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偷看
郦子夏道:“我身子好得很,何故要請醫士來給我看。”
明娟道:“姑娘前些日子有些不适,醫士要來複診,順便再看看姑娘失憶的症狀,說看看能不能醫好。”
郦子夏好奇起來,仍舊用随意的口吻道:“哦?以前生的什麽病?”
明娟眉眼笑着,道:“不過是小疾症,沒什麽大礙,姑娘不用擔憂。”
郦子夏暗自嘆氣,要是能從她嘴裏套出什麽話來,石頭也會說話了。
郦子夏叫着明娟出了卧房,往西邊的次間來,推開隔扇的門,一股濃郁的栀子花和玫瑰花的香味飄進鼻端,不大的房間,擺了十幾盆花草,有的在炕桌,有的擱在窗臺上,有的架在高幾,有的擺在地板上,加上一些瓶爐古董,挂畫壁花,顯得好不壅塞,即便是美的東西,也不美了。
郦子夏坐在窗下帶護欄的紫檀羅漢床上,摸着钿螺翡翠漢玉鑲嵌的蓮圖屏風,心裏道,此等珍貴的器具,不知道是以前琦王留在這屋子裏忘了搬走的,還是專門打造出來給我用的。當然,郦子夏覺得後一種的可能性很小。她更不會問明娟這幾件家具的來歷,顯得自己既沒見識又貪戀錢財一般。
明娟一邊推着窗子一邊道:“姑娘以前很喜歡這個房間,這些花草都是姑娘養的,你瞧那盆君子蘭,活了好些年了,那盆文竹,先前死了幾個月,姑娘舍不得扔,後來竟又活過來了。”
郦子夏冷笑道:“我并不喜歡文竹這類的花草,太過纖細了,我一向喜好闊朗,這屋子布置得太過熱鬧了,也不是我的喜好。”
明娟回眸看了郦子夏一眼,細細思量了片刻,道:“姑娘的确變了不少……以前王爺也說這屋子很熱鬧,但是姑娘偏偏依着性子這樣布置,我們看着倒還好。”
郦子夏環視了一遍這間屋子,眨了下眼睛,像是落幕一樣将屋子裏繁複花哨的裝飾掩蓋起來。
她道:“一會兒黃蘭兒醒了,你們一起過來,咱們把這個屋子收拾收拾。醫士來了,就在這裏會診吧。”
不一時,黃蘭兒來了,郦子夏叫她們把花株都搬了院裏,将秋香色的帷幕換成淡青色。黃蘭兒站在凳子上,拿雞毛撣子掃着《浴妝捧心圖》,問道:“夏姐姐,這幅畫也要摘下來麽?”
郦子夏看了一眼那幅畫,畫上有一個豐腴袒·胸的女子,剛洗完澡,披着件白紗斜躺在貴妃榻上,笑眯眯地看着身邊卧在蒲團上的哈巴狗,她道:“這幅畫太過香豔了,等我挑一幅字換上吧。”
黃蘭兒可惜道:“是麽?姑娘以前還是很喜歡這幅畫的,尤其是畫上的棕毛小狗。只可惜王爺不讓在院裏養狗,要不然姑娘一定會養個小哈巴狗的。”
這些喜好都迥異郦子夏現在的習慣,她有些不耐煩,揮着手道:“快快快,摘下吧,屋子裏豈能挂這樣淫.豔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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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過後,周亭琦果然領了一個醫士過來。
周亭琦面色還是冷冷的,好像還在氣頭上。
郦子夏向他施禮道:“民女身子并無不舒服的地方,謝謝王爺關懷,還是不勞駕醫士了。”
周亭琦站在正房臺階上,道:“我好心領醫士來,你不謝我,還想不想住在這裏了。”
郦子夏看着他略帶暴躁的臉,語氣嬌弱道:“民女并不敢奢望……長住王府。”
明娟急忙上前來,引開醫士,留下琦王和郦子夏說話。
周亭琦面露厭煩的表情,道:“你要是想知道你家裏的情況,就別再廢話。”
黃蘭兒此時也出來相勸,她暗中使勁兒攙着郦子夏的胳膊,低聲道:“姑娘別和王爺拗了。”。
郦子夏雖然很生氣,但看到周亭琦的怒火已經快要燃燒到臉上了,如果再和他辯論,恐怕他的怒火就會燒光這所園子。
郦子夏由黃蘭兒帶到西邊的次間,周亭琦嘟嘟囔囔地也跟着進了明間,坐在正堂上等着。
郦子夏見醫士坐在靠窗的護炕上,三十多歲,剛剛留出又黑又短的胡子,戴着個黑漆竹編的帽子,一見郦子夏進來,他立刻站了起來,帶着尊敬而腼腆的神色。
明娟急忙介紹道:“這是王府良醫所的梁正官,以前都是梁醫士給姑娘看病。”
郦子夏明白她的意思,說他是有品階的官員,便彎腰拜道:“有勞梁醫士了。”
他忙道:“不敢當,不敢當。”他說着略略擡起眼睛看了郦子夏一眼,客氣地微笑着又低了頭。
郦子夏與他對面坐在炕上。明娟立刻将一方潔白的絹帕鋪在郦子夏的腕上。
郦子夏瞅着這個醫士,一定是周亭琦的心腹了,不然也不會進到這裏。瞧他診脈的時候抿着嘴思考的樣子,倒像個老實人。
是不是可以通過他打聽一下這三年的經歷呢?
郦子夏想着,便指使黃蘭兒出去倒茶,命明娟出去研磨,趁這個空子,輕笑着問道:“梁醫士,多謝這三年來的照顧。”
他忙答道:“不敢當,這乃是屬下的本分。”
郦子夏忙笑着奉承道:“像醫士這樣年紀輕輕就做到良醫正的位置,真是少見,看來梁醫士必然天賦高秉,将來作為會越來越大的。”
這幾句話把梁醫士捧得心花怒放。他以前來的時候,這姑娘總是怕他,沒想到恢複記憶後,這姑娘能說會道的。
他笑着道:“姑娘真是過獎了,能在王府供職,屬下已是萬幸了。”
郦子夏又極力誇捧了幾句,忽然問道:“不知道我這三年來的身子怎麽樣?”
他道:“姑娘一向心胸豁達,很少生病,不過偶爾積食或染上小風寒,從未有過重疾。”
郦子夏道:“可否有我的病歷?借郦子夏看看,好放心放心。”
梁醫士幹澀一笑,小心道:“姑娘并不是王府登記在冊的人口,故而不曾記錄病歷。”
他遮遮掩掩地說着,只聽外面周亭琦大聲叫道:“老梁,你看得怎麽樣了?時候不短了。”
郦子夏忙催道:“我這裏不礙事,你快出去回王爺吧,別叫他等久了罵你。”
那醫士聽後,神色慌張,忙躬着背跑了出去,把藥箱忘在桌上。
郦子夏看着藥箱,眼前一亮,揣測這藥箱裏會不會裝着她的病歷,便鼓起勇氣打開他的藥箱,翻到最底下,果然看到兩張紙,抽出來展開一看,一張是藥方子,一張就是病歷。
郦子夏暗笑,“還騙我說沒有寫病歷,周亭琦瞞着我也就罷了,你這麽笨也能騙我麽!。”
她仔仔細細讀了一下那張病歷,大半張紙上寫得都是氣血論,看不大懂,只有那麽一句寫着“房.事頻仍,略可節制……”
郦子夏一慌,咬着嘴唇,驚恐道,這是我的病歷麽?怎麽可能?我怎麽會房.事頻繁……我清清白白的一個女兒家,和誰做房事,不可能的!
其實另外一個強烈的念頭已經非常明顯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了。她第一天醒來的那個晚上,身穿銀紅色抹胸,下.身沒有穿衣服,而且小腹之下很酸脹,這很明顯是濫行房.事的結果。
可是郦子夏偏偏不把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
她以前是個很有教養的女孩,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和男人發生關系,還到了需要節制的地步。
郦子夏心裏道:“這肯定是周亭琦另外一個姬妾的病歷。他那種人,每天眼神裏都散發着一種邪魅的氣息,欲.求不滿的樣子,所以才導致他的姬妾得了什麽病。”
隔扇的門忽然被輕輕打開,郦子夏都沒聽到聲音。
原來是周亭琦發覺醫士的藥箱沒帶出來,便起了疑心,悄悄推開隔扇的門,果然瞥到郦子夏正目不轉睛的盯着一張紙,她那表情甚為複雜。
周亭琦就這樣看了她許久,她都沒發現。
周亭琦邁步進去,嘴角微微垂下,道:“你在偷看什麽?”
郦子夏吓得一慌,手裏的紙藏也不是,扔了也不是,口裏道:“沒什麽,沒什麽,就一張紙而已。”
她說着已經被周亭琦凝結的目光吓到了,手腳慌亂地坐了下來,手抖着把那張紙折了起來。
周亭琦走到她身邊,并着食指和中指伸到郦子夏眼前,道:“別藏了,拿過來!”
郦子夏看着他兩根細長的手指,如羊脂白玉一樣,看得心裏只猶豫,最後只好把剛才那張病歷插到他那指縫裏。
周亭琦把那張紙在陽光下一抖,咔啦一聲展開了。他一邊看着,郦子夏的臉已經紅透了。
周亭琦道:“你都看到什麽了?”
郦子夏怯懦道:“民女不大懂醫理,看不懂這寫的什麽。”
周亭琦道:“是麽?你父親才華出衆,難道就沒教授些醫書給你看?”
郦子夏只顧搖頭,看着他潔白的袍子上的團龍,任由他取笑或質問吧,自己就裝作無知好了。
周亭琦皺起眉毛,斜斜的眉毛聚在一起,嘴角還帶着一點笑容,問:“真的不懂?房.事頻仍這四個字,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