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醒來
隆靖八年初夏,夜裏下大雨,只見幾道閃電從夜空中劈下來,一直延伸到代王府最高的宮殿上。
郦子夏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望着紫檀透雕的床頂,不禁奇怪,這是哪裏?她坐起來一摸身上,更是震驚,怎麽只穿着一件銀紅色抹胸,腿上一絲遮蓋也沒有,而且小腹那裏還有些不舒服,是很陌生的漲漲的感覺。
郦子夏既是羞怯又是惱怒,自己何時變得這般輕薄任性。
她掀開從天青色的紗帳,燈光照在腿上,顯得瑩白,瞧這屋子像是閨房的模樣,布置得很精貴。
她顧不得那些,先打開床頭的立櫃,找件衣裳遮遮羞。立櫃裏挂了不少綢緞的衣物,扯出一件豆綠羅褲,比到身上,又肥又大,不能及身,應該是男子貼身穿的褲子。
郦子夏更是心急,怎麽還有男子的衣裳?她匆匆又挑了一身月白衣裳披到身上,倒十分合體。
聽着外面嘩嘩的雨聲,徹天徹地,仿佛下了很久了。
郦子夏手忙腳亂地挽了挽頭發,心裏噗通噗通地跳,她從來沒這麽狼藉過,實在不敢猜測到底發生過什麽。
她只記得傍晚從郡主府回家時,受人所托給琦王送信,乘着一輛馬車,途中大雨,在路上翻了車,她跌到路邊的溝裏昏了過去,再醒來就在這裏了。
不過她越想越蹊跷,從馬車上跌下來,縱然不致重傷,也可能擦傷些皮肉,可剛才穿衣服時并沒發現傷痕,走下床也絲毫感覺不出來哪裏疼痛。
然而……小腹之下的那種酸脹空洞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其實這種感覺讓人覺得很羞恥,她覺得自己正站在恐懼的邊緣而不敢直面,只好竭力避開不去想那種感覺。
走出卧房,只見外間後牆上懸着一幅男子的畫像,他身着绛紗皮弁服,畫像上肩膀挺闊,身材修長,腰·下那兩條雪白的垂帶顯得他腿又長又直,樣貌也很英俊,氣質頗為潇灑絕塵。
郦子夏心裏道:“這男子穿着皮弁服,是親王等級的人穿的,難道這是琦王的住處?”
再上前一步仔細看,畫的右下角署着一行字:“隆靖八年春周亭琦書于夏園”
郦子夏心中笑了笑,“這琦王寫錯日子了吧?今年可是隆靖四年。”
急于找一個人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忙推開屋門,外面仍是暴雨如注,廊下一株小芭蕉,被雨擊得碎成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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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從西廂房撐着傘出來,繞着回廊走到階前,溫聲道:“姑娘醒了,是被雷聲驚醒了吧。”
郦子夏瞧這她比自己年長幾歲,便恭謹道:“請問這位姐姐,這是什麽地方?”郦子夏剛一開口聽到自己的嗓音便覺得很怪異,怎麽變得冷澀起來,但很有穿透力,之前自己的聲音可是清澈透亮的。
那女子微微皺眉,道:“姑娘客氣了,明娟不敢當,這裏是代王府的夏園……姑娘是不是想起什麽事了?”
郦子夏道:“不知琦王殿下在哪裏,姐姐可否引見?”
明娟咬咬唇,道:“殿下走了一個時辰了,若姑娘想見王爺,要等明天了。”她言畢深深望着郦子夏,謙遜道:“姑娘是主,明娟是來伺候姑娘的,不敢當這聲姐姐。只是……鬥膽問姑娘,是不是想起三年前的事了?”
郦子夏忽然感到脊背上爬過一股冷森森的寒意,忍着種種不安地猜測,道:“現在是什麽年頭?”
明娟惴惴道:“現在已是隆靖八年了。”
郦子夏聯想到那幅畫上的署字,怔怔地望着密如珠簾的雨幕,道:“怎麽可能!我來時下着雨,現在雨還沒停,如何已經過了三年?”
明娟道:“我何故要哄騙姑娘,姑娘三年前來這裏後,王爺就派我來侍奉你,整整三年,一天也沒錯過。”
郦子夏低睨了她一眼,她辭色懇切老實,不像是在撒謊。
所以,郦子夏更是糊塗。她閉起眼睛,從腦海裏搜尋記憶的銜接點,只能想起剛才從馬車上摔下來的那些場景。她反反複複想了好幾遍,明明是今天發生的事,怎麽可能已經過了三年了。
一陣風吹來幾點雨絲灑在臉上,明娟揚起帕子擋了擋,道:“姑娘先進屋吧,雨把裙子都打濕了。”
郦子夏站着未動,問道:“身後這屋子,我住了三年麽?怎麽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你能不能帶我去見王爺,我有急事要禀。”
明娟有點不知所措,猶疑道:“姑娘,你的确在這裏住了三年了。姑娘若有什麽事想對王爺說,留到明日說可好?王爺每日都會來夏園一次,我們不可私自出去。”
郦子夏聽她說話一直保持着客氣而有力的語氣,想必是王府裏體面的侍女,便道:“罷了,你不必擔心,我不為難你了。可這三年發生了什麽我毫無知覺,難道我失憶了?”
明娟忙道:“明娟不是有意阻攔姑娘,請姑娘莫要多心。姑娘剛來的時候,王爺曾說你已記不得從前的事,之後你一直生活在這裏,再沒出過門,姑娘如今是想起三年前的事了麽?”
郦子夏點點頭,失落道:“是想起來了,但是這三年的事卻忘了。”言罷她随明娟回到屋內。
明娟端來熱茶和糕點,看到卧房內的立櫃下散亂着一地的衣服,便過去收了起來。
郦子夏剛才把衣服扔在地上,沒顧得上收拾。她忐忑地問:“這裏只有我一人住麽?櫃子裏怎麽還有男子的衣衫?”
明娟正利索地折疊着衣衫,忽然被郦子夏的問題驚到了,她的手也停頓了一下,這一幕卻被郦子夏瞥到眼裏。
明娟道:“是姑娘一個人在住……這裏以前曾是殿下的書房,那些衣物也是殿下的。”
她的意思是說這些男子的衣物是琦王以前留下的?可這些衣物大部分是男子貼身穿的褲襪,難道王府的風氣差到這種地步,随便将王爺的貼身褲襪和外面女子的衣物放在一起?還是自己容忍了這些衣衫放在衣櫃裏……郦子夏想着想着,臉都紅了起來。
明娟收拾好衣物,走到郦子夏面前,見郦子夏滿面通紅,神情愁倦,心裏憐惜道:“琦王剛才來過的事她都記不起來,心裏該有多苦惱。”她低身勸道:“姑娘不要心急,離天亮還早,姑娘再歇一歇,興許就能想起來。我在西廂住,姑娘有什麽事,再吩咐我就是。”
郦子夏聽了她的話,平平整整地躺到床上,仔仔細細地回憶起來,若幹時間過後,她的記憶始終停留在從馬車上摔下來的慘狀上。
郦子夏又睜開眼睛,這些跡象實在不能讓人放松,尤其是小腹那裏虛弱的感覺。
她伸手摸了過去,好似和以前的感覺都不一樣了……是更複雜了些,而且自己的胸脯和臀部比以前更柔軟更飽滿了。以前聽人說過,女子成親生子後,身子就會更加圓潤。
她又想到剛一醒來時,身上只穿着抹胸,一陣惡心的感覺就在心頭恍惚而過。我失憶後難道和男子發生過什麽?
即便失憶,也不該放任自我吧?
郦子夏不敢相信這一切,她把身體蜷縮起來,緊緊抱着軟涼潤滑的緞被,将衾被夾在雙腿之間,這種懷抱充盈的感覺可以讓內心安寧下來。
許久後,郦子夏安慰自己,剛才明娟說了,這裏只有自己一個人住,怎麽可能會和男子發生茍且之事呢。
郦子夏只好讓自己快點入睡,說不準再醒來時,一切就想起來了。很久後,雨停了,她才睡着,可是很淺的睡眠。
第二天她醒得很早,昨晚似乎是睡着了,可這三年的事一件也沒回想起來。
清晨,她坐在妝臺前梳頭,打開水銀鏡子,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容貌也變了很多,以前的膚色是奶·白色的,現在已褪下那淡淡的黃,皮膚宛然梨花一樣雪白,飽滿的臉頰也瘦成蓮萼似的,眼睛不僅變大了,而且眼神也沉穩了許多。郦子夏欣喜自己漂亮了不少。
慶幸之餘,不免哀傷,心中對這三年的事未留下任何吉光片羽,郦子夏正塗着胭脂,院門忽然開了。
一名身材修美的男子走了進來,難道這就是琦王?郦子夏心中不禁笑了笑,這人還真是賞心悅目,比畫上還要好看。隔着淡紫色的窗紗,郦子夏看得到他,而他看不到郦子夏。
只見明娟從西廂疾步出來,向琦王施了一禮後,便引着琦王向西廂去了。
郦子夏趁這個時間急忙梳妝起來,不一時,明娟掀簾子進來,遞眼色給郦子夏,輕聲道:“王爺來了。”随後她打起簾子,進來一個很是英挺的男子。
郦子夏粗略看了男子一眼,的确是親王打扮,藍緞袍上胸前兩肩皆繡着團龍,黑紗翼善冠顯得他的臉色白潤有光,嘴唇微豐,紅潤無比。他眉毛和眼睛之間的那段距離顯得有些冷酷和自負,很難接近的樣子。
郦子夏行禮道:“民女拜見琦王殿下。”她行完禮,只見琦王打量着她,她規避式地低了低頭。
琦王看她這個樣子,果然和昨天的不一樣了,便道:“明娟說,三年前的事你都記起來了,這三年的你又忘了?”
郦子夏點了點頭。
琦王收了收玉笏般的下巴,舌頭在口腔裏轉弄了一圈,懊悔地沉默着。
明娟見狀,便悄悄退了出去。她心裏明白,自己在場,琦王有諸多不方便講的話。
周亭琦見明娟離開後,再次确認道:“真的一點也記不起來,昨夜的事你還記得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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