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練字
郦子夏将他的亵褲又扔在一旁,她聽明娟說過,琦王平日待她還是不錯的。這幾天,郦子夏一次也沒看見過琦王像正常人一樣的笑容,而且現在還要給他洗衣服,這不是已經淪為奴仆了麽,哪裏看得出來他待我客氣?
但是,今天被周亭琦一問,郦子夏反倒又想起三年前在郡主府的事情。郡主是琦王的姐姐,為什麽郡主府的侍衛要郦子夏偷偷送信呢,有什麽事不能正大光明地講,偏偏選中她來送信。
這其中恐怕就沒那麽簡單了,怪不得周亭琦不肯輕易把這件事透露給自己,他們姐弟倆之間肯定藏着什麽事。
而且,琦王這家夥真是壞得很,為了留住她,竟然又拿王太監來威脅郦子夏,這是最恐怖的一件事。雖然王太監職位很高,權勢也很大,但聽說死在他手裏的女人不下十個了。三年前這太監已經二十七歲了,看上去還是很年輕的,現在都三十歲了,不知道怎麽樣了,按理說應該已經找其他女子替代了她,不可能還癡戀于她吧?
明娟他們陸陸續續都醒了,四慶兒也出去挑水了。黃蘭兒蓬着頭發,拿着掃帚進屋來,看到郦子夏已經鋪好了床,道:“夏姐姐怎麽醒這麽早?”
郦子夏道:“睡不着了。”一邊說着,只見四慶兒已經把水挑來了,放在門口,打了一盆洗臉水進來給郦子夏。
黃蘭兒瞅着四慶兒,笑道:“小啞巴,真勤快!你過來替我掃掃地,我去梳梳頭,我這頭發亂死了,和夏姐姐一比我就是個瘋子,我梳完頭發就來替你。”
四慶兒沒有吭氣,慢吞吞走到黃蘭兒身邊接過掃帚,慢慢地掃着地上的灰塵。
脾氣真是好,老實又勤快,郦子夏怎麽看他都不像是和自己做過什麽龌龊事的人。
郦子夏将頭發和衣服都梳弄整齊以後,把四慶兒叫了過來。郦子夏坐在椅子上,叫他也坐下,他有點不好意思,手腳慌亂地摸到身後的圓凳坐了下來。
郦子夏笑笑,“哥呀,我問你一些話,你不必費力氣表演,只用回答是或不是,倘或你要回答是,你就點點頭,你若回答不是,你就搖搖頭。”這個法子最有用了,只要他不撒謊。
四慶兒連忙點了點頭,像是小孩子等着猜謎語一樣地瞅着郦子夏。她先問道:“你想家麽?”
四慶兒點了至少五次頭。
郦子夏又道:“那你為什麽不回家呢,是琦王不讓你走嗎?”
他點了一下頭,看來不敢表現出多委屈的樣子。
“四哥,你家裏娶媳婦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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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起嘴角,臉紅起來,搖了搖頭。
郦子夏有些不放心地繼續問道:“那你有心上人嗎?”這是關鍵的問題,有可能四慶兒的喜歡的人就是她。
他愣了一下,猶豫之際,郦子夏快語,“不用多想,快說!”
他點了一下頭,之後好像又後悔似的拼命地搖頭。
郦子夏急道:“到底有還是沒有?”
四慶兒仿佛意識到什麽,一直搖頭。可哪有這樣僵硬的否認,分明是在隐藏內心的話。
郦子夏的臉色漸漸失去光輝,其實那是失望的色彩。四慶兒是夏園唯一可信的人,僅此一人,還偏偏弄出一個不明不白的荷包出來。他又是個啞巴,什麽都說不清楚。
“噔噔噔”外面傳來一陣急跑的聲音,郦子夏猜也是黃蘭兒跑來了,只見她頭發衣裳都已經梳弄整齊了,拉起四慶兒,道:“你怎麽和夏姐姐坐這兒了,快出去把早飯挑進來吧,都快餓死了。”
四慶兒被她推着出了門。
郦子夏看着,心裏道:“年紀這麽小,真是個磨人精,把她慣的倒像個主子了。”郦子夏心中忽然閃了一道光,覺得好亮,“這個黃蘭兒雖然才十四歲,心眼可不少,瞧她一天天纏着四慶兒,那種軟綿綿撒嬌的口吻,不太像是小孩子的語氣,說不定黃蘭兒對四慶兒有什麽情意?”
郦子夏叫道:“蘭兒,你別再鬧你四慶兒哥哥了,過來把那邊的桌子板凳擦一擦。”
“是了,夏姐姐,我正要端水來擦呢。”
郦子夏問道:“蘭兒,你看四慶兒這個人怎麽樣?”
黃蘭兒偷偷地笑着,道:“他就是個傻驢,啥也不懂……”
郦子夏道:“人家可比你大好幾歲呢,就是啞了,不會說話而已,可不傻!”
黃蘭兒笑道:“傻就是傻,大幾歲也沒用!”
郦子夏看着她那個笑容的含義,多半已經超出平常的取笑了。郦子夏便記在心裏,覺得很有意思,遂叫他們快點擺上早飯出來。
午後,郦子夏本來想小睡一會兒,補補今天早上缺失的睡眠,誰知躺下以後,閉上眼睛,全是周亭琦那副自大的模樣,越想越氣,又惹了一身汗出來。
郦子夏索性就起來,搖着扇子到西此間靠樹蔭的窗戶坐着,蟬鳴枯竭無力,也似乎被熱到了。郦子夏研了幾圈磨,在筆架上挑了根趁手的筆臨帖。
這些筆多半是畫筆,換了好幾只都不大稱心,勉強寫了兩張之後,見黃蘭兒又來了。她拿着一塊抹布,一邊擦桌椅,一邊彎腰低頭,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郦子夏道:“早晨不是擦過桌子了麽?今兒怎麽傻了,給我擦兩遍桌子。”
黃蘭兒吱吱唔唔道:“擦兩遍不是更幹淨麽。”
郦子夏笑笑,道:“你是丢了什麽?眼睛來回亂看。”
黃蘭兒站在屋中間,疊手拍道:“唉!說了夏姐姐也不一定知道,這是前幾天的事了,那時候夏姐姐還沒恢複記憶。我和夏姐姐一起就坐在那邊窗戶下面繡花玩來着,一邊繡,一邊看四慶兒給樹澆水,夏姐姐你還記得麽?”
郦子夏謹慎地搖搖頭,生怕她問起那個荷包的事,但拐着彎問道:“是麽!我都忘了,你繡的什麽東西,是丢了麽?”
黃蘭兒略氣道:“都是四慶兒那個大傻驢,叫我給他繡個荷包,答應了他,現在又不給他,說不過去,你見了麽?是個棗紅色的繡方勝的荷包。”
郦子夏聽後,像是卸下一個千斤重的擔子一樣,從頭到腳輕松下來,咕咚一聲坐在椅子上,原來這個荷包是黃蘭兒的!終于還了她一個清白,要不然她到死也不信和四慶兒有什麽戀情。
郦子夏從袖口裏把那個棗紅色的荷包拉了出來,放在掌心道:“是不是這個?”
黃蘭兒眼珠子一亮,道:“是呀!是呀!原來被姐姐拾到了,我說怎麽一直找不到。”
郦子夏将荷包交到她手裏,道:“拿走吧,以後不要再把這種東西拿到我這裏來。”
黃蘭兒抓了過來,攥到手心裏,兩眼珠并着盯着腳尖看,氣息懶懶地“嗯”了一聲,她覺得現在的夏姐姐規矩可真多!
郦子夏并沒注意她的心情,但她自己輕松不少,暢快地吐了一口大氣。
只聽明娟輕聲細語地來了,道:“姑娘沒休息會兒麽?”
郦子夏道:“略躺了趟。”
明娟一眼瞧見桌子上的臨帖,驚道:“喲!原來姑娘會寫字兒呢,這字兒寫得這樣有精神!”
郦子夏笑道:“心裏煩,就寫幾筆。不過這裏挂的都是畫筆,沒一支正經寫字的毛筆,我正要找你去幫我找一支,怕你們也在休午覺,便拿着畫筆寫寫。這字醜的真是不能見人。”
明娟道:“姑娘以前并不練字,說寫字麻煩得很,所以預備的筆也少。”
郦子夏“唔”疑問了一下,我竟然讨厭寫字?她驚疑過去的自己。她道:“我父親說,練字可以心靜。我兒時浮躁,不懂這個道理,現在越來越覺得有道理。”
黃蘭兒突然道:“姑娘以前只畫畫,從來不寫字的,畫得特別好,而且畫了好多好多,後來都被收起來了。”
明娟眼神忽然一慌,狠狠瞅了黃蘭兒一眼,那意思好似要撕了她的嘴一樣。
郦子夏早就察覺出來一絲異樣在她們眼神交流之中,她風輕雲淡地笑笑,道:“是麽?那麽多的畫,都收到哪兒去了?我怎麽一張也沒見過。”
黃蘭兒此時緊緊閉着嘴,她知道如果她再随心所欲,無所顧忌地亂說,一定會闖出大禍的。她靜靜等着明娟解決這個僵局。
明娟笑笑,道:“姑娘的确畫了不少,不過姑娘心思也不全在畫上。有的時候就畫一半就不畫了,有的畫完但沒上顏色,就是畫完的,不合姑娘心思也就扔了,真正留下的就沒多少了。”
郦子夏道:“還真是不知道,我失憶的那段日子,長了不少本事呢。那留下來的畫呢?拿出來我看看。”
明娟又道:“留下來的本來就不多,姑娘又大方,王爺可能拿出去贈人了,剩下的我們并不知道在哪裏。”
黃蘭兒在明娟說話的時候,已經悄悄溜走了,她闖的禍,害怕最後惹出大麻煩,只好溜了。
郦子夏在心中向明娟說了無數聲佩服,真是把這個慌圓得無話可說。她微微笑着點了點頭,道:“那看來,我是無緣欣賞我以前的佳作了,真是遺憾。”
明娟沉默,她的哲學是不說或者少說比什麽都好。
郦子夏最後又問道:“王爺的畫像還有那幅不穿衣服的《浴妝捧心圖》是不是我畫的?”郦子夏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想聽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