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驚醒之後再難入睡,林眷柔起身從抽屜裏摸出安眠藥,頓了一會,又放了回去。
頭痛欲裂,精神卻亢奮起來,太陽穴上一根青筋隐隐跳了兩下,背上的冷汗濕膩涼滑,沁的人渾身發顫。
她披頭散發地起身,光着腳走到廚房,又拿出一瓶酒來。
夏天的城市永不沉睡,從窗口望出去,燈紅酒綠,熱情隐匿于地底,寂寥地灼燒在月光之下。
林眷柔其實最喜歡喝白酒。
大概五六歲時,她的父親林逾去世前一年。
大概是冬天,很平凡的一天,沒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林逾下班回家,陳靜儀不在,留林眷柔獨自一人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
林逾抱她:“乖女,今天想吃什麽,跟爸爸說。”
小小的她歪着頭,想了想說:“想吃肉肉。”
林逾笑,親昵地用鼻尖蹭她的臉,抵着她的額頭,聲音柔和:“乖女想吃什麽,爸爸就帶你吃什麽。”
林逾是地道的北方人,他帶她去吃羊肉,店裏幾張小桌,各自圍坐幾人,屋裏暖氣很足,一種帶着燥熱、鬧哄哄的幸福感。
冬天一碗熱熱的湯下肚,整個人都幸福滿溢。
林眷柔一手扶着小碗,一手拿勺子,鼻尖冒出一顆小汗珠,吃的津津有味。
林逾遇到熟人,喊他喝一杯,笑着贊她:“這是你女兒吧,長的真是漂亮,長大了可不得了。”
林逾笑的合不攏嘴,與那人碰杯。
林眷柔看着那透明的液體,說:“爸爸喝的什麽,寶寶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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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逾就用幹淨的筷子沾了一點點,在她嘴唇上蹭了蹭,哄道:“這個小朋友不能喝,只能給你嘗一點點。”
林眷柔乖乖點頭:“哦。”
她伸出小舌頭,舔了下嘴唇。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那辛辣的味道還是沾染上她的舌尖,她立刻皺起小眉頭,吐着舌頭道呼呼道:“好辣呀!”
林逾哈哈大笑,寵溺地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他的聲音在記憶力無比清晰,他說:“知道辣就好,小姑娘可千萬不能學喝酒。”
林眷柔乖乖點頭:“嗯!我不喝!”
可不知為何,這一點味道就記在她心底深處,這些年嘗過不少酒,見過許多人。
但每每念起父親,還是最想來這麽一口。
她擡手,抿一點到嘴裏,緩緩咽下,流過喉頭時的灼痛讓她清醒。
陽臺上的植物惬意地舒展着身體,林眷柔坐在小圓桌旁,迷茫地在夜色中觀望。
底下的路燈壞掉幾盞,有男人站在暗處抽煙,一點猩紅的火光明明滅滅。
林眷柔就盯着那一點火光看,看的眼角發酸,流出淚來。
一支煙抽完,那人從陰影處走出來,聲音有些嘶啞地喊:“柔柔。”
“嗯?”
林眷柔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又察覺不對,凝眸看過去。
溫柔月色下,程禮彰正擡頭仰望着她。
林眷柔酒意湧上大腦,心下一熱,開口不無譏諷道:“程總轉行做狗仔了麽?大半夜還如此敬業。”
程禮彰寬和地笑,只說:“你怎麽這麽晚不睡?”
他看到她關了燈的。
林眷柔朦胧着一雙眼,輕笑道:“我睡了呀,這不就夢到你了麽?”
程禮彰一窒。
他緩過這一秒的心悸,聲音誘哄,溫柔地仿若呢喃:“我上去找你,你給我開門好嗎?”
林眷柔輕聲說了什麽,還沒待他聽清楚,隔壁窗子裏傳來怒罵:“大半夜的滾別的地方泡妞!別特麽打擾別人睡覺!”
程禮彰頓了頓,眼睜睜看着林眷柔站起身,朝他露出一個勾魂攝魄的笑,施施然轉身離開。
程禮彰站在原地沒有動,一手摸索着又要去拿煙。
他咬着煙,微眯着眼,一手微曲圈在面前,細微的一聲“啪”,瞬間的高溫令周圍的空氣扭曲一瞬。
打火機的火光映在他臉上,纖毫畢現。
一縷輕煙勾纏在夜色裏,那只窗子裏伸出了一只纖細的手臂,手心朝上,一根手指做了個輕輕勾挑的姿勢。
程禮彰狠狠地抽了一口,咽下去在肺裏打了個圈,辛辣的滋味遍布全身,讓他一瞬間興奮起來。
擡手将煙摁滅,他大步走了進去。
屋裏沒有開燈,林眷柔斜斜地靠在沙發上,長發遮住她的臉龐,悄無聲息地令他以為她睡着了。
真絲睡裙一側肩膀被她蹭來蹭去,滑了下來,露出小半個香肩,影影綽綽地籠在她濃黑的發間。
黑與白對比分明,又水乳交融。
程禮彰喉頭微動,呼吸急促了一瞬。
他輕輕将門磕上,站在門後平複片刻,喚了她一聲:“柔柔?”
林眷柔擡起眼睛,水銀般的月光流過她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洇出一片陰影:“坐吧。”
她聲音微啞,撩人心跳。
程禮彰走過去,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影子将她籠罩。
聞到她身上濃厚的酒味。
“胳膊還疼麽?”
林眷柔愣了一瞬,下意識擡手看了一眼,一片烏青,被刮擦的地方還滲出絲絲血跡。
程禮彰擡手拿住她的胳膊,借着月光仔細看了一眼,語帶不悅:“你怎麽不處理一下?”
林眷柔不以為意道:“噢,不怎麽疼。我忘了。”
程禮彰抿了抿唇,走到玄關,“啪”地一聲按開了燈。
屋內乍然大亮,林眷柔被閃的眯了眼,擡手遮住,有些不高興地嘟囔:“好煩。”
程禮彰簡直要被這醉鬼氣笑,又不能與她計較,沒好氣問:“有沒有藥箱?”
林眷柔半天沒回答,程禮彰無奈,彎腰将遮在她臉上的頭發撥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
手心一片濡濕。
她在哭。
程禮彰神色一冷,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手上卻越發地溫柔。
他幫她拭淚,輕斥道:“都疼哭了,還說不疼?還不是嬌氣?”
林眷柔張開眼,一雙黑眼珠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程禮彰耐心地等她開口。
她輕嘲:“我可沒有嬌氣的資格。”
程禮彰沉默一瞬,手輕輕撫摸她的發頂,像摸一只小貓咪。
他的手大、溫熱、有力,讓她有種錯覺,像是林逾在身邊,抱着生病的她溫柔地誘哄。
但如果她自己真的還是那麽小的一個小孩子,該多好。
她只是喝醉,不是腦子壞掉。
良久,林眷柔輕聲道:“程禮彰。”
“嗯?”
“你有女朋友麽?”
程禮彰一頓,盯着她:“沒有。”
不等她開口,他一字一頓道:“我沒有戀愛過。”
林眷柔輕撇了一下嘴角,答道:“噢。”
她不相信,程禮彰也多解釋,只含笑問她:“怎麽突然問這個?”
語氣隐有促狹。
林眷柔輕飄飄地剜了他一眼,含混道:“如果有的話,那就得請程總麻溜出門了。”
程禮彰笑了一聲,在昏暗的環境裏,那聲音顯得尤為誘人,仿佛在下一個承諾:“在我面前,你可以随意嬌氣。”
林眷柔沒有接話,程禮彰并不急于求得答案,只問她:“你哭什麽?”
林眷柔被他噎了一下,搪塞道:“看劇本被感動哭了。”
程禮彰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又問一遍:“藥箱,有嗎?”
林眷柔給他指了地方。
程禮彰在電視櫃下找到藥箱,翻出來雙氧水和一盒棉簽,合上蓋子的一瞬間,他看到了帕羅西汀,抗抑郁藥。
程禮彰心頭微微一動。
他不動聲色地走回去,捏起她的手臂為她消毒。
兩人離得很近,燈光昏黃,空氣裏開始氤氲暧昧,林眷柔閉着眼睛,嘴角卻有一絲不自覺的微笑。
程禮彰受了蠱惑一般貼近她,呼吸咫尺間,她輕輕地翻了個身。
氣息悠長。
程禮彰苦笑一聲,卻不忍再打擾她,忍耐一瞬,只在她光潔的額上留下一吻。
輕若鴻毛。
一夜無夢,林眷柔這一覺睡得十分酣暢。
醒來時客廳已空無一人,只有餐桌上冒着熱氣的粥飯還留有一絲程禮彰的痕跡。
是皮蛋瘦肉粥,粘稠的一小碗,灑了一層蔥花,香氣勾的她隐隐胃痛。
煎蛋也是她的口味,單面溏心,撒幾粒鹽,有滋有味。
竟然還翻出了她買來就沒用過的豆漿機,酽酽的一杯,旁邊配了幾顆冰糖,小碟子下壓着字條。
筆跡端方,字如其人:甜度自己調,趁熱喝。
沒看出來總裁大人這麽賢惠。
林眷柔捏着那張薄薄的紙,勾起嘴角笑了笑,今天要去見陳靜儀,這頓早餐,就當給自己打氣了。
她先去洗漱,看到鏡中的自己就是一怔。
眼底一片青痕,頰上淚痕斑駁,兩眼無神,面色憔悴,身上還有濃濃的酒味。
一股子宿醉後的頹然氣息。
林眷柔哀嘆一聲,為什麽每一次遇到程禮彰,她都這麽的丢、人、現、眼?
惦記着桌上的早餐,她匆匆洗漱後便開始吃飯,不得不說,程禮彰的手藝實在是不錯,林眷柔吃的心滿意足。
咽下最後一口豆漿,手機嗡嗡響,是江亦曼。
“你什麽時候回劇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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