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失憶者
郦子夏見這胖和尚毫無救人之心, 心中又氣又急,只得向這個年輕的和尚道:“師傅菩薩心腸,救救我家男人吧。不勞師傅背, 我自己背着就行, 只找個人家安置我男人, 再找個郎中就好。”
那個小和尚道:“這荒郊野外的,根本沒有人家, 只有我們廟裏有人的, 還去哪兒找郎中。”
年輕的和尚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郦子夏, 看着她含淚的眼睛茫然無措地瞅着自己和兩位師弟,心裏十分不忍。
他俯身下來, 探了探周亭琦的鼻息, 道:“姑娘快起來,別急。我來背着你家相公,叫我兩位師弟帶路就好。”
年輕的和尚似乎有些功夫,怕傷到周亭琦病體, 用力在周亭琦身上點了幾個穴位,穩住他的血脈筋絡, 便将他背了起來。
他的兩個師弟只好在前面領路, 嘴裏嘟嘟囔囔的,牢騷不停。
郦子夏在後面幫着扶着周亭琦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攥着周亭琦的胳膊,剛開始還不覺得怎麽樣,後來才意識到自己太過緊張,是緊緊地攥着他的胳膊, 忙忙的松開腕子, 也不知攥得他難受不難受。
這位年輕的和尚雖然斯斯文文, 身材也很瘦弱,但背着周亭琦,未曾大喘一口氣,健步如常。
郦子夏只盼他們幾個都是得道高人,能夠将周亭琦救活。
其實她也知道,周亭琦被強盜從山上扔下來,肯定身負重創。
但她又實在不敢往壞處想,越不敢想,那個不好的念頭卻變得越清晰。
還不到一個時辰,就來到一座破敗的廟宇前,前後不過七八間屋子。
胖和尚和小和尚忙道:“曉蓮師兄,你也知道師傅那個脾氣,你救下他們兩個人,你自己兜着,我們可擔不起,你自己對師傅說吧,千萬別扯上我們。”
“為什麽這樣?你們不是出家人嗎?怎麽這般冷漠。”郦子夏的聲音凄厲,在寂靜的廟宇前顯得尤為刺耳。
胖和尚和小和尚吓得頭一縮,不敢瞧郦子夏,而且郦子夏此刻的面目也十分痛苦和焦躁,她已經在絕望中熬了整整一夜了,好不容易遇到人,竟然是毫無同情心的和尚。
曉蓮道:“姑娘莫慌,随我進去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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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子夏從這年輕和尚的聲音中也聽到些許擔憂,她現在只有不停歇的祈禱,祈禱他們發發善心。
幾人前後走近大殿,一個垂朽的老和尚正在打坐。
曉蓮道:“師父,我們回來了。路上搭救了一對夫妻,男施主受了重傷,求師父救救他們。”
老和尚聽了一半,猛地轉過頭來,精亮的眼睛盯着曉蓮道:“混賬!誰讓你帶他們回來的,不救!快叫他們給我出去。”
郦子夏猛地跪下來,“師傅慈悲,救救我們吧。等我去找到家人後,絕不再打攪師傅,我可以給師傅錢,要多少給多少,哪怕給師傅重修一座寺廟都可以。”郦子夏渾身發顫,頭疼了整個夜晚,根本沒有斟酌金錢這種交易有沒有冒犯到老和尚。
老和尚怒道:“放肆!我稀罕你那幾個臭錢!不要打攪我,快給我趕出去!”
曉蓮背着周亭琦,絲毫沒有大喘,“師傅,荒山野嶺,他們也無處可去,即便讓他們稍作歇息也不可麽?”
老和尚對小和尚和胖和尚罵道:“曉山曉水,你們兩個愣着做什麽,還不給我趕出去他們。”
胖和尚和小和尚說道:“你們快走吧……別再難為我們了,快出去想辦法吧。越耽誤,你男人病越重。”
曉蓮只好先背着周亭琦來到廟宇旁邊的樹蔭之下,在地上鋪了些青草,又将自己的鋪蓋從廟內搬了出來。
郦子夏一瞧,那一床鋪蓋,十分貧薄,勉勉強強将周亭琦的身子遮住。
曉蓮道:“姑娘先在這裏照看着,我進去熬藥。”
郦子夏看他滿臉汗珠,合掌道:“謝謝師傅了。”
郦子夏苦熬了一個晚上,雖然又冷又餓,但周亭琦生死難蔔,她只覺得頭疼得厲害,坐在周亭琦的身邊,想哭也哭不出來。放下他一個人去找人,也不知道此處是何地,只等那師傅出來安頓好了再做打算。
未到一個時辰,曉蓮捧着一碗熱湯出來,輕聲道:“千萬別聲張,這是廟裏的藥房,從來不傳外人,我師父更不肯用在外人身上。”
“這是什麽藥?”
“這個叫大聖還魂湯。”曉蓮說着,将周亭琦扶了起來,靠在自己身上,“相公昏迷不醒,從高處墜落,想必五內傷得不清,但好在他內力強勁,不知摧毀,我們先灌些下去試試,保命要緊。”
郦子夏不懂醫術,也來不及細想,再耽誤只怕會出人命,親自持湯喂藥。
灌了些藥之後,不知是心裏作怪,還是藥效起了作用,周亭琦的臉色仿佛好了許多,不似原來那樣蒼白。
不一時,曉蓮和尚又從廟內端了一碗熱騰騰的粥出來,“姑娘也餓了一天了,先吃點東西吧。”
郦子夏此時才有了餓的感覺,渾身無力,剛剛接過粥來,老和尚顫巍巍跑了出來,伸出禪杖,“叮當”一聲,直接就把郦子夏手裏的那碗粥打翻了,碗也摔碎了。
郦子夏眼前一黑,險些暈倒,隐隐嘆口氣,臉面漲紅,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曉蓮道:“師父,你怎麽……一碗粥而已,師父何必動怒。”
老和尚怒道:“一碗粥也不行。”
曉蓮道:“這是我自己的粥,我讓給她不行麽。”
老和尚道:“你的?什麽是你的?你這條命都是我的,還你的粥……我如果再見你給他們吃的,我就把你趕出去。”說罷,氣哄哄地回到廟中。
郦子夏勉強支撐笑道:“曉蓮師傅,你不要和你師傅生氣,畢竟你以後還要和你師傅在一起修行……我看那邊有野栗子,我去撿一些過來烤烤就能吃。”
曉蓮只好道:“你在這裏守着你家相公,我去給你撿。”
不一時,曉蓮撿了一兜野栗子回來,生了一堆火,将栗子扔在裏面,不一時哔哔啵啵響了起來。
郦子夏吃了幾十顆栗子,半生不熟,勉強果腹,用摔碎的瓦片盛了點溪水,小心翼翼飲水,猛一擡頭,看到曉蓮和尚正盯着自己看,郦子夏朝他微笑一下,他便不好意思低了頭,滿頭滿臉紅了起來。
他是出家人,久居山林,對外面的禮節不大熟悉,不太會掩飾感情。
郦子夏看得出曉蓮和尚眼神中對自己的喜歡,很坦誠,很純正。
曉蓮和尚其實非常英俊,身上也沒有世俗男子的習氣,讓人感到非常親近。
可是郦子夏心中已經将自己給了周亭琦,焉能見異思遷,而且他也是出家人,這個清規戒律觸犯不得。
郦子夏轉言其他,“這山裏的野栗子雖然很小,但是甜得很。”
曉蓮道:“叫你委屈了,等晚上,大家都睡了,我偷偷給你拿出來些幹糧。”
郦子夏忍了好久才道:“曉蓮師傅,你師父算是個出家人,但不知道為什麽你家師父性子是這個樣子?”
看上去,曉蓮很想解釋他師父刻薄寡情的性子。他小聲訴道:“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師父小的時候,大概十一二歲的時候,他家裏兄弟姐妹多,小的時候淘氣,家裏又養不起,就把他趕了出去。後來,他家裏人都去外鄉了,也沒叫上他。他也沒處可去,整日沒人看管,偷雞摸狗的,後來就被我們寺院收養,出了家。師祖和師伯離世後,師父就接管了這座小廟。”
郦子夏大約已經明白,心底有些同情那老和尚,“那真是可憐,無論怎樣,也很難想象那麽小的孩子……”
曉蓮又道:“以前我們這座寺廟是周圍幾個小鎮裏最有名的,還時常被請出去做法事,很受人尊敬。自從師傅接管了這座廟,就不再和外界往來,他對外面的俗世十分絕望,也不再接受外邊人的香火了,這廟宇也漸漸衰敗了,沒有錢來修繕。”
郦子夏沒想到這老和尚對俗世恨到這種地步,“那你們平常靠什麽維持生計?”
曉蓮道:“我們吃的東西都是自己種……”
郦子夏不知作何回答,本想先将周亭琦安頓在這裏,然後再去尋找那些王府跟來的侍衛。可是曉蓮師傅告訴郦子夏說,周亭琦的病是內傷,不要說是普通的郎中,就是皇宮裏的禦醫也不見得有法子。
郦子夏只好向曉蓮道:“曉蓮師傅,我知道你們不是尋常的出家人,還是求求你幫我向你家師父說說情,救救我家相公。等我相公病好,怎樣都行……”郦子夏有點把自己賭進去的感覺,也是期待老和尚能被她的誠心感動。
午後橘色的陽光從樹蔭裏篩下來,細細碎碎地散落在郦子夏和周亭琦的身上,不知是湯藥起了藥性還是陽光的溫暖,周亭琦的身子暖和了很多。
快到傍晚的時候,郦子夏快要失去耐心了,小和尚和胖和尚從廟裏出來,說:“師父說叫你進去。”
郦子夏展開眉目,“你師父答應了麽?”
胖和尚滿臉委屈地從地上把周亭琦抱了起來,往廟裏走去,郦子夏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師父答應幫周亭琦醫病了。
作者有話說:
由于男主原來的名字是敏感詞,所以以後就把男主的名字改為“周亭琦”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