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扯過旁邊衣架上的衣服裹住身體,他搖搖晃晃地往浴室裏走。

溫熱的水流遍全身的時候,他似乎還可以記起那人火熱的唇舌和手掌留下的燙傷般深刻的觸感。

這感覺讓他羞恥地幾乎擡不起頭來,深呼吸着把身體沖幹淨了,他套上寬松的家居服點了支煙去了陽臺上。

別墅建在半山腰上,四周觸目所及全是蓊蓊郁郁的樹林。現在正值盛夏,樹木像是争先恐後争奪這不易的養分一樣,生長的繁雜茂盛,鋪天蓋地的綠意充溢着天地之間的空白。

站在陽臺上,似乎還能聽到蟬兒啾啾的鳴叫聲,前院是一個巨大的花園,各色各樣的花朵肆意地綻放,色彩鮮豔,一種巨大的生機盎然的感覺充溢着四周。叢叢點點的綠色紅色粉色像是美麗的水彩畫一樣在眼前鋪展開來。

這風景很是熟悉,上輩子他已經看了十幾年了,而現在,抽着煙站在這裏,伴随着身上夢裏那人留下的溫度,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改變了原有的意義。

連抽了三支煙,稍稍穩定了情緒,景深轉身回屋,關于柯氏公司還有好多資料沒有看,他必須盡快熟悉目前的狀況,盡快變得強大,變得能夠支撐起整個柯家,能夠給陳沐他想要的東西,他不能在這些不真實的虛幻的兒女情長裏耽擱。

這些感情問題,不是他想要的東西。

他正在卧室沙發上看資料的時候,有人敲門,喊了聲進,門外的人推門進來,鞠了一躬道,“小少爺,老爺喊您過去他的書房。”

景深一怔,下意識擡眼看表,都已經六點鐘了?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景深的卧室在三樓,柯俊維的書房在二樓,他下樓梯的路上一直抿唇努力回想着自己之前看的資料的內容,以防老爺子問到什麽他答不上來。

可不能一開始就被自家老爺子小瞧了。

柯俊維的書房很大,四周貼着牆壁一溜高大的暗紅色木制書架,側對着門,有一個巨大的老式窗戶,窗前兩三米處放着一個寬大的辦公桌,桌子上整整齊齊放着一疊一疊的文件,腳下的地毯也是暗系色調,頭上巨大的吊燈散發出幾乎令人炫目的白光,屋內所有的一切在這強烈光芒的照射下都無所遁形。

景深敲門進去,站在書桌前一米處,道,“父親,你找我?”

柯俊維擡眼看他,手上動作沒停,在一頁文件上簽了個名,“今天提前回來了?”

“嗯,身體不舒服。”這倒是沒什麽好隐瞞的,他确實是身體不舒服。

柯俊維似乎是已經認定了他在撒謊一樣,深沉的不見一絲光線的眼眸緊緊盯着他,“不舒服?哪裏不舒服?”

景深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該說什麽,總不能說他在飯局上看到了段文郁,再加上想到了前世今生的一些瑣碎的事情所以情緒非常不穩,導致大腦嗡嗡作響,所以幹脆決定回家休息吧。

這段歷程,單單是開頭的“看到段文郁”就已經注定解釋不清楚了,況且他也不想解釋,在這個開始接手柯家事業的節骨眼上,他可不想讓柯俊維知道他是同性戀然後改變主意把柯家事業交給柯涼來打理。

到時候段文郁沒得到,還丢了柯家的事業賠了柯家的名聲。

那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看到他這樣的反應,柯俊維冷笑,幹脆往後靠在了椅背上,一幅看好戲的樣子,食指敲了敲椅子扶手,道,“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

景深擡眼看他,“父親,沒什麽好解釋的,我确實是身體不舒服。”腦瓜子疼得要命!

他的眼神堅定冷靜,一幅我就是沒撒謊的表情,柯俊維冷笑,這小子真是長能耐了,“柯涼給你的資料你看了嗎?”

景深點頭,“看了大部分了。”

柯俊維随手拿起一疊文件啪的一聲撂在他跟前兒,“那你把這些案例給我處理了,寫出具體的方案實施步驟。”

在美國讀經濟的時候,幾乎每天都要處理大量的案例分析,所以這點東西對他來說難度不大,拿了文件正要轉身走的時候,柯俊維道,“就在這兒寫。”說着示意對面書架前一個稍小的辦公桌。

景深瞬間無語,柯俊維還拿他當小孩子嗎,這架勢明顯就是兒子在爸爸的監督下寫家庭作業的典範啊。

他回自己卧室拿了電腦過來,坐在桌前看案例,看完就噼裏啪啦敲鍵盤,一個多小時後終于看完了所有案例寫完了所有的案例分析,打印出來之後雙手恭敬的放在柯俊維辦公桌上,道,“分析完了。”

柯俊維沒有看他,直接拿起文件翻閱起來。

景深站在他面前,低眼看這個上一世的幹爸,這一世的親爹。

上一世,柯家所有人對他都很好,一家人客客氣氣的相處着,他從沒有和柯家人鬧過矛盾,也從沒有惹柯俊維和安長秀不開心過,現在這麽想來,也許不是沒有惹人家不開心過,而是人家從來都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過。

而,柯俊維似乎還和安長秀不太一樣。安長秀是一直客客氣氣,像對待鄰家小孩一樣對待他,柯俊維對待他似乎比較小心翼翼,給他安排什麽事情之前總會先過問他的意見,問他喜不喜歡。

當時他并沒有想那麽多,只是低着頭乖巧地說喜歡,只要是父親安排的都喜歡,而這個時候,柯俊維好像總是嘆氣,然後盡心盡力給他最好的。

這個男人的頭發已經有些發白了,不過這并不能阻擋他那種強勢霸道的雄性氣質,舉手投足之間依然有着男性特有的迷人風采。

柯景深看着柯俊維的頭發,愣愣地發呆,冷不防柯俊維擡眼看他,“發什麽呆呢!”

景深立刻回神,心裏嘆氣,上一世他雖知道柯俊維對待柯景深沒有像對他那樣柔和,沒想到卻是這樣的冷硬。可是,轉念一想,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父子情,諄諄教導卻又嚴肅苛刻。

說真的,哪裏見過父親對兒子那麽客氣的呢,上一世柯俊維對他明顯就不是父親對待兒子應該有的态度。

“沒有。”景深低了低眼。

柯俊維抖了抖手裏的文件,臉色冷冷的,“你寫的這是什麽爛東西!我是讓你寫具體的案例分析和方案實施步驟,不是讓你寫論文寫報告。”頓了頓,“是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你該怎麽做,而不是讓你像讀大學的時候一樣引據歐洲哲學家的論點來分析經濟現象。”

景深擡眼看他。

柯俊維繼續道,“你現在還是只停留在理論上。”

景深抿唇看着他,等着他繼續說,

柯俊維卻把文件摔在他面前,冷冷地道,“滾回去想想到底該怎麽寫。”

景深知道問題出在哪兒,說到底,這也正是他目前在柯涼手下要學習的內容,把之前學到的東西确确實實地轉化成處理問題的能力。

乖乖拿了文件推門出去,正好碰到來叫柯俊維吃晚餐的仆人,仆人看到他,鞠了一躬道,“小少爺,太太喊您吃晚飯。”

景深點頭道,“我知道了,告訴媽媽我這就過去。”說着轉身上樓。

回到卧室之後他又粗略地翻了一下自己寫出的案例分析在腦海裏大概過了一遍,這才下樓去飯廳。

一樓客廳到飯廳之間有一段走廊,走廊兩邊的牆上挂着幾幅競拍過來的畫,每一幅都是名家真跡,其中還有一幅是出自柯家老太爺之筆。

景深到飯廳的時候柯俊維和安長秀已經就座了,柯俊維一貫冷着一張臉看也不看他,安長秀倒是笑着道,“兒子,怎麽這麽晚才過來?”

景深笑了笑,“在樓上耽擱了一會兒。”

安長秀看他不願意說,也就沒再問,話題一轉,道,“聽你爸爸說你今天下午身體不舒服?”

“嗯,不過現在已經好了,”說着笑了笑,“下午回來睡了一覺。”

“那就好。”安長秀寬慰地笑了笑,“午飯在公司吃的?”

“嗯。”景深拿起筷子,微笑着道。

“還吃得慣嗎?和柯涼那孩子一起嗎?”兒子第一天上班,做媽媽的說什麽也要多多關心一下。

“還好,員工餐還不錯。”關于後面那句是不是和柯涼一起,他刻意沒有回答,倒不至于為了這點事撒謊說他和柯涼一起吃的飯,可要是不撒謊,按照事實說柯涼不吃午飯,那安長秀肯定立刻打電話給柯涼的媽媽,痛心疾首地說訴說實情,而柯涼的媽媽肯定直接一炮轟過去去柯涼耳旁唠叨。

柯家的兒媳婦兒的都一個樣兒,寵兒子寵的不得了,都這麽大人了,還當小孩子一樣監督這吃飯。

“柯涼那孩子最近怎麽樣啊?氣色好不好?工作是不是太忙了啊?”安長秀還在不停地問,一臉的慈祥。

景深不得不停下筷子,把送到嘴邊的米飯放回碗裏,笑着道,“堂哥他挺好的,工作...确實是有點忙。”

安長秀喲了一聲,道,“這孩子從小話就少,工作了,身邊也沒個女孩照顧着,一個人肯定過的寂寞啊。”說着話題一轉,“對了,不如給他介紹個女孩子,我有一個朋友有一個侄女,可是相當不錯的,漂亮又賢惠,不如改天介紹給柯涼看看吧。”

感覺到話題正在往奇怪的方向推進,景深立刻掐住話頭,道,“媽,吃飯吧,堂哥會照顧自己,您就別操心了。”

安長秀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笑了笑,又對柯俊維說,“诶,老頭子,我跟你說,今天我去參加了一個拍賣會......”

後面她再說了什麽景深已經沒有再聽了,安長秀比較愛說話他是知道的,一想到自己要是喜歡女孩子娶媳婦兒娶了個這麽話唠的他就一陣頭疼,也只有柯俊維這樣的,才能做到繃着臉一絲不茍地聽自己的老婆唠唠叨叨講自己這一天的見聞。

吃完飯之後景深才發覺今晚的飯桌上少了一個人,回到卧室立刻給陳沐打電話。

響了好久那邊才接起來,男孩特有的清麗的聲音傳過來,“喂?”

“陳沐,我是景深,你現在在哪兒?”

那邊似是停頓了一下,“...景深哥,我在外面,朋友聚會。”

景深回想起來之前他似是說過期末考試什麽的,看來這是考前最後一夜一幫孩子在慶祝狂歡呢。

那邊的陳沐似是以為他回家晚了景深不高興了,頓了頓道,“我這就回去。”

景深笑了笑,“沒關系,你在哪兒玩?我開車去接你。”

“...寶麗金。”

景深皺起了眉頭,一幫高中生,怎麽會去那種場合。

“你在那兒等着,我這就過去。”一幫孩子沒個分寸在那裏玩,不要出了什麽意外才好。

可柯景深這回卻是想錯了,這次出意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這個準·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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