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田又田提着一只兔子,兩條魚,來到田家。不是他不想拿些好的,而是他有錢也不能讓人知道。他一個無依無靠的少年拿着厚禮上田家門,只怕誰都能想到郭氏在貼補他,蔡神婆心裏肯定以為郭氏藏了不少私房錢,日後會對大房更加苛刻。

他送的禮蔡神婆雖然未必看得上,但都是他憑着自己的本事得到的,既能顯示出他的孝心和惶恐不安,也能引起外人對他的憐憫,讓蔡神婆不敢再猖狂下去。

田又田“噗通”一聲跪在田家大門外,放聲大哭:“小子聽說母親因我受罰,特地上門賠罪來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請老太太原諒母親,您要打要罵都沖着我來,我娘她縱然有千般不是,也盡心盡力為田家操持家務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因為我這個不孝兒子跪祠堂,我還有什麽臉面活在世上。老太太您大發慈悲,給我個了斷吧。”明确表示出田又田不敢進田家門,與田老太太沒有關系,但與自己親生母親卻割不斷關系。

田又田哭的好不慘烈,村子裏的人早已圍在田家門前看熱鬧,有上了年紀的人發出感嘆:“作孽呦,蔡神婆一輩子自命剛強,臨連自己親孫子都不放過,可憐這孩子和他娘,怎麽就進了田家的門,被人糟踐成這樣。”

也有當了母親的人見田又田這般孝順,忍不住落淚,對蔡神婆的行徑表示不屑:“到底是當娘的,哪有看見自己兒子一個人流落在外不心疼的,給送點吃的怎麽了,也就蔡神婆這樣狠心的才能讓自己大兒子做牛做馬,難道田大郎不是她親生的?”

在場的女人大都經歷過被婆婆刁難的日子,在小事上磕磕絆絆也是人之常情,大多數婆婆就算不喜兒媳也會對孫子另眼相待,哪有蔡神婆這樣直接把孫子趕出門,還不允許兒媳婦看望的。

蔡神婆早已聽見門外的熱鬧,暗恨田又田這小兔崽子淨給他惹事,以前怎麽沒看出他這麽奸猾,她不過是想敲打敲打郭氏,不讓她拿着田家的東西貼補外人,難道這也錯了?在她心裏田又田這個白眼狼寫下文書斷絕關系後就不再是田家人,憑什麽田家的東西白白給了外人。

田老爺子也磕着煙鬥埋怨蔡神婆:“老大家的不就是送點東西,你至于這麽小題大做,現在又田鬧上門來了,老田家的面子都讓你丢光了。”

蔡神婆惱火了:“你個死老頭子還敢說我,當初把那小子趕出去的時候也沒見你放個屁!現在倒成了我的錯,有本事那銀子你別花呀!”

被戳到痛處,田老爺子默不吭聲,當初他也是見錢眼開,再被蔡神婆好言好語哄得迷花了眼,以至于把孫子趕出家門,犯下大錯。

他重重的吸了口旱煙:“讓老大家的回屋歇着吧,這事就這麽算了,再鬧下去沒什麽好處。”

“那可不行,我一個當婆婆的還能給兒媳婦賠禮道歉?他娘兒倆趁早死了這條心,我就不信他一個毛頭小子能翻出什麽花樣。”

田家門外忽然有人跪在田又田身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弟呀,這是怎麽回事,我昨天才聽說你被奶奶趕出去了。他們說你害得爺爺大病一場,奶奶不讓你進田家,我不相信。”

這是田又田的姐姐田杏兒,她婆家離虻山村遠,昨天才聽人說自己弟弟被趕出家門,今天就急急忙忙回來,看見弟弟跪在家門外哭得好不狼狽,還以為他求着奶奶想要回家呢。

田又田嗓子都喊啞了,斷斷續續的把從他離開家到郭氏跪祠堂的事情敘述了一遍,田杏兒聽得怒從心頭起,就要進去找蔡神婆理論。

田杏兒在娘家的時候也是被蔡神婆欺負狠的,當時郭氏剛進門,第一胎生了個女孩,蔡神婆就橫挑鼻子豎挑眼,處處為難郭氏,更不喜歡這個大孫女。田杏兒從小就很懂事,看多了奶奶對母親的挑剔,長大後她找婆家的首要條件就是沒有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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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雖然理解她的心思,還是希望她能找一個完整的人家,遇到事也有人幫持一把。田杏兒是個主意正的,有媒人知道她的想法就給她介紹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那人叫楊樹枝,七歲沒了爹,不到一年娘也跟人跑了,他爺爺身體不好,把他拉扯到十二歲也去世了。

楊樹枝小小年紀進城給人當學徒,興許有天分,學了一手木匠絕活,自己回到村子重整家業。因為他無父無母,媒人給他介紹的姑娘也不盡如人意,遇到田杏兒是個意外的驚喜。兩人成婚一年生了個兒子,過的美滿幸福。

田杏兒想到自己母親都是當外祖母的人了,還受着婆婆的氣,她這兩年婚後生活的不錯,楊樹枝也十分寵着她,脾氣也被慣上來了。還沒發作,田又田拉住她的衣角,裝作兩人抱頭痛哭,偷偷示意田杏兒去找裏正。

田杏兒冷靜下來,也知道蔡神婆的脾氣,從來不把他們姐弟當回事。就站起來大聲道:“我要去找裏正給評評理,虻山村什麽時候有了這種規矩,我娘給我弟弟送頓飯就要跪祖宗祠堂,那以後虻山村的媳婦生了兒子是不是都要被婆婆扔掉。”

周圍的人安靜下來,有些當婆婆的覺得田家出了這種事影響實在不好,以後兒媳婦生了孫子與自己産生隔閡怎麽辦。當兒媳婦的覺得蔡神婆就是個先例,萬一哪天自己兒子犯了錯也被婆婆趕出家門怎麽辦。虻山村的婆媳關系史無前例地緊張起來,大家都十分怨恨蔡神婆。

裏正很快得到消息,匆匆趕到田家。他很後悔當初為什麽要縱容蔡神婆,縱容田家與田又田斷絕關系,如果田家村這麽多人家都被蔡神婆影響,那自己這個裏正也做到頭了。

他直接要求田老爺子讓郭氏不用再跪祠堂,對于蔡神婆這個腦子拎不清的婦人,他無話可說。蔡神婆還想反駁,被裏正黑着臉一瞪吓回去了。

“這本來是你田家的家事,我不便插手,可現在已經影響到了整個村子人的情緒,人人都害怕自家出現你家這種事。你們以後最好善待大郎一家,不然惹出麻煩別怪我把你田家趕出虻山村。”裏正撂下話也不多留,出去安撫村民。

“田家的事是個誤會,一家人嘛難免有點摩擦,現在誤會已經解除,大家都放心回去吧,杏兒丫頭進屋看看你娘,又田跟我回去,前幾天我還說要把村裏的荒地給你分兩畝,正好今天見着你了,省得我過去找你。”裏正放出話,大家一哄而散。

田杏兒得知弟弟能分到兩畝地,不用再給那家人勞心勞力還受人欺負,也覺得呆在田家還不如離開的好,拍拍弟弟的肩,表示自己會盡力幫助他。

裏正告訴田又田分給他的那兩畝地現在還有人種,等過了秋收再轉給他,田又田本來就不知道該種什麽,現在也沒有不滿。

時間過得很快,田又田種的菜也慢慢發芽長大,他的日子寧靜惬意。

田杏兒給田又田送過一次東西,有半麻袋的面粉和雜糧,還有一麻袋夏天時令的各種蔬菜。田又田受寵若驚,擔心姐夫楊樹枝不滿,長此以往家庭不和,前世他可沒少看電視劇裏演的這種戲碼,什麽媳婦把婆家東西往娘家扒拉,引起婆家不滿,夫妻吵架,家庭不穩定。

他知道田杏兒是個有理智的人,就把這些話委婉的說給她聽,勸她以後不要再給自己送東西,走的時候給她一桶魚作為回禮。田杏兒琢磨着弟弟的話,再看到弟弟的做事行為,心想弟弟果然長大了。

有時候興趣來了就上山轉轉,雖然再也沒撞見野兔,他也沒有獵人的本事去打獵,倒是發現了一個野雞窩,他去的時候野雞剛剛飛走,他偷了兩顆野雞蛋。

他又進過兩次城,主要是安置一個家太不容易,随時都能發現自己缺少好多東西。

這天上午他在河裏撈上來許多魚蝦,準備中午油炸了,再做個涼拌面,□□吃上一頓。提着水桶回來卻發現自家大門被打開了,他雙手緊握捶衣服的木棍,溜到門口,正準備當頭一擊,木棍的另一頭被人握住了,他順着這只手往上看,一個修眉俊眼的男人冷冷的瞧着他。

“你,你是誰?為什麽闖進我家?”田又田詫異這年頭當賊也要看臉的嗎?以為你長得好看就可以青天白日闖到別人家裏行竊嗎?最鄙視這種人了。

“你家?”這人盯着他看了許久,半天蹦出兩個字。

“廢話,不是我家還能是你家。你快走吧,不然我喊人了。”田又田試圖從這人手裏奪走木棍,沒想到這人手勁真大,他又拉又拽也沒搶過來。他老臉一紅,不服氣繼續努力,那人手一松,他手握着木棍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真是,好像被倒捆在地上的野豬。

田又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不,還是讓他跳河去吧。郁悶過後,一骨碌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再也不理這人。

“這房子的主人要回來了,限你明天之前搬出去。”那人并不把田又田放在眼裏,說出的話像是在下命令。

田又田氣的差點蹦起來:“你是誰啊,房子是我修的,屋子是我收拾的,你說讓我走我就走,你那兒來的自信?”如果不是顧忌自己所剩不多的形象,他簡直要拿着掃帚把這人給掃出去。

“房子本來就是有主的,你不經主人同意,擅自住進來,還有理了?”那人站在矮小的土坯房裏,一身黑衣,雙手背後,說出的話自有一股氣勢。

田又田決定對他視而不見,自己做飯去。把魚和蝦拿到廚房處理了,在魚的外面裹上一層面,熱了一鍋油,魚蝦炸的外焦裏嫩,香氣四溢。他又和面,擀面,把黃瓜切絲,和醬一起拌到煮好的面條裏,一碗香噴噴的涼拌面做好了。

田又田故意把午飯端到房屋前的石桌上,吃得香甜。以此表示自己住的很好,絕對不會搬走。

那人看他這樣幼稚的舉動,也不多話,只在離開前警告他:“初五我會帶人來拆房子,到時候不介意把你和你的家當扔出去。”說完潇灑的策馬離去。

意思是他在這之前最好主動離開嗎?想得美,為了表現他不畏強權的勇氣,深呼一口氣從鼻子裏憋出一個音節“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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