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同床共飲

周亭琦剛剛從空中落地,清爽的風夾着被他削下的樹葉,吹起他淡藍色紗制的直裰,露着他裏面雪白的褲子,腳落地時,袍子還輕盈地漂浮着。

他把劍收回劍鞘時,臉上還保留着一些潇灑的餘韻。

郦子夏感覺他此時的樣子可以掩蓋以前所有的驕傲自大。

他擡了擡下巴,指向郦子夏。

明娟還提醒道:“姑娘,王爺是在叫你去書房。”

郦子夏觀看完他精彩的舞劍,心有澎湃,迷迷糊糊地跟周亭琦進了書房。他這個書房一共是兩間,郦子夏進去後,見迎面擺着一張鋪玉簟的羅漢床,北牆是一面滿滿的書架,靠窗是書案。

裏面一間懸着軟簾,郦子夏看不到裏間的布置,但她留了個心,覺得裏面肯定藏了不少秘密,一定要想辦法進去看看。因為自己曾經畫了那麽畫,怎麽全都不見了,從黃蘭兒口風中能聽出,那些畫可能就藏在裏面這間書房。

周亭琦坐在羅漢床上,看着郦子夏抱着衣裳,恭恭順順地站在門口,亭亭玉立,那樣子襯着夕陽是有些美的。他笑笑道:“你還真把我的亵褲洗啦?真是委屈你了啊。”

這話哪裏有抱歉的意味,郦子夏道:“王爺命我洗,民女不敢不洗。”這男人今天喝了酒,好像随和很多的樣子。

周亭琦擡起一只腳,腳跟踩在羅漢床的邊沿,另外一只腿微微側開,有種敞開心懷的模樣。他道:“假如給本王洗洗衣服就能洗刷一個人犯下的錯誤,那太容易了。”

周亭琦是什麽意思……難道我以前犯過什麽重罪,所以被關押在這裏?郦子夏道:“我……以前得罪過王爺?,或是有什麽過錯麽?”

“你還是想不起來?”

郦子夏搖搖頭。她身子站得很直,只有脖子那裏彎下一個弧度,在夕陽下是很美的紅色的剪影。

看郦子夏這個無辜的樣子,還真有一點點不忍心直接告訴她,她可能一時半會也承受不了那件事情,萬一崩潰了,那就前功盡棄了。周亭琦道:“你想不起就算了,本來你前後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要讓現在的你為以前的你贖罪,不公平。”

郦子夏眼角一飛,掃了他一眼,有點驚訝和感激地皺了皺眉。他還是通情達理的。

但是這一瞥卻換回周亭琦一個嘲笑的笑容,他挑動着眉道:“但是你千萬別認為我就放過你了,我現在請醫問藥,等着你想起來以前的事以後,照樣還是會懲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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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今天才告訴她這件事,她一時被吓住了,我一個弱女子還能冒犯到他麽?她微笑道:“不知道民女是犯了什麽錯,叫王爺生氣,民女願意領罪。”其實她在引出周亭琦的答案。

他道:“不急!不過,我還要看你的表現,如果你表現得好,還是有将功贖罪的機會的,畢竟前後不是同一個人嗎。”

郦子夏心裏突突地跳,還要她怎麽表現,巴結奉承他?

周亭琦今天好似很放松,喝了酒之後人都會這樣。他拍着羅漢床,大度道:“來,坐吧!”

郦子夏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座椅,在周亭琦旁邊的一個圓凳上小心翼翼坐了下來。

周亭琦眉毛一挑,眼角放出一絲厲色,“來床上坐,你坐那麽遠,什麽意思?”他那語氣中的意思是,“你不坐在我旁邊,是瞧不起我嗎?”

羅漢床很寬敞,三面都圍着透雕的欄杆,一個人完全可以躺在上面睡覺,兩個人就有點勉強。羅漢床上還放着一張紅木炕桌,将床分為兩個空間。周亭琦雖然肌肉很健碩,但不是那種壯闊的身材,整體是很修長的,剛好占了半個座位。

郦子夏只好坐在另一半的位置。

周亭琦将白緞雲紋的靴子脫了下來,兩腳盤在床上,叫郦子夏也放自在些,不用拘束,仿佛是要和郦子夏促膝長談的樣子。究竟有點怪怪的。

他道:“你前後完全變了個人,我不管你以前怎麽看我,你現在覺得我怎麽樣?”

好難回答的問題。

郦子夏道:“王爺乃人中龍鳳,我這種碌碌之輩怎麽能評頭論足。”

周亭琦臉嚴肅起來,道:“不用說這種話,怎麽想就怎麽說。”

郦子夏只好道:“家父在世時曾說過,王爺是雄心壯志的君王,而且心存仁心。”

周亭琦哈哈笑了出來,胳膊枕在炕桌上,身子靠在床欄上,偶爾胳膊肘會隔着炕桌碰到郦子夏的衣裳,有種想快速接近她的暗示。

可郦子夏暗中挪了挪身子,一點點都不能觸碰他。

周亭琦道:“你這人變了,嘴上老實,心裏不老實。”

“民女不敢。”

周亭琦又道:“我就問,你喜不喜歡我?”

“啊……這是什麽意思?問我喜不喜歡他,真心話,除去他那種高傲的性格外,他那臉蛋還真是招人喜歡,但也不能天天被一個長得好看的人欺負吧。”郦子夏在心中狂吼着,無意識的擡頭又低頭,匆匆之中,已經看到周亭琦的臉,他是極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

雖然天色晚了,屋裏暗了,但是他認真的目光還是很清晰。

他這是酒後失言吧,郦子夏道:“王爺是說哪種喜歡?敬仰的那種喜歡嗎?”

周亭琦臉湊近她,道:“不!男女的那種喜歡。”

郦子夏很冷靜地思考了一下,近乎冷漠地說:“喜歡!”

周亭琦複哈哈笑起來,伸出手掌拍着桌子,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了。”

郦子夏看他這個樣子,有點擔心。但周亭琦忽然叫道:“明娟掌燈,叫四慶兒準備點酒菜,端過來。”

明娟忙走了進來,将屋裏所有的燭臺和燈籠一一點亮,一時間屋內燈火通亮,不一時,四慶兒也把酒菜端了上來,明娟喜氣洋洋地布置到桌上,她仿佛很期待看到這一幕一般。

郦子夏一看,是四碟小菜,肉肝、肉筋、甜蝦和鮮藕,酒聞起來是茉莉花酒,全是香甜油膩的。

周亭琦叫明娟退了出去,對郦子夏道:“來,吃吧,四慶兒拿的都是你喜歡的。”

郦子夏作難道:“民女不敢在王爺面前放肆,而且,民女和以前的口味不一樣了。”

周亭琦自己把頭上的網巾也摘了,完完全全是随性的樣子,說道:“那我自己喝,來,你給我倒酒。”他忽然意識到什麽,忙推開郦子夏正在拿酒壺的手,道:“忘了,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你現在是王府的客人,不能給我倒酒,我自己來。”

這句話聽來,心裏很不是味道。郦子夏卻溫柔道:“王爺折煞我了,還是民女伺候王爺吧。”

周亭琦板着面孔瞅了她一眼,看着她風情頗濃地往酒杯裏倒酒。

她這樣體貼,還不是為了多套周亭琦幾句實話。因為酒後吐真言,好不容易逮住這樣的機會,周亭琦先前已經喝過酒了,現在又要酒,只消灌得他醉醉的,一兩句話還是能打聽到的吧。

周亭琦端起她倒的酒,酒杯裏倒影出他無奈的笑容,他道:“別幹坐着,我看你很會說話,說說你們家,或者你以前的事。”

機會來了!就給他敞開心扉,說不準他會可憐可憐我,到時候幫幫忙也說不準呢。郦子夏道:“不知道王爺會不會煩。”

“說罷,我看看你是怎麽認識郡主的?”

郦子夏道:“王爺那天提及家父,民女當真很感激。我祖父有兩個兒子,我父親是家中嫡長子,叔父是祖父續娶夫人所生。父親原本可以承襲祖父指揮佥事的官職的,可叔父依靠他母親的勢力奪了父親襲官的機會。父親只好通過科舉進入仕途,可是父親身體又不好,沒幾年辭官回到故裏,身子依舊沒起色,還處處被叔父一家欺負,沒兩年父親就過世了,剩下母親和我和弟弟,所以我急着想出去看他們怎麽樣了。”

周亭琦心裏道,她和我的遭遇還有點像呢,不是冤家不聚頭。他見郦子夏說到這裏就不再往下說了,便安慰道:“不用這麽悲戚,我知道你不想在這裏了。你放心吧,我打聽過,你母親和弟弟都還好好的,繼續說往下說。”

郦子夏看他又灌了幾杯酒,自己也有了醉意一樣,又道:“有一年,郡主組織詩社,邀我參加,叔父的女兒聽聞後,要我帶她一起去。誰知在詩社上,郡主要我嫁給王太監,叔父一家極力勸說我答應,這樣他們就可以依靠王太監的權勢飛黃騰達了,但我并沒有答應下來。後來的事就是給王爺送信了……”

周亭琦已經有點醉了,一手拄着額頭,許久才反應過來,耳邊沒了聲響,頭忽然昂揚挺了一下,道:“唔?怎麽不說了,說啊……後來你不嫁王太監,後來怎麽了?”

郦子夏看他完全已經醉了,便又倒了一杯酒給他,道:“王爺還要喝嗎?”

周亭琦仰頭又喝了半口,酒水沾在他嘴唇上,亮亮的,潤潤的,漂亮極了。

郦子夏大膽問道:“王爺,我送信給你,那封信上寫得是什麽啊?”

“唔……嗯……你說什麽?”

“信!信上寫得是什麽?”

郦子夏将羅漢床上的桌子擡了下去,周亭琦自覺的伸開腿,躺了下去。

郦子夏看着他的側顏,真是好英俊,喝醉的時候還是挺平和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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