娘家固然不會嫁入包衣之家，他們家的姑娘出去也只能給人做妾或是同樣嫁給包衣人家。榮國府雖然有爵位在身，在朝中卻比起那些純粹的漢人還要尴尬幾分。想到黛玉的身份，王夫人臉色更是陰沉。娶個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媳婦，她這個婆婆的體面倒哪裏去找？“哼…老太太既然這樣打算，自然是有法子的。若是不成也無妨……”雖然她盼着寶玉和他們賈家都能夠擡旗，卻還是不想接受那林丫頭做自己的媳婦。

寶釵母女并不言語，在寶釵看來王夫人這純屬做白日夢。薛夫人則開始琢磨起自己之前求着王夫人幫忙寶釵選秀的事情她一直推脫說幫不上是不是故意。該不會是看上她家寶釵做媳婦兒了？雖然賈家很有些尊榮，但是比起皇家那潑天的富貴…她家寶兒這樣的容貌才華手段，什麽樣的尊貴人物配不上的，那被賈家捧在手心的的寶貝蛋不過是她女兒最下下策的選擇。

“太太，太太…不好了！”王夫人房裏的丫頭從外面匆匆進來。

王夫人皺了皺眉，眼中怒意勃發，“放肆！還有沒有規矩了？！”雖然王夫人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個慈悲人，但是她身邊侍候的人怎麽會不知道自己主子的性情，那丫頭吓得臉色一白，連忙道：“太太恕罪…真的出事了！二爺，寶二爺被林姑娘院裏的丫頭給打了！”

“什麽？！”王夫人猛然起身，“我的寶玉怎麽了？”

“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剛剛寶二爺身邊的襲人派人來說二爺在林姑娘院子裏被打了。”王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好！這個林丫頭真是無法無天了，我的寶玉……”寶釵起身走到王夫人身邊，輕聲提醒道：“姨媽，咱們還是先去看看寶兄弟如何了才是。”王夫人連連點頭道：“寶丫頭說的是，快，咱們去看看寶玉。”

黛玉暫住的小院裏此時一片喧鬧，黛玉坐在一邊平日裏笑容淺淺的俏臉上此時已是一片冰诮。四個丫頭的臉色也都不好看，三春坐在一邊面面相觑，對眼前這情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離黛玉不遠的地上，寶玉正坐在地上苦惱，身邊一群丫頭連聲勸着，寶玉只是不理，一邊大哭一邊拿眼睛偷看黛玉，連那據說随着寶玉一起出身的寶貝玉落在一邊也不管了。襲人無奈，只得對黛玉道：“林姑娘，你好歹勸一勸我們二爺。他這兒性子就慣會胡鬧的，林姑娘別放在心上。”

莫蘭沉着臉盯着襲人道：“寶二爺愛哭愛鬧回自己院子裏哭鬧才是。在這裏鬧着我們格格是什麽意思？當我們老爺不在這裏，格格是個女兒家好欺負不成？”襲人有些讪讪的看了一眼莫風道：“若不是莫風姑娘推二爺，二爺怎麽會……”

黛玉低頭看着襲人，淡淡道：“以襲人姐姐所見，原來此事還是我們的錯了？”

襲人連忙道不敢，她雖然在寶玉和二太太面前有些臉面，卻也還是不敢得罪這位讓老太太捧在心坎上疼的林姑娘的。只是低聲道：“二爺不懂事，林姑娘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到底都是自家兄妹不是麽？”黛玉臉上一冷，道：“我家裏從來都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沒有見過什麽兄妹。便是有，我林家的兄弟也斷不會這般無禮。”原來，早上三春見黛玉獨自回房心知她心裏不喜，便又結伴來探，順便送些小玩意當是昨天收到的禮物的回禮。不想正好被寶玉碰上了死活要跟着一起來。寶玉平日裏最愛倒騰一些胭脂膏子給家裏的姐妹和丫頭們。想着林妹妹不施脂粉的清麗容顏便拿了房裏最好的胭脂要送給黛玉。

黛玉和寶玉本就不是親兄妹，何況胭脂也不比別的物件，隐約明白賈母心思的黛玉自然是不收的。寶玉這人平生最不會的大約便是看人臉色，見黛玉不收也只當是林妹妹在跟自己鬧着玩兒。自己沾了些胭脂就想上前往黛玉臉上抹。黛玉臉色一沉就要伸手推來他，在身邊侍候的莫風眼疾手快哪裏用得着自家格格動手，一把拽住寶玉就往一般推去。莫風是習武之人，這一下也是存着教訓寶玉的心思，摔得又狠又重，寶玉當場哇哇大哭起來。

見此變故，襲人秋紋幾個丫頭連忙上前，圍着寶玉又是查看傷情又是安慰寶玉的。莫風原本估計着這裏是賈家，這一下摔得雖然重卻并沒有傷着，寶玉折騰了一陣疼過之後卻依舊不肯起來，只是嘴裏不停地喚着妹妹妹妹的，讓黛玉幾個的臉色更加難看。

“老太太，二太太來了……”

賈母扶着鴛鴦的手快步走了進來，看到依舊坐在地上的寶玉神色微變，對着幾個丫頭斥道：“你們還不扶寶玉起來！快去請大夫看看寶玉有沒有傷着！”衆人連忙七手八腳的将寶玉拉了起來，王夫人早撲過去抱着寶玉心肝肉兒的哭叫起來了。

黛玉坐在一邊冷眼看着這一場鬧劇，唇邊掀起一朵冷淡的笑花。

26。拒絕道歉

“大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王夫人查看了寶玉确實沒有傷到之後才轉身對黛玉發難。黛玉垂眸，神色平淡，輕聲道：“黛玉不知道二太太說的是什麽。”王夫人氣的手指直顫，轉身對着賈母哭道：“老太太你可看到了，如今在這家裏都有人欺負寶玉了。這家裏當真是沒有我們娘倆的活路了啊。”賈母臉色也不好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鬧着玩，你在這裏混說些什麽？”

這才聞訊趕來的鳳姐也連忙勸道：“很是，寶玉和林妹妹年紀都小，兄妹之間鬧脾氣也是有的。在咱們家裏哪個敢欺負寶玉的。”

寶玉一聽太太說妹妹不好，連忙也道：“是啊，太太，林妹妹沒有欺負我。我和林妹妹鬧着玩兒呢。”聽了寶玉的話，王夫人更恨黛玉迷惑了自己寶玉，心疼的拉着寶玉抹淚，“什麽鬧着玩兒，你都哭成這樣了，定是痛得很了。大夫來了要仔細看看，你可是娘的心頭肉啊。”寶玉呵呵笑了笑，回頭看看黛玉道：“兒子沒事。老太太，你叫妹妹陪孫兒玩兒吧。妹妹都不理孫兒。”鳳姐一聽寶玉這話就知道要遭，連忙開口想要講話岔過去，卻只聽身側一聲冷笑道：“咱們今天也算見識了。都說這榮國府規矩好，卻原來是這樣的好法。成了年的哥兒在姑娘堆裏混也就罷了，還敢來歪纏我們格格！”

卻是黛玉身邊的莫風，莫風狠狠地瞪了寶玉一眼，只恨剛才沒直接把這個不着調的摔暈過去算了。莫蘭在身後輕輕拉了她一下，走上前來對着賈母微微一福道：“老太太恕罪。只是咱們家府上從來沒有這姑娘和成年哥兒混在一處玩耍的道理。何況今兒個也确實是貴府的寶二爺失禮了些。小妹不懂事，還望海涵。”賈母進門的時候就看到那還落在地上的胭脂盒子，大約也猜出了事情的經過。雖然有些不高興黛玉如此對待寶玉，面上卻半點不露，笑答：“姑娘哪裏話。是寶玉胡鬧讓玉兒受了委屈了。”莫蘭淡淡的笑了笑沒有接話。賈母只得繼續道：“罷了，別在這裏擾了玉兒休息。大家都散了吧。寶玉回去讓大夫好好看看。”

王夫人不滿的道：“老太太，你偏着大姑娘媳婦并不敢多說什麽。只是這丫頭打了寶玉總要給個交代吧。難不成寶玉就這樣白讓人打了？”

賈母猶豫的看了看黛玉，道：“既如此，莫風姑娘就向寶玉和二太太陪個禮便是了。”如此既全了王夫人的面子，也不會對林家的人有什麽實際的處罰，可謂兩全。

只是這兩全之策卻未必是每個人都同意，一直默不作聲的黛玉突然擡起頭來看着黛玉。那沉靜清冷的目光讓賈母忍不住微微避開了去，只聽黛玉輕聲道：“外祖母見諒，莫風是我西林覺羅家的人。無論要罰還是要賠罪也敢我西林覺羅家說了算。不是麽？”賈母一噎，只得問道：“那玉兒的意思……”

黛玉擡起頭看了一圈屋裏的人，淡淡道：“莫風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護着主子。黛玉認為她并沒有錯。便是莫風不動手，黛玉大約也是要冒犯二表哥的，二太太，是要黛玉賠罪麽？”

王夫人忿然道：“奴才沒教好本就是主子的責任，大姑娘難道不應該麽？”

黛玉冷笑道：“說得好。黛玉還聽說過一句和着差不多的話，不知道二太太要不要也聽聽？”頓了一頓，只聽黛玉一字一字道：“養、不、教、父、子、過。二舅舅忙于政務相比是沒工夫教，二太太倒是教出了個好兒子。”王夫人臉上一紅，再也忍不住怒氣，尖聲道：“你這丫頭說誰？！”黛玉哼了一聲道：“二表哥已經十五，文不成武不就，上不能報國，下無以治家。黛玉是外人原不該多嘴，如今既然說到這裏便提醒二太太一句——縱子如殺子。”

滿室一片寂靜，許久，賈母才輕嘆一聲道：“玉兒，這話過了。”

莫風咯咯笑道：“老太太，咱們格格這話可不過。要知道今兒個也就是咱們格格心善，又念着是血緣親戚。寶二爺若是還這麽不懂規矩，哪日不小心沖撞了別的八旗貴女，打一頓板子也是輕的。”

“這……”

王夫人連忙道：“老太太別聽這丫頭渾說，寶玉素來最是孝順的，老太太如何能不知道？”文靜不屑的哼了一聲，低聲道：“寶二爺是什麽德行二太太自己不知道麽？還是自欺欺人呢？”聲音雖小，卻正好讓滿屋的人聽個正着。王夫人大怒，指着文靜道：“放肆！你個賤婢也敢議論主子的是非！”文靜上前盈盈一拜，甚是溫婉，“二太太見諒。文靜縱然是賤婢，也是西林覺羅家的賤婢。和二太太卻是沒什麽關系的。”

“你！你……”王夫人本就不是口齒伶俐的人，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夠了！玉兒，二太太到底是你舅母，今兒這事兒看着外祖母的面上就此了了吧。”賈母打斷王夫人看着黛玉道。

黛玉起身點點頭，輕聲道：“黛玉不孝，卻讓外祖母操心了。如今大家都不愉快，卻是玉兒做的不好。玉兒也該回家向爹爹領罪了。”這話确實要走了。賈母頓時大急，一把拉住黛玉泣道：“這是怎麽了？昨天才來今天就要走了？你若是心裏不高興回頭讓你舅舅收拾他一頓就是了。”黛玉輕聲道：“外祖母說哪裏話，原本家中也确實有事。爹爹一個人在家玉兒也甚是擔心。這裏到底不是玉兒的家。”賈母只是拉着黛玉不放，“你這狠心的玉兒，你娘走了，如今你也要丢下外祖母了麽？”提起母親，黛玉心中也是一酸，卻也去意更堅。母親當初怎麽嫁到林家的，賈家又因為母親在林家拿了多少好處賈敏早已樁樁件件的告訴了黛玉。賈母拉賈敏留黛玉只會讓黛玉心冷。

看着這房裏亂成一團，原本還哭鬧不休的寶玉早藏到王夫人身後去了，只聽見黛玉說要走才連忙探出頭來道：“林妹妹你怎麽要走？與咱們一起玩耍豈不熱鬧？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寶姐姐，你們快勸勸林妹妹。”迎春坐在一邊并不說話，探春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卻被惜春從下面踢了一腳也閉了嘴。惜春更是冷笑一聲偏過頭去喝茶。

“這是在幹什麽？”屋裏的人哭的哭說話的說話，喝茶的喝茶，竟沒注意到有人走了進來，直到一道冷淡的聲音傳來進來，衆人聞言回頭俱是一愣。

27。小懲寶玉

胤禛站在門口，冷眼看着眼前一團亂的場景，劍眉微揚眉宇間怒意勃發。

賈家衆人都是一愣，賈母和王夫人登雖然都曾經見過胤禛卻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們身為女眷原本就沒有什麽機會見到皇子的。胤禛身後胤祥探出個頭來，笑道：“四哥，這裏是在唱戲麽？好熱鬧啊。”說完還沖着黛玉眨了眨眼睛笑容狡黠。胤禛看了黛玉一眼，微微皺眉側首問跟在後面的人，“賈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跟在後面的心裏發苦，今天剛從衙門出來就遇到了兩位阿哥說要到自己府上接人。誰知道回到府上這裏卻正是一片大亂。須知自己家裏雖然也算是太子殿下的人，四爺和十三爺也是跟着太子殿下的，但是太子殿下對這位四阿哥的重視卻不是他們這些可有可無的奴才能夠比得起的。更何況這四阿哥還是玉牒上記錄在冊的先皇後嫡子，“家裏人沒規矩，還請四爺，十三爺見諒。”胤祥笑眯眯的道：“素來都聽說政公府上的規矩在整個京城都是極好的。今天這是怎麽了？”

衆人先是一驚，連忙上前拜見皇子。等到賈家衆人見禮完畢，黛玉這才上前盈盈一拜，“見過四阿哥，十三阿哥。”

胤禛伸手扶住她道：“這麽多虛禮做什麽？”胤祥也道：“就是啊，玉姐姐。咱們都是自己人很不用這麽多禮。”黛玉掩唇淺笑道：“十三阿哥恕罪，畢竟在外面，禮不可廢。”胤禛看了一眼衆人，問道：“剛剛是在幹什麽？”賈母連忙笑道：“四阿哥恕罪，小孩子家家的胡鬧慣了，剛剛讓兩位阿哥見笑了。還請兩位阿哥到前廳奉茶。”胤禛道：“不必了。本貝勒奉皇阿瑪之命接玉格格到暢春園見駕。”

衆人又是一驚，賈母道：“玉兒一個小孩兒家，如何敢驚動聖駕？”

胤禛微微眯眼，斂去眸中寒意，淡然道：“皇阿瑪聖意豈是做臣子奴才的可以随意揣測的？”賈母連忙道不敢。胤祥對着莫風等人招招手道：“你們幾個還不快去幫玉姐姐收拾收拾，一會兒咱們便去暢春園住去。”莫風幾個都不是沒有見識的，自然之道暢春園那是康熙在宮外的禦苑，眼前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雖然不熟悉卻也知道他們奉旨而來，連忙應了聲莫蘭留下服侍，其他三人轉身進去收拾行李去了。

賈母請兩位阿哥上座，鳳姐很有眼色的讓身邊的平兒去幫着莫蘭給兩位阿哥泡茶。胤禛在主位上坐下來，讓胤祥和黛玉一左一右在下首坐了，這才掃了一眼屋裏的人，最後目光在寶玉身上停留了許久，直到寶玉忍不住開始發抖才漫不經心的移開，對賈母道：“老太君，這院子可是玉格格暫住之處？”賈母答道：“回四阿哥，正是老身這外孫女兒暫住之處。”胤祥嗤笑了一聲，目光在賈母身上轉了一圈，低頭喝了一口茶才對黛玉笑道：“玉姐姐，你這丫頭手藝真不差。”包衣奴才就是包衣奴才，在主子面前連稱謂都搞不清楚麽？

黛玉抿唇淺笑道：“十三阿哥喜歡就好。”

胤禛摩挲着茶杯，聲音低沉清冷，“既然如此，這些閑雜人等在這裏做什麽？”

賈母一怔，倒是反應極快道：“回四阿哥，老身唯恐玉兒獨自一人孤單，因此才命幾個孫女過來給玉兒做伴的。”

胤禛點點頭，“原來如此。”淡淡的看了一眼三春和寶釵等人，就在賈母剛要放下心來之時，只聽胤禛一聲冷笑道：“把那個東西拖出去杖責二十！”那冷冽的目光如冰劍一般刺向躲在王夫人身邊的寶玉。賈母大駭，連聲求饒道：“四阿哥恕罪。不知寶玉哪裏得罪了，還求四阿哥寬宏大量饒恕了他罷。”寶玉一聽要打自己板子頓時吓得面無人色，哭叫着老太太救命。王夫人緊緊的護着寶玉，竟硬是頂着胤禛冷漠的目光大聲道：“四阿哥剛剛到咱們家裏就要打寶玉是何道理？”

一邊站着的賈政吓了一跳，連忙向胤禛賠罪。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心中暗罵愚婦。四阿哥是主子，他們是做奴才的，若不是因為賈家祖上還有幾分功勞和顏面，莫說是打了，就是立時被殺了也沒人能說什麽。王夫人哪裏容得自己的寶貝疙瘩被人打，緊摟着寶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道：“老爺，老太太，妾身就只有寶玉這一個命根子啊，這四阿哥無緣無故就要打，不如先打死我吧。”賈母看着胤禛陰沉的神情頓時也鐵青了臉。

胤禛淡定的喝着茶，冷聲道：“怎麽？爺說的話不好使？十三。”

胤祥一躍而起，笑道：“十三明白。”胤祥走到門口對着外面招了招手，立刻有幾名侍衛進來就要拉着寶玉出去挨打。賈母一看不行，連忙拉着黛玉道：“玉兒，外祖母求你，替寶玉說句話啊。寶玉從小嬌生慣養如何挨得起二十大板？這是要外祖母的命啊……”黛玉看了看自己被賈母緊緊抓住隐隐有些發疼的手腕，擡頭淡淡的看着賈母。賈母看着黛玉淡淡的眼神，一時竟看不透她心裏的想法，只當她不肯答應，急道：“玉兒，寶玉他是你表哥，是你血緣親人，你當真這麽狠心？”

寶玉似乎也知道此事能救自己的只有林妹妹，連哭帶喊的叫喚着林妹妹。胤禛眼底劃過一道暗光，冷冷道：“堵上嘴！”進來的侍衛也是個幹淨利落的，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塊布巾直接塞進了寶玉嘴裏，寶玉發不出聲只能嗚嗚叫喚。

終于，黛玉輕嘆一聲，道：“四哥，玉兒鬥膽求你放了他吧。”

賈母大喜，叫道：“玉兒……”對上黛玉如墨玉般沉靜無波的眼神卻突然什麽也說不出來了。胤禛看了看黛玉，并未猶豫，道：“好，就依玉兒的。咱們也該走了，莫讓皇阿瑪久等。”

賈母張了張嘴，卻也知道無論如何不能在皇上接人的時候留人，只能暗暗嘆息一聲無奈作罷。黛玉原本就沒有打算在賈家長住，帶的東西也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妥當了。黛玉抱着小落雪跟着胤禛胤祥一起走了出去。走到門口時，胤禛突然停了下來回身看着門裏的衆人，衆人心中又是一緊。

賈政撞着膽子問道：“四阿哥可是還有什麽吩咐？”

胤禛道：“吩咐倒是沒什麽。只是賈大人令公子的規矩還是要好好教導一番。須知皇阿瑪最是厭惡不知規矩的人。”賈政心中一顫，拱手道：“奴才明白。多謝四阿哥教誨。”胤禛點點頭，這才轉身走了。

身後，只聽見賈政厲聲吩咐道：“将這個孽障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胤祥呵呵一笑，還是四哥厲害，這賈家上下求了半天情，那賈寶玉還是逃不脫那二十大板啊。

28。再見恪兒

出了賈府上了馬車，胤禛才問道：“在賈家可是受委屈了？”黛玉搖搖頭，在賈家待着不舒服是真的，但是受委屈卻是沒有的。黛玉一向覺得只有自己願意委屈才會受委屈，別人是無法給你委屈受的，因為她并不把那些人放在心上。胤禛看了看她神色不像說謊這才稍稍安心道：“賈家那兒不是什麽好地方，若是沒事還是少去的好。”黛玉點頭笑道：“原本就是剛剛回京才到賈府小住兩天，如今倒好住了一晚上就出來了。四哥可知道皇上召見所為何事？”

胤祥笑道：“玉姐姐不用這麽緊張。不過是皇阿瑪這幾天住在園子裏，還有恪兒幾個丫頭想找你一起玩耍罷了。”

“但是爹爹那邊……”

胤祥笑眯眯道：“皇阿瑪和林大人打過招呼了，玉姐姐放心就是了。”

胤禛輕聲安慰道：“不用擔心，就當是尋常玩耍就是了。”黛玉點點頭，心下稍安了一些。暢春園是京城最大的皇家園林，因為離紫禁城并不算遠，是康熙建造的第一座避喧聽政的皇家園林。康熙幾乎每年都要到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