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把許澄當什麽?

梁景自知他的初心并不純粹。一開始是因為許澄跟那個人很像,所以才決定接近。S縣回來那天,在王璟小區附近等了三個小時制造偶遇的假象;放棄高額租金只為空出一套房子把許澄留在身邊;為了準時回家推了很多的工作和應酬.

他并不是什麽老好人,他只是很笨拙想要讨好一個人,盡管這樣的感情可能毫無回音。

第一次聽到許澄喚他“小梁哥哥”,他失眠了一整夜,以為幸福這麽快就降臨,只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當許澄再次酒後夢呓時,聽清“小陸哥哥”後他才發現所謂的“小梁哥哥”不過是一個失真的美夢。

命運總是捉弄人,讓他每每慢一步,要他深刻反省上一段感情的失敗,卻再也沒有補救重來的機會。

上一段感情,他膽怯、懦弱,無數次松開所愛之人的手。

——小許,我沒有不喜歡你,我只是覺得兩個男生在外面太親密影響不太好。

——只是牽手也影響不好嗎?

——這邊很多老師跟家長都認得我,我還是想低調一點。

——這麽害怕別人的眼光,你就不要喜歡男生啊!

——小許你看你又生氣了。

——你朋友都不知道你喜歡男生吧?

——我跟你保證,我以後會跟他們說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現在不是時候,什麽時候才是時候?等你跟女人結婚以後?

——你以後肯定會娶老婆吧?

小許離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梁景都沒辦法再去喜歡一個人,直到遇見許澄,他才意識到,能有個人去喜歡,去惦記,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盡管這樣的情感更多來自他的自欺欺人——他在小澄身上,又看到了小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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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早已改變,他已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在乎別人是否介意他的性取向,他願意袒露真情,直白表達喜歡。

可惜離開的人早已離開,永不再回來。

人與人之間,總是差那麽點時機,又差那麽點運氣。

或許人一生只會愛一種人,只會有一次真正的愛,剩下的不過是那段感情之後自欺欺人的愛的轉移。

陸望臣沒走,許澄出門丢垃圾時,在小區樓下看見他坐在角落的亭子裏抽煙。

呼出的氣體和缭繞的煙霧混在一起,在凜冬冷凝成一團白霧,堪堪掩住他冷峻的側臉,眉頭皺成很好看的模樣。

許澄從沒想過移情別戀。

他跟梁景不過是一起吃飯,偶爾一起看看電影,打打游戲,最多再一起下樓逛超市采購些食材。

可是這些事,他跟周舟也能一起做。

許澄想起十三歲那年,陸望臣留在他眼睛上的那個吻,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男生跟男生之間還能有其他感情。

陸望臣給他的,是很獨一無二的東西。

于是梁景向他表白的那一天,他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對梁景說:“我們可不可以做好朋友?”

許澄兩手提着垃圾袋,走向亭子。

陸望臣轉過頭來看見他,垂手将煙摁滅在一旁的石凳上,起身将煙頭丢進涼亭角落的垃圾桶裏。

“醫生說你可以抽煙了?”許澄問他。

“死不了。”陸望臣走上前彎腰從他手裏接過兩袋垃圾。

許澄沒攔他,轉身走出亭子,陸望臣跟上,問:“垃圾丢哪?”

“你不要抽煙。”許澄回頭看他。

“好。”陸望臣把兩袋垃圾都集中到右手拿,然後讓許澄走在自己左邊。

“為什麽不回家?”許澄問。

“在反思。”陸望臣回他,又添一句,“本來就沒想走。”

“你以後不要打人。”許澄說。

陸望臣不回話,許澄瞪他,他就說:“聽你的。”

兩人走到小區的垃圾站丢了垃圾,許澄往回走,陸望臣也跟着他走。

“你反思得怎麽樣了?”許澄停下腳步。

“後悔死了,我後悔沒讓梁景那孫子也打我一拳,也讓你恨恨他。”陸望臣說。

“看來你還是沒想明白。”許澄擡腿就要走。

“別別別,”陸望臣拉了他的胳膊,說,“我真的反省了很多,但是我說不出來,你可不可以直接看我表現?”

“你要怎麽表現?”

“咱倆複合,我要是再表現不好,你随時把我踹了行吧?”

許澄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你可不可以也多說一些?”

陸望臣一愣,許澄眼底浮現一層淺淺的紅,“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了。”

陸望臣心裏頓生無數情緒翻湧着。

“你天天不回家,一回來就喝得爛醉,态度又壞,還說結婚的……

許澄眼眶紅紅看得陸望臣心疼死了,他顧不上小區裏其他人的眼光,将許澄拉進懷裏,低頭在他耳邊沉聲道:“這些事我都可以解釋,都可以改,你不喜歡的事我以後不會再做了,你可不可以給個機會,聽我慢慢說?”

“我要是沒說,你就永遠不說了是嗎?”許澄咬牙說着,眼淚嘩嘩流了一臉,風一吹整張臉都泛着涼意。

“別哭了,醜死了,人家都看着呢。”陸望臣拍了拍他的後背。

“知道有人在看,你還抱我。”許澄抽抽搭搭說。

“我要是不給你擋一擋,你這張醜臉可就要丢光了,現在丢我一個人的臉就夠了。”陸望臣笑了一聲,将許澄摟得更緊。

許澄的臉幾乎都埋進了陸望臣的肩窩。

許澄埋着臉,斷斷續續哭得停不下來,突然聽見身邊腳步聲漸近,一個大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們小年輕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這麽冷的天兒在外面拉拉扯扯,別都給凍着了。”

許澄悲傷的情緒一下止住,眼淚停止繼續侵襲陸望臣的脖頸,他剛想擡起頭,卻被一只寬厚的手掌按住後腦勺動彈不得,身上衛衣的帽子也順勢被拉起蓋住腦袋。

“謝謝阿姨,我這媳婦兒就愛哭,沒辦法,我哄一哄就好了。”

大媽離去,許澄從耳後根紅到了脖頸。

“為什麽騙人!我才不是你媳婦兒。”許澄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我也不會娶一只小狗做老婆。”陸望臣隔着帽子用力揉了揉他的腦袋,又說,“我也沒騙人啊,大媽沒發現你是男人,能怪我嗎?”

許澄離開陸望臣的懷抱,才發現自己把他的脖子哭濕了,連最裏頭的襯衫領口也跟着濕了。

陸望臣跟着他的眼神,擡手摸了摸脖子,低低地笑:“這麽冷的天往我脖子潑水,你是要謀殺親夫啊。”

許澄的眼睛還紅腫着,沒心思跟陸望臣開玩笑,轉身往回走。

“我還沒吃飯,好餓,你給我做點兒吃的呗。”陸望臣死皮賴臉跟上他。

“你的事情小尤全都跟我說了,你最好是老實交代。”許澄走在前面拿手背蹭眼睛,留個背影給他。

身後半天沒聲,許澄腳步一滞。

很快胳膊被從後拉住,就像他所預想的那樣。

身後陸望臣的聲音低沉而克制:“我沒有什麽是不能讓你知道的,只要你問,我全都說。”

許澄并不生陸望臣的氣,也不是故意要擺臉色,他只是在跟自己較勁,跟弄人的造化較勁。

一個沒說,一個沒問,兩個人跟鋸了嘴的葫蘆一樣互相較勁。

分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許澄一直在想,他跟陸望臣到底合不合适。

十年來,他已經太習慣被陸望臣安排着做所有事情,陸望臣要他如何他便如何,從不質疑,從不多嘴問一句,因為他滿心只覺得陸望臣說的做的都是對的,在他心裏,陸望臣從來都是對的。

直到不知何時,他開始找不到自己在陸望臣心中的位置,開始懷疑陸望臣對自己的感情,也是這時候他的世界開始崩塌。

離開陸望臣,離開只有陸望臣的世界,如此才能重新找回自己。

這樣的念頭并不是在陸海來找他以後才産生的,而是在每一個獨守空房的黑夜裏,一點一點積攢出來的。

如果陸望臣真的愛他,他會回來找他。就像現在這樣。

至于兩個人能不能重新在一起,或者說,兩個人重新結合是不是正确的選擇,許澄心裏還沒有答案。

愛情從來不彌補遺憾,它不能讓不合适的兩個人變得合适,但它或許可以激勵人們為此努力。

而這一切最後有沒有結果,要交給命運。

“回去說。”許澄最後這麽對陸望臣說。

回到42樓,許澄并沒有馬上回家,他開門讓陸望臣進去後,說了句“我去趟隔壁”就往旁邊走。

陸望臣還沒反應過來,回頭就看見許澄很自然地從隔壁門口的地毯下摸出一把鑰匙,直直開進了梁景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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