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跑

真正踏入那棟漆黑的樓,邁上樓梯,李将腦海中隐現阮椋的身影,不是大學時期的阮椋,是不久之前見過的,脆弱破碎的阮椋。李将想到他躲閃的眼眸、纖細的手腕,還有那張紅潤剔透的唇,覺得喉頭都是熱的。

他道不明這種感覺。盡管覺得阮椋可憐,但什麽人真的會為了那一丁點可憐去做一件極為冒險的事呢,李将沒有酒醒,或者說不願醒,借着這股沖勁,他可以幹很多事,不像以往那樣畏畏縮縮,這次他可以做一個騎士,為解救高塔上的公主而和惡龍纏鬥,等他救下他,等他把人救下來……公主會感激他并且愛上他。

李将一想到那雙冷淡的眼眸裏會刻滿自己的身影便激動不已。

四周靜悄悄的,李将站在那扇門外把耳朵貼在門上,他像個賊,醉醺醺地靠着冰涼的門,眼睛瞪大,直愣愣聽着,試圖聽見一絲聲音,結果是意想之中的安靜。

舊樓的走廊漆黑一片,月光照不進來,只有狡猾的寒風溜進來。

又一陣風鑽進李将的後領,他打了個激靈,望見陳舊鐵門上貼着的開鎖廣告,頓了頓,遲疑着掏出手機撥下了電話……

李将手握着門把又松開,如此三四次後,方才的激動熱血稍微冷卻一點,他想打不開門……不然就算了吧。

他的忐忑不無道理,他是個縮頭縮腦的騎士,只敢在惡龍不在時偷偷營救公主。這份冒險帶着一定的代價,這麽做真的值得嗎?

可惜不等他後悔,開鎖的人就來了。

那人問他是怎麽不小心把門鎖着的,李将突然覺得這就是天意了,擺擺手一副頭痛的模樣:“嗨,去樓上和朋友喝酒,不小心把門給帶上了。”他這是為了救人,是做一件絕對正義的事,因此十分理直氣壯。

開鎖的人沒有懷疑他,貼在門上的小廣告都不正規,這裏不是什麽別墅高樓,只零散住着二三十戶人家,基本都是老人和圖便宜的小年輕,常常有人記性差忘了帶鑰匙。

門打開了,李将握着門把道謝,甚至還問開鎖人要不要進去坐坐。

今天下了雪,夜裏寒風刺骨,這是最後一個活兒,開鎖人只想快點回家,收了錢便走了。

李将朝空蕩的走廊笑了笑,寒風沒有吹醒他,反而讓他沉浸在一個美夢裏。他覺得困了,眼皮半耷着,喝酒之後他很容易犯困,不然也不會被上司抓到,還為此丢了工作。

李将推開門,踏了進去。

阮椋在睡夢中感覺到冷,他被凍醒了,睜開眼便看到一道黑影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朝他伸出手。

不是付效舟。

阮椋吓了一跳,那人發現他醒了,眼睛盯着他跟他說:“別怕、別怕,是我……”

阮椋快速喘息着,慢慢往後挪:“你是誰?”他瞥了眼外面,門開着,這個人撬了門進來。

阮椋沒認出他。

這個認知令李将有點遺憾,他在心裏安慰自己,或許是因為天色太暗了。

“李将。”李将說了自己的名字,“大學的時候……”

“我記得。”阮椋打斷他,仍然用一種防備的眼神看他,“我記得了。”

李将露出一點笑模樣,阮椋果然記得他,“你別怕,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什麽?”阮椋有點遲鈍,下意識重複了一遍,“救我……出去?”

“對,我是李将,我來救你出去,我知道你被困在這裏。”

阮椋縮了縮腳趾。

李将看着他,看着阮椋,比以前更瘦削的臉龐,寬大的襯衣遮不住身上青紫暧昧的痕跡,腳踝筆直纖細,腳趾都是好看的,圓潤可愛。

光影綽綽,阮椋的半邊臉埋在陰影裏,李将覺得這樣的阮椋更加好看了,比大學時期還動人,帶了一種朦胧脆弱的美感。

他向前伸出手,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試圖減輕阮椋的警惕。

他們不能在這間屋子裏耗太久。

阮椋沒有伸出手,他仍然往後退,直到李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不信我?”李将問,身上帶着濃重的酒味和小吃店裏的油煙味。

阮椋覺得自己快要吐了,但是他太瘦弱,似乎掙不開那只手。

“你撬了門。”阮椋倉皇看他一眼,“我怎麽相信你?”

李将後知後覺般的點點頭:“噢,對……你別害怕,我真是來救你的,你認識我,我是你學長啊。”

阮椋點點頭,像在安慰自己,又點點頭:“好……我跟你走,我想換身衣服。”

李将的視線又從他的臉轉移到他的身上,那目光赤裸裸,混着邪惡的欲望。

他自以為隐藏的很好,以為阮椋沒察覺。

這是個道貌岸然的家夥,他故作體貼的背過身:“好,你快換,我們快點從這裏出去。”

那麽之後呢,出去之後又該怎麽辦?

阮椋父母雙亡,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親戚早在他成年時便和他斷了來往,他沒有可以聯系的人。

這也是他被付效舟囚禁這麽久卻沒人發覺到的原因。

阮椋盯着李将的背影,脫下寬大的襯衫換上衣服,他穿的是付效舟給他買的衣服,布料舒适,剛好合身,只是有點幼齒,雙肩帶牛仔褲和絨衣。

換好了衣服,阮椋并沒有立即出聲,李将轉過身看他已經換完了,連忙抓住他的手腕。

鐘表已經指向九了。

他們走出去,李将拽着阮椋的手腕,阮椋就在他身後。

這和李将預想的不一樣,在他的想象中,阮椋看到他的那一刻應該是驚喜的,可是他沒有。

他們走下樓,冷風呼呼刮着,阮椋穿着太少了還低着頭,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李将突然覺得自己要補救一下,阮椋不應該害怕他,他救了他,把他救出牢籠,他應該感謝他,應該笑着看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沉默不知所謂。

李将舔了舔發幹的嘴巴,轉過頭和阮椋說話:“你看,我們自由了。”

阮椋擡起頭,一瞬間他的臉色有些古怪,但很快就變了,變得軟弱無害,輕輕點頭說:“謝謝你。”

李将欣喜極了,他聽到他想聽到的,雀躍着說:“你現在想去哪?要報警嗎?”

阮椋的臉色白了,搖着頭說:“不……不。”

李将有些明白,露出憐惜的表情,任誰也無法開口向旁人敘述那扭曲的囚禁生活。

他伸手碰了碰阮椋的臉頰,阮椋顫抖了一下卻沒有躲。

李将太滿足了,他覺得他成功了,解救一位公主,讓這個可憐兮兮的小家夥獲得自由,并且對他産生特殊的依賴。

李将始終沒有放開阮椋的手腕,他緊緊攥着,阮椋感到疼痛卻沒有說,垂下的眼眸裏一片淡然。

他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踏進另一個地獄。

阮椋突然開口:“家裏按了監控。”

李将的笑容一僵,但很快他又重整好情緒不動聲色地說:“那我們快走吧。”

他的腦子有點混亂,拉着阮椋往錯的方向走。

這個小區種了很多花草,長高的草木形成彎彎繞繞的路,不熟悉這小區的人夜裏很容易走遠路,繞上整整一大圈,不過倒是也能出去。

阮椋沒有提醒他。

李将本來的想法是放阮椋出來,付效舟不敢聲張這件事,更不能叫人去查,可現在有了監控,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記錄下來,付效舟輕易就會知道他是誰。

不行、不行……他必須叫阮椋去警局,去把事情說清楚!

他的手越來越用力,阮椋卻始終沒吭聲。

他們繞到了車間,李将回過神,阮椋又冒出一句:“進去嗎?他快要回來了。”

“什麽?”李将一哆嗦,“怎麽可能,不是十點……”

又或許不是十點,是他記差了。

李将的心髒蹦蹦亂跳。

“要躲一躲嗎?”阮椋似乎也很害怕,眼眸閃爍着,看了身後一眼便低下頭,“我不想被抓回去了。”

李将的手心出了汗,那些黏膩濕熱的汗液全部沾在阮椋的手腕上。

他們可以直接走出去,但是……正好撞見怎麽辦?不可能那麽巧吧。

不,他不能猶豫了,再猶豫會浪費更多時間,是暫時躲着還是直接出去,他現在就要想好了……

他們進入了車間。

車間裏燈光幽暗,他們在角落裏躲着。

剛剛的恐慌過去,李将發現自己好像太過畏手畏腳,他明明在幹一件正義的事!

可現在出去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他們已經進來,再出去又要花上一點時間,如果在無人的道路上碰到付效舟……李将突然轉身看向阮椋,“為什麽要來車間?”他幾乎要以為是阮椋誤導他進來的。

阮椋懵懂地擡起頭:“……不躲起來嗎?”

李将張了張嘴,無話可說,阮椋大概是被囚禁慣了,第一反應就是躲進逼仄的空間。

過了一會兒,李将拿出電話:“現在就報警吧,跟警察說清楚,這樣也好讓他們來找我們。”

阮椋的眼睛瞪大,不敢置信,推開那手機,這一回他的力氣非常大,甚至掙開了李将的手,把手機甩的遠遠的。

李将低頭罵了一句,去撿手機,這時有車開進來,他警惕轉頭,阮椋正好在他身後,他拽着阮椋在最近的一輛車後面躲着。

“你遲早要說。”李将匆匆看了那車一眼,小聲和阮椋說,“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已經把你救出來了不是嗎?”他誘哄着阮椋,放輕了聲音。

阮椋看着他,看了好幾秒,最後點點頭。

李将松了一口氣:“那等人走了,我們撿手機打電話。”

“為什麽救我?”阮椋突然開口問,聲音有點大了。

李将忙比“噓”,側耳聽着關車門聲。

他酒醒了大半,後悔非常,是啊,他幹嘛去救他。

英雄救美的戲碼實在不适合他,那些旖旎的畫面在腦子裏想想就好了,他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李将知道停車的那個人要出去了。

阮椋抿了抿嘴巴,抱着雙腿,最後把臉埋進膝蓋裏。

腳步聲近了,而後停下。

李将正疑惑,伸脖看去,看見筆直的西裝褲。

李将人也不怎麽樣,也不用太可憐他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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