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田又田和于林同時放松下來,他的話半真半假,于林沒有昏迷,他對崔瘋子說的話是騙他的。崔瘋子這種人樂于給別人惹麻煩,自己一定不想惹上事,田又田故意把于林重傷的事說給他聽,讓他去找大夫也是給他一個逃跑的機會。

田又田沒想到事情這麽順利,他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是為了讓崔瘋子放松警惕,卻不想于林如此配合,短時間內二人合力打敗崔瘋子。

今天發生在于林身上的一切都是巧合,他被崔瘋子吓的腿都軟了,才會接二連三出錯,直到他摔倒在地田又田說出那番話他才醒悟,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配合田又田。豬血灑在身上黏黏糊糊難受極了,于林哀怨的看着田又田,田又田扶他起來坐到凳子上,安撫他道:“這個月給你發獎金。”

半死不活的于林眼睛一亮雀躍起來,顧不得髒兮兮的衣服和摔得七葷八素的身體,就要幹活。他試圖把客人重新找回來,在他看來店裏的生意才是最重要的。客人一定還在附近看熱鬧,他出去吆喝一聲他們都會回來排隊,不然今天損失會很大的。

田又田制止他,今天被崔瘋子大鬧一場,客人不會再回來了,幹脆提早關店。他迫切要弄清楚的是崔瘋子的事跡,能看出來,包括于林在內以及所有客人,對崔瘋子都避而遠之。

崔瘋子來找他麻煩不成,必然會有下一次,他得提前做好準備。清遠縣觊觎“好吃肉夾馍”生意的人不在少數,崔瘋子或許是自己想來訛錢,或許受人指使。這一次光明正大的站在店門口鬧,下一次說不定就會背地裏使壞,這種事真是防不勝防。

于林把崔瘋子的事原原本本告訴老板,包括許多年前崔瘋子大鬧燒餅店可能受另一個夥計指使。他們店裏被這個人攪合一出,肯定會影響生意,于林實在擔心“好吃肉夾馍”敗落成過去的燒餅店那樣,但他不敢說出口,自家店鋪的夥計說出這種話不是晦氣麽。

田又田皺了皺眉頭:“崔瘋子如此嚣張,難道官府不管麽?”

于林頭疼地說:“被訛錢的店鋪沒有證據,崔瘋子确實是在他們店裏出事的,剛開始崔瘋子不惜在衆人面前把自己弄得頭破血流,有錢有勢的店鋪也只能表面上賠他些錢,背地裏把他毒打一頓,崔瘋子得了教訓,專挑軟弱可欺的下手這麽多年從未失手過。也不是沒人把他送到官府,可他犯的不是什麽大錯,往牢裏關上幾天就放出來了。”

田又田大概能夠理解,崔瘋子這種人自古以來到處都有,從小習慣了富貴生活,家境敗落後沒有掙錢的技能,游手好閑,企圖不勞而獲。他到大大小小的店鋪裏鬧事,一部分可能是他自己缺錢主動去的,另一部分就有待商榷了。

同行業之間的競争多種多樣,有光明正大提高自家産品質量的,還有喜歡背地裏陰人的。不幹淨的事商家不會親自出面,多數會找來崔瘋子這種橫行霸道有恃無恐的街頭霸王,專門給人尋找麻煩。

田又田快速的分析這件事,崔瘋子來找“好吃肉夾馍”的麻煩,很大可能是被人利用。崔瘋子其人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內裏是個紙老虎,他最珍惜的就是他的命了。

起碼表面上清遠縣的人都知道知縣大人關照“好吃肉夾馍”的生意,幾個衙差更是時不時像保镖一樣過來撐場子。崔瘋子消息靈通,不會不知道這些,他找人挑釁也會欺軟怕硬,沒道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上行。

崔瘋子不怕死的來“好吃肉夾馍”挑事,背後必定有人操作。“好吃肉夾馍”開張之後田又田猜到不少人會調查自己,明裏他有縣太爺撐腰,其實他就是個無依無靠的鄉野小子,無財無勢,憑運氣開了一家店,運氣不錯,開的店生意興隆,人人皆知。

崔瘋子背後的人鬧出這麽一場是在試探田又田,他不确定知縣大人是否真的會為田又田撐腰。假如田又田忍氣吞聲,那人必然得寸進尺,逼田又田交出鹵肉的方法,鬧得田又田生意做不下去。假如田又田有背景有能力,得罪田又田的人是崔瘋子,一個禍害百姓的人,大不了被教訓一頓,在牢裏關上幾天。

田又田可以找衙差幫他解決崔瘋子,但求人不如求己,衙差能幫他一次卻不能時時幫他。衙差來吃他的肉夾馍本身就是一種保護,田又田再不争氣的被人欺負到頭上,回頭哭着喊着求人解決問題,也忒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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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又田判斷,利用崔瘋子的人背景不低,一般商戶誰敢和衙門作對,能夠調查他并且試探他的人有幾分手段,可他田又田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田又田叫過于林吩咐幾聲,于林吃驚的問:“老板,這樣好嗎?被發現了怎麽辦?”

“放心,你小心一些,就算被發現了也沒什麽,有我給你撐着。”說完進卧房拿出兩錠銀子交給他,“不要怕花錢,最好今晚把事情辦妥。”

于林也不是畏畏縮縮的人,得到老板的吩咐,換了件衣服,拿着銀子出門往外地客商最多的貿易市場走去。

田又田看着于林的背影消失,正要關門,卻看到一個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人——三番五次逼他搬家的混蛋。

自從田又田買下店鋪,從虻山村搬出來之後,早把這家夥忘到九霄雲外了。此時此刻,田又田只恨清遠縣太小,這家夥究竟要陰魂不散到什麽時候。

這混蛋緊随着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爺子走進店裏,那老爺子須發皆是灰白色,身材中等,舉手投足間透着上位者的威嚴,一舉一動都像是刻意訓練過的。再看這混蛋對他恭敬有餘,親切不足的樣子,這老爺子大概就是梁大人了。

梁大人在他的店裏巡視一周,捋着胡子笑呵呵的問:“早聽說‘好吃肉夾馍’生意興旺,聞名清遠縣,怎的今天如此冷清?”

田又田猜到他的身份,客氣而疏離地回答他的問題:“今天店裏臨時有事,不得不提早關門,老先生若是不嫌棄小子的手藝,請稍等片刻。”

說完把鹵肉在熱湯裏過了一遍,加上青椒和蒜細心切碎,放入熱乎乎的燒餅裏,遞給梁大人。梁大人看他做事細致,為人不驕不躁,眼裏多了幾分贊賞。三人不約而同忽略掉地上一大攤豬血。

梁大人咬下一口,唇齒留香,暗嘆不愧在短短一個月內成為清遠縣的特色小吃之一,随口問道:“你們老板呢?”

“小子就是這裏的老板。”田又田垂下眼回道。

梁大人愕然,肉夾馍居然是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的創舉?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得不贊嘆一句:“小夥子很不錯,叫什麽名字?”

“小子名叫田又田。”報上自己的名字,不知梁大人可有印象。

梁大人對這個霸占他故居的人自然印象深刻,他在虻山村住了二十幾年,深知一部分村民的惡行。一開始他以為這人跟那些惡霸一樣,見他多年不在就欺占他的屋子,心裏猜測哪家人不怕死的住進他的房子。

後來虻山村的裏正托人向他求情,他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對這個和他經歷相似的孩子十分同情。他自幼喪父,跟着母親在梁家過的艱難,他爺爺奶奶厭惡他們母子,每天對他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母親為了他的前途不顧村裏人的閑話帶着他離開梁家,在偏僻的山腳下蓋了兩間土坯房,這兩件土坯房承載着他的半個童年和整個少年。

為了争口氣不再受人嘲笑,也為了他和母親能過上好日子,他發奮讀書。考上秀才後村裏人對他刮目相看,人人稱贊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可背後的辛酸勤奮誰又能看到。

因此對田又田他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情懷,他離開梁家後還有母親陪着,田又田卻是淨身出戶,自己母親給他送飯還要遭人诟病。

離開家後這孩子非但沒有被打垮,還憑着一己之力做出受人喜愛的小吃,如今在清遠縣城,誰不知道“好吃肉夾馍”。

想到這裏,梁大人對自己派遣義子趕走田又田的事有些愧疚,他也看出來田又田猜出了自己的身份,這是個聰明的孩子,誰都欣賞聰明人。何況田又田和他同出自虻山村,本着同村的情誼他也要照顧一番。

梁大人溫和的對田又田說:“你這小子想來早就猜出老夫的身份了,之前的事是老夫沒有考慮周全,這是老夫的義子梁霂,你們應該見過,以後店裏有事可以去找他。”

田又田和梁霂同時感到吃驚。田又田沒想到梁大人對他态度這麽友好,他先前對裏正說了一番梁大人愛民如子不會同他計較的話完全是在胡扯,純粹是為了拖延時間,現在想想心裏有些慚愧。

又想到有了一個大靠山,再也不怕惹是生非的人了。這和知縣大人不一樣,知縣大人對“好吃肉夾馍”是默許,擋不住狼子野心的人。梁大人則親口說出為他做後臺的話,他做事就不用小心翼翼瞻前顧後了。

梁霂看了看田又田得意的嘴臉,沒說什麽。他不會違背義父的話,給田又田當靠山也沒什麽,少年雖然蠢笨蠢笨的,也算識時務。

識時務的田又田馬上做好一個肉夾馍,塞給梁霂,樂呵呵的看着他。這家夥看起來比過去順眼多了,必要時刻自己不會觸他的黴頭。

梁霂看着手裏散發出香味的燒餅,沒有拒絕。他想起第一次在虻山村遇見田又田的時候,少年故意把它晾在一邊,自己做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午飯。早知道田又田做的一手好飯菜,他會時常過來照顧的。

至于是照顧自己的胃口還是照顧田又田的生意,在他看來沒有區別,心頭反倒閃過一絲微妙的感覺。

沒有停留多久,梁大人帶着梁霂離開了,田又田認命地打掃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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