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山美眷

陽光暖洋洋的傾灑在蔚藍的天空,風似也吹的慢了。

石榴樹的枝葉遮擋住了光線,一片陰涼。

院中只有徐風來和梅雪苔兩個人,侍從均在院外候着。

梅雪苔筆直的站在門前,冷靜的看着他的眼睛。

徐風來低下了頭,緩緩的擡腳邁過門檻,随手将卧房的門關上了。

梅雪苔的嘴角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

徐風來正色的道:“母後讓兒臣辦的事,兒臣已辦妥了。”

梅雪苔似乎對卧房裏的女人不感興趣了,嫣然一笑道:“我剛一聽說你回來了,便就來看看你。”

徐風來問:“母後是不是沒想到,兒臣能這麽快回來?”

梅雪苔笑了笑,聲音很溫柔,目光很溫暖,輕說:“你在怪我?”

徐風來道:“沒有。”

梅雪苔道:“我這也是無奈之舉,一旦大寧國攻下了大燕國,勢必将威脅到大徐國,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讓你去大孟國當人質,萬軍借道大孟國。”

徐風來道:“兒臣明白。”

梅雪苔笑了笑,道:“孟澤安竟然讓你回來了。”

徐風來道:“他本打算殺了我的。”

梅雪苔胸有成竹的道:“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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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風來道:“他當然敢。”

梅雪苔沉默了半晌,悠悠的道:“他還是讓你回來了,不是嗎?”

徐風來知道,他之所以能順利的活着回來,只因為一個女人:寧冰蝶。

是仁德的寧冰蝶救了他。

徐風來向前快走了兩步,跳上石榴樹,坐在樹枝上,道:“他當然不會把我當人質留在大孟國,因為,他猜測你會在借道時,順便攻打大孟國。”

梅雪苔的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笑了笑,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在他手裏,我怎會輕舉妄動?”

徐風來摘下一只石榴,從樹上跳下來,負手而立,道:“兒臣不知。”

徐風來當然不知道梅雪苔在打什麽算盤,他只知道任晶瑩會很願意嘗一嘗石榴。

梅雪苔滿意的笑了笑,道:“與政治有關的事,太讓人頭痛了,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我會為你打理好一切,讓你順利的登上皇位。”

徐風來一怔,問:“皇位?”

梅雪苔點了點頭,緩緩的走到徐風來的身邊,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衫,道:“你不僅要當大徐國的皇上,還要一掃三國,統一天下。”

徐風來的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沉吟道:“自古應該是太子繼承皇位,兒臣乃是平王。”

梅雪苔笑了笑,頗為欣慰的道:“你總算開口跟我要太子之位了,我已等了六年。”

徐風來忙道:“兒臣從不打算要太子之位,兒臣的意思是…”

梅雪苔板起了臉,打斷了他的話,喝道:“太子之位你必須要!”

徐風來緊緊的握了一下手中的石榴,雙睫一垂,對于一個從不需要付出努力就能得到很多東西的他,毫無權欲的野心,他最想要的是自由,是他能決定自己必須要什麽,但他在此時很自覺的閉嘴了,他不能頂撞她,不能。

梅雪苔微微一笑,柔聲的道:“下個月太子将會密謀造反,廢黜之後,你就将名正言順的被冊立為新的太子。”

徐風來愕問:“太子怎會謀反?”

梅雪苔自信的笑道:“我會掐指一算啊,我還能算出他是在下個月的二十六日行動。”

徐風來可想而知,有一場預謀的嫁禍,正欲上演,便雙膝跪下,道:“請恕兒臣直言,當今太子的賢德有目共睹,從不曾做過有失體面的事,對父皇和母後頗為恭敬,百官皆知太子持儉崇儒,是萬民之福,母後你何必逆天道而為一己之私呢?”

梅雪苔溫柔的拍了拍徐風來的肩膀,故作生氣的哼道:“虧你總喊我母後,一點也不懂得保護我,你是不知他多擅長演戲,他并不是尊我,而是怕我,徜若他登上了皇位,我會被他火燒刀刮,也不足以洩他的憤。”

徐風來猶豫了片刻,正色的道:“他若恨你,也屬正常,你慘殺了他的母後,賜死了他的舅舅,流放了他母後家的滿族。”

梅雪苔不以為然的笑道:“我已讓他多活了六年。”

徐風來道:“抛開他的身份,抛開他與你的私仇,憑心而論,他是一個好人,不該死。”

梅雪苔很不可思議的瞧着徐風來,苦笑了笑,不過,她有足夠的耐心教他為人處事,她緩緩的道:“好人?我告訴你,只有與我們在同一條戰線上的,才能稱為好人。”

徐風來道:“但他并不想與你為敵。”

梅雪苔道:“是他還沒有機會與我為敵,我決不會讓任何一個壞人活在我的眼皮底下。”

梅雪苔站起身,睥睨一切的道:“我要讓他們怕我,而不是尊我。”

徐風來不懂她的不安,也不懂她的無奈,一個身伴君王的女人,一個讓群臣敬仰的皇後,一個活在愛恨之中的怨婦,一個控制欲極強的母親,她的不安是她不知道她擁有什麽,她的無奈是她不得不用她的權力證明她在擁有什麽。

梅雪苔淡淡的一笑,道:“你要跪到何時?自己站起來。”

徐風來站起身,不甘心的道:“父皇平日裏對太子頗為器重,徜若母後一意孤行,只怕…”

梅雪苔彎腰拍了拍徐風來膝蓋處的塵土,道:“他已經病得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

徐風來連忙順勢問:“但父皇絕不糊塗,父皇難道一直不知道我的身份?”

梅雪苔道:“他一直知道你是鐘情情的兒子。”

徐風來詫異的道:“父皇就……”

梅雪苔打斷了他的話,道:“事情知道的太多太早,不好,會很容易老。”

梅雪苔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臉,低聲道:“瞧我這張臉,越來越老,越來越不中看了。”

當女人在男人面前說自己老了的時候,她心裏就是在等着男人誇她一直很年輕漂亮。

徐風來凝視着她的臉,她保養的很好,她的肌膚緊致而白皙,她的五官很美,美到能讓男人的呼吸停頓,她的眼睛裏藏着一個太陽,散發着灼熱的光。

徐風來沒有誇她年輕美麗,他甚至沒再多看她的臉。

她一點也不老,即使老了,也肯定會是老女人裏最美麗的。

徐風來以前都是在漫無目的的生活,遇到任晶瑩後,才有了明确的目标,皇位非他所圖,權欲非他所好,他知道多言無益,但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接受着梅雪苔的安排,同時,也讓梅雪苔知道他真實的想法。

徐風來道:“兒臣有一事想請母後定奪。”

梅雪苔十分樂意幫徐風來決定所有的事,她的臉上帶着和藹的微笑在聽。

徐風來道:“兒臣遇到一位女子,不知是娶為平王妃,還是數日後,娶作太子妃?”

梅雪苔的笑微微的僵硬了,目光慢慢的變冷,呼吸有一絲絲的沉,她仰起頭看了一眼天際,随即溫柔的笑了笑,柔聲細語的道:“對于女人,你只需睡,無需娶。”

徐風來道:“兒臣要給她一個名份。”

梅雪苔瞪着他一眼,媚笑道:“那我呢?我即非你的生母,也非你的胞姐,你打算給我一個什麽名份呢?”

徐風來垂下了頭,垂得很低。

他已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人,對于女人的某方面的暗示,他當然懂。

梅雪苔溫柔的瞧着他,她的心中似少女萌動般的春心亂跳,耳朵微微發熱。

徐風來擡起了頭,道:“母後,兒臣喜歡她。”

梅雪苔的眼神頓時冷凝,怒意踩在她的尊嚴上肆意的跳舞,她笑了笑,問:“是哪家青樓的花魁這麽了不起?”

徐風來并不生氣,解釋道:“她是我在山間河邊遇到的。”

梅雪苔輕輕的念叨:“一個鄉野女子。”

徐風來應道:“是的,她的家在山坡上,山坡下有一條河。”

家在山坡上,山坡下有一條河,那麽,放眼應該就能看到群山蒼翠,鮮花遍野。梅雪苔的腦中突然就呈現出一個場景:鳥兒在歌唱,花兒在跳舞,有一個少女在河邊洗衣服,一個少年坐在河邊看書,少女不時的偷瞧着少年,偷偷的一笑。

梅雪苔伸手摘了一片石榴樹,捏在手裏揉捏着,淡淡地道:“很多年前,在一座大山裏,住着幾戶人家,有一條河就從我家門前流過,金以笙家住在我家的隔壁,我和他是青梅竹馬,他爹爹曾在一個大戶人家裏教書,認字懂理,便要讓他考取功名。”

徐風來很認真的在聽,梅雪苔将手裏撕碎的葉子扔了,又從樹下摘了一片。

梅雪苔的眼睛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霧,她又淡淡的道:“他教我寫字讀書,我給他洗衣服摘果子吃;他夜半苦讀,夏天時,我拿着大樹葉為他驅蚊,冬天時,我撿很多的柴禾為他生火取暖,燈下研磨,我陪了他一年又一年;他說:等我金榜題名了,我們會住在一個夏天沒有蚊子咬、冬天不冷的大屋子裏。”

梅雪苔牽動嘴角笑了笑,手指一松,樹葉飄落。

有些人,有些話,時間越久,記憶越猶新。

梅雪苔接着說:“第一次,他落榜了,很沮喪,我們在河邊坐了整整一夜。他并沒有放棄,他說他要繼續苦學,為了我。我陪着他學,四書五經通史通鑒我也熟讀于心。第二次,他又去參加科舉考試,過了半年,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的消息。”

梅雪苔深呼吸了一口氣,笑了笑,聲音很輕:“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就帶着幹糧獨自前往京城,那一年我十七歲,從沒有跨出過那片大山,我甚至以為,山的外面也是山,天的盡頭也是河。到了京城後,很容易就得到了他的下落,因為,到處都在議論:中了狀元的金以笙剛迎娶了鐘家的千金大小姐鐘情情,雙喜臨門。”

過了許久,梅雪苔輕描淡寫的道:“我去鐘家找金以笙,鐘情情在得知我是金以笙的青梅竹馬時,便将我留在了鐘家,伴她左右。”

痛苦,在時隔二十年,仍很真實。

是金以笙貪財貪權,攀結名門望族?還是鐘情情貌美如仙,讓金以笙情不自禁?

後來呢?

梅雪苔沒再繼續往下說,作為一個曾被抛棄過的鄉野少女,她的臉上沒有顯現出絲毫的自卑,只是有一點點像是無奈的神情,用一種旁觀者特有的語氣說着一件像是與己無關的事。

徐風來沒有問後來發生了什麽,他知道梅雪苔會将那段故事完整的敘述一遍。

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徐風來看了看手裏的石榴,問道:“母後,想吃石榴嗎?”

梅雪苔笑了笑,笑得很美。當一個女人在思念她深愛的男人時,表情總是最美的。

徐風來剝着石榴,心中想着任晶瑩,漫不經心的問:“母後,要不要一起用午膳?”

梅雪苔問:“是不是你卧房中的女人餓了?”

徐風來點了點頭,鄭重的道:“是的。”

梅雪苔問:“她很年輕?”

徐風來道:“很年輕,很美,很好。”

梅雪苔朝着卧房的方向瞧了一眼,問:“她讓你很滿意?”

徐風來将剝好的石榴遞給梅雪苔,道:“非常。”

梅雪苔的嘴唇緊抿着,冷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徐風來的眼神稍稍垂下,餘光仍能看到她那雙尖銳的眼睛,像是一雙老鷹的利爪。

梅雪苔的神情漸漸的溫和了一些,柔聲的道:“我倒很想見一見她。”

徐風來道:“兒臣立刻讓她出來拜見母後。”

說着,徐風來便走向卧房,推門而入。

任晶瑩餓得肚子咕咕的響,并沒有離開過床榻,因為徐風來出門前說:在這等我。

徐風來坐在床邊,溫存的道:“任晶瑩,母後想要見你。”

任晶瑩咬了咬唇,笑了,輕道:“母後好年輕好漂亮。”

徐風來一愣,順着任晶瑩的目光,看到梅雪苔伫立在門旁,風姿月神,氣勢淩人。

梅雪苔轉身跨出門外,朝着院外走去。

徐風來見梅雪苔走遠,便抱起任晶瑩,道:“我帶你去摘石榴。”

任晶瑩摟着他的脖子,笑吟吟的道:“我能吃下很多很多石榴。”

他們剛到院中,有二名侍女便來了,欠身行禮。

一名侍女道:“奴婢奉皇後娘娘的旨意,帶這位姑娘進祥鳳宮。”

另一名侍女道:“皇後娘娘有旨,平王三日內不得踏出平王府。”

任晶瑩看向徐風來,帶着淺淺的微笑,湊到他的耳旁輕說:“徐風來,皇後娘娘有旨,給你三天的時間,挑一只最大的石榴,給你的妻子吃。”

徐風來很想笑,但笑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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