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攻略手劄(七)

玉律不解為何要到正午才送,她也從未見過有人在茶裏加冰塊,但既然花虔這麽說了她便照做。

等唐瑾收到東西時正值午後。

酷暑炎熱,他這些日子總沒什麽胃口,午膳也只用了幾筷子。

屋裏雖然放了些冰塊但也燥得很,他恹恹地靠在小榻上百無聊賴搖着扇子,尋思着找個時機割下花虔的手當消遣。

山上無趣,薄鐵刀扇見了血,他心頭的煩躁才能好些。

裴元提着食盒走進院裏,見了唐瑾彎腰笑道。

“少盟主,剛才屬下見着玉律,玉律說魚姑娘特意為您準備了消暑解熱的茶水,屬下就給您送來了。”

唐瑾聽到這話不以為意,用扇子挑開盒蓋瞥了一眼,卻見裏面的茶水色澤不似尋常的黃綠,而是淡粉剔透,配上碧色的水晶杯子很是清雅,賣相倒是不錯。

他端起茶杯,就見杯下壓着一張紙條。

“攪一攪”

唐瑾眉頭輕挑,看着食盒裏貼心放置的茉莉花柄細長勺,依言拿起攪動茶水,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這香味非常清淡,還混有一絲果香,不同于尋常的熱茶。

飲下一口,唇齒間頓時充斥着茉莉花和蜜桃的甜味,兩種清香相互融合香甜可口,但是冰鎮之後的茶水更加清爽,又解了那甜味,不至于過于膩人。

若是咬下了因為攪拌而浮起随茶水入口的水蜜桃塊,蜜桃的甜軟便瞬間在口中蔓延開來,唇齒留香。

“對了,下面一層還有糕點呢。”

裴元見唐瑾飲下茶水眉頭舒展開來,又打開一層食盒,就見裏面是綠豆茶餅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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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這茶糕并沒有做成尋常的花樣,而是圓圓一塊,上面用黃色的果醬畫了個吐舌頭的小人笑臉,瞧着很是俏皮可愛。

裴元見了也忍不住笑出聲:“魚姑娘有心了,沒想到魚姑娘的手這麽巧,居然會做這些有趣好看的吃食。”

唐瑾又嘗了口果茶,輕聲說道:“的确是手巧。”

人雖然不怎麽樣,但做得東西倒是挺稱他的心意。

胃口好了,心情自然也好些。

唐瑾捏起一塊茶餅,瞧着上面笑嘻嘻的小人微微勾起嘴角。

沒想到魚虔瞧着柔弱無骨的廢物一個,還有些用處。

這些日子做來的糕點果茶都很合他的胃口。

若是廢了手做不出這些吃食,倒是為難了他自己。

那就先削去一根小指吧。

唐瑾把玩着扇子随意想到。

若她日後沒了這些有趣的心思,再砍掉她兩只手也不遲。

花虔送去花茶和糕點後,悄悄問了裴元唐瑾的反應。

聽到裴元說唐瑾胃口不錯,東西也吃得幹淨,頓時摸了摸自己的寶貝右手,覺得自己又行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都窩在屋裏不出門,只專心研究着飲食。

畢竟唐瑾報複心重,一次新奇的糕點肯定并不能完全打消他對自己的厭惡,她乖乖待在院中不出去,唐瑾一時半夥也不能對她下手,她便趁機多研究些古代沒有的新鮮菜色。

習慣是最可怕的東西。

如果能讓唐瑾慢慢習慣了吃自己做的菜,那日後若是吃不到他便會想着、念着。

就好比兒子吃慣了媽媽做的菜,那口味道便是難以忘懷的回憶。

唐瑾喜甜,但光吃甜食容易發膩,花虔便以甜為主,又配上酸、涼、辣各種口味的小食搭在一起,每日唐瑾都能吃個七七八八。

到後來她嫌後廚太遠,就直接在院裏建了個小廚房。

除了每日去許大夫那換藥,她便再沒出過院子。

倒是那個叫沈煥之的少年,知曉她做糕點要用到鮮花茶水,便每日去後山給她采摘新鮮的。見她要建廚房,又每日課後來幫忙,花虔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正好這幾日肩上的傷口已經愈合,拆了線後身上也輕松很多,花虔便多多做了些茶點送給許大夫和沈煥之。

許大夫倒是沒有推诿,沈煥之卻不敢收。

他放下紮秋千的木頭連忙擺手。

“魚姑娘,我先前傷到你,做這些活本就是應該的,怎麽還能收你的東西呢。”

“只是一些茶水而已,天氣炎熱,我正好就多做了些。”

“可是……”

見他還是猶豫,花虔直接将食盒放到他手中。

“這茶裏的花本就是你辛苦摘來的,就當是我感激你的。你們下午不是還有武訓嗎,正好可以同其他弟子分着喝。”

聽她這麽說,沈煥之只好收下,抱拳行了一禮:“多謝魚姑娘。”

真是乖巧啊。

沈煥之長相清秀,才十四歲的年紀,臉上還帶着一些嬰兒肥,看着更是乖巧可愛。

平日裏做事勤勤懇懇,也從不油嘴滑舌,就像是上學時班上的三好學生一般,大人瞧着都喜歡。

“小事而已。”

花虔眨了眨眼睛小聲說道,“聽說你們弟子平日裏飲食都清淡。咱們也算是朋友,以後你若是想吃什麽便告訴我,我悄悄給你開小竈。”

十四五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若是營養沒跟上可不行。

沈煥之臉一紅:“多謝魚姑娘。”

送了沈煥之離開後,花虔便伸了個懶腰回屋午休。

這些日子唐瑾都沒來招惹她,想來對她也沒那麽嫉恨了。

她得養精蓄銳,趁熱打鐵幹票大的!

唐瑾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

今日午膳的主食是雞絲涼面,這個面廚子倒是會做,但是調出來的醬料味道卻怎麽都差一些,不如花虔做的香甜麻俱佳。

配上花虔新調試的荔枝玫瑰烏龍茶,開胃爽口,唐瑾難得吃了個幹淨。

見他用完午膳,裴元才揭開食盒的最後一層笑道:“魚姑娘說了,等少盟主吃完了之後再嘗嘗今日這道飯後甜點。”

他将食盒裏的小碗取出,打開碗蓋就見裏面的東西像白玉豆腐一般,上面切了些水果小丁,擺成彎彎的笑臉。

用勺子挖出一塊品嘗,入口即化,滑軟奶香,配上酸酸甜甜的水果,飯後的食膩感頓然全無。

待挖到最後,就見碗底現出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今夜亥時三刻,後山溪水不見不散。”

唐瑾眉梢微揚,一旁伺候的裴元見他盯着碗底,便也好奇的伸頭想看看碗底有什麽,卻見唐瑾合上了碗蓋,慢悠悠說道。

“去把下午武訓課的課具準備好。”

“是。”

裴元離開後,唐瑾再次打開碗蓋,意味深長的看着那兩行字。

魚家的女兒,字居然寫得這麽醜。

“後山溪水。”

他緩緩念着這四字,語調輕慢悠揚猶如在念着情詩,可是眼中卻不見有絲毫波瀾。

最終,他将碗放到書桌上,起身離開。

玉機門無趣已久,唐瑾也乏味得很,不管魚虔想要做什麽,去瞧瞧便是。

倘若她能說出些他感興趣的事情,那看在她這段時間心思精巧的份上,他便放她一馬。

可若是她敢再有半點僭越,正好可以直接了結了她。

下午是內門弟子的武訓課。

唐瑾雖然與他們年齡相仿,但輩分上卻是玉機門大師兄,且武功造詣早已超越常人,因此武訓課向來是他同另外一位長老輪換着教習。

等他到了習武堂時,卻見弟子們正圍着桌子叽叽喳喳的喧鬧。

“哇,魚姑娘的手真巧,這茶水做得真是精致。還有這白玉一般的東西是什麽啊,我可從來沒見過。”

“煥之好福氣啊,魚姑娘居然特意為你做解暑的茶水。”

沈煥之見他們哄鬧着調笑自己,紅着臉擺手道:“魚姑娘是給大家準備的茶水。”

“哎~你就別謙虛了,這茶水名義上雖說是給咱們喝的,可咱們不還是沾了煥之你的福氣嘛?”

又有人起哄道,“再說了這些茶水也不夠咱們這麽多人分的,這不會是魚姑娘特意給你做的吧?”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齊齊哄鬧。

“不是不是。”

沈煥之連忙解釋,“是魚姑娘見我這段時間幫忙建小廚房辛苦,所以才送了我茶水,許大夫也有份。魚姑娘心地善良,投桃報李,并不是特意為誰準備的,你們不要輕薄了姑娘家的清白。”

“在說什麽?”

一道清朗柔和的聲音傳來,衆弟子朝後望去,頓時挪出一條路來笑嘻嘻道。

“大師兄,魚姑娘好心給咱們送了些茶水來。”

唐瑾走進人群,就見桌上擺放着幾杯粉紅清透的茶水和盛着甜點的碗盞,款式模樣都同他中午用的一樣。

唐瑾目光微暗,眼中的陰翳一閃而過,旋即又笑意溫潤。

見他望向那茶點,沈煥之以為他沒見過這種茶水,便将一杯茶呈給他。

“大師兄,這茶水清爽沁人,夏日裏喝很是解暑。”

“不必了。”

唐瑾用扇骨将茶杯輕輕推開,娓娓道,“習武之人本該苦筋骨,餓體膚,倘若連酷暑寒冬都無法忍受,日後又何以憑手中之劍行俠仗義,衛道護法呢?”

聽到唐瑾這番言論,衆弟子頓時恍然大悟,心中贊嘆崇拜。

不愧是大師兄,這心境之高,對自身要求之嚴格真是讓他們望塵莫及,難怪同樣的年紀,人家已經名揚天下。

唐瑾又話鋒一轉,“不過,食色性也,而今天氣的确燥熱,你們若是想喝就喝吧,只是不必顧及我。”

見唐瑾不僅自身心境之高,還善待顧及他人,自己忍着酷暑卻将解暑茶水讓給他們,衆人心中感動之餘又湧出一絲熱血。

“大師兄不喝咱們也不喝,習武之人本該吃得苦中苦。”

“是啊,咱們都不喝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沈煥之原先還有些猶豫,魚姑娘說了這些東西不能放置太久,不然天氣炎熱很容易壞掉。

可見如今這衆人都不吃,他也不好一人獨吞,只得将碗放下,心裏卻有些難過。

早知道就自己吃了,可惜了魚姑娘一番苦心。

上課的時辰已到,衆人一窩蜂出了屋子到堂外廣場習武。

唐瑾瞥了眼桌上的荔枝茶水和甜點,揮了揮折扇淡淡道。

“裴元,将這些都倒了。”

倒了?

裴元覺着有些可惜:“少盟主,要不小的把這些先收到冰窖裏,等公子們上完課再吃也不遲。”

下一刻,他就見唐瑾擡眸望向自己,未說完的話頓時噎在口中。

那一眼中的淡漠和冷冽成功讓他閉嘴,将桌上的東西收拾好後盡數拿去丢掉。

唐瑾望向堂外位于首列,正心無旁骛一心練劍的沈煥之,忽然緩緩裂開嘴角,在無人處露出一個詭異又陰狠的笑容,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魚虔,你好得很呢。

居然敢耍我。

我啊,要把你的手指一點一點,碾成碎渣。

正睡得香甜的花虔還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某人的心思已經幾經回轉。

唐瑾所認為自己本該獨獨擁有的東西,如今居然是和旁人一樣的廉價品。

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呢?

欺騙是最讓人厭惡的東西。

那就只好,毀掉它。

作者有話說:

花虔:你神經病啊!我啥時候騙你了?!

唐瑾: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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