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只喜歡你

中華民族有句傳統美德, 叫來而不往非禮也。

我喜歡你,你要是不喜歡我的話,那你就是在非禮我。

“你看她的時候,鐵定帶了點浪漫主義。”一句頗具文藝氣息的話, 就這樣被一個鋼鐵直男, 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廖清杉聽了, 睨他一眼, 懶得跟他理論:“你愛怎麽說怎麽說。”

“喲, 這會兒又成我愛怎麽說怎麽說了?”汪施靖看着眼前人的出爾反爾, 笑得合不攏嘴, “不是當初你急赤白臉反駁我的時候了?”

廖清杉:“......”

看他不說話, 汪施靖像是有備而來一樣,把他曾經說過的話,一一列舉和反問:“八千多公裏的距離呢?失眠的夜呢?手無寸鐵呢?”

廖清杉:“......”

看他嘴這麽欠, 廖清杉沒忍住, 拿起桌上的筆就朝他扔了過去:“汪施靖,你有毛病吧!”

“戳中你心窩了吧,”汪施靖眼疾手快地擡高胳膊, 穩準狠地接住了朝他扔來的東西, 欠兒欠兒地說, “我就喜歡你看不過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廖清杉:“......”

“诶,跟你說認真的,”笑了好一會兒之後,汪施靖終于斂了斂吊兒郎當的神色,一本正經地問,“你怎麽想通了?”

他知道,那三個難題, 依然存在,依然沒有解決。

聞言,廖清杉擡頭,看了眼天邊的璀璨星幕,眸裏浸着難以言喻的目光,澀然地笑了聲:“本來沒想這麽早說的。”

說着,又低下頭,看了眼隔壁的那扇窗,話裏的寵溺渾然天成:

“但我舍不得。”

确實,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她單向奔赴。

舍不得她的熱情、明亮、樂觀、開朗,得不到同等的回應。

最重要的,是他舍不得讓她晚一秒知道——

他是喜歡她的。

汪施靖看着他的身影,想起他走過來的這一路,心中突然湧上一股很複雜的情愫,他拿起桌子上的杯盞,舉高了些,揚聲道:“來,幹一個,哥們祝你終于苦盡甘來。”

廖清杉側了側身子,杯子碰上他的:“謝了。”

兩個人聊完收尾工作,已是深夜。

這晚,廖清杉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但沒想到,這一覺還是沒能讓他睡到自然醒。

清晨,一個電話擾亂了他的美夢。

手機那邊言簡意赅:“馬上回家一趟,你姐出事了。”

于是,回家的這一路,廖清杉懸着的心就沒有放下過。

他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家,打開門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坐在窗邊的安靜身影。

他定睛看了眼,确認此刻廖京妍正好好地坐在輪椅上。陽光在她身後落下,襯出她的白淨膚色,她今天穿了一條暖橙色的連衣裙,氣質溫婉可人。

廖清杉快步走到她身邊,叫了聲:“姐。”

看到來人,廖京妍本來還平靜的臉,一下子就笑開了:“清杉回來了,你說你也是,回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廖清杉沒工夫和她寒暄,直入主題地問:“你身體沒事吧?”

“沒事,我最近身體挺好的,”剛回答完,廖京妍便有些知味地猜測到了他之所以這麽問的原因,“是爸又拿我當借口讓你回來了麽?”

說曹操曹操到。

話音剛落,玄關處的大門就被打開。

廖敬遠一身西裝革履,目光沉肅地走了進來。

不需任何外物加持,他氣場就足夠強大,渾身散發着威嚴,高高在上,又不容置喙。

看到姐弟兩人站在一起,明顯是已經溝通過,但廖敬遠絲毫沒有自己謊言被拆穿的羞赧,看着廖清杉,理所當然地命令道:“來書房。”

到了書房,廖敬遠擡手脫掉自己的西裝,重重一撣。

原本安靜的房間裏,倏地掀起了一陣風。

廖清杉走到書桌前,與他面對面對峙。

“就為了讓我回來,又拿我姐當借口?”說着,廖清杉忽然冷笑了聲,“想讓我回來就直說,您真不必跟我開這樣大的玩笑。”

廖敬遠站在書桌後,目光直視着他,聲音不怒自威:“我開的玩笑大,你開的玩笑不大嗎?”

話音落地的同時,一份文件,“啪”的一聲,重重摔在了他面前。

廖清杉垂眸,看了一眼封面,就認出了那是什麽。

是《笑忘書》的融資意向書。

廖敬遠看着他,說出來的話直戳痛點:“你媽去世前,跟你說的什麽,你是不是不記得了!”

“天天搞這些東西,能有什麽出息!”

廖清杉聽了,微微側過臉,不屑地笑了聲:“請問我是殺人放火了,還是有違公序良俗了,讓您這麽看不上我?”

“再說,我媽為什麽那麽說,您還不清楚嗎?”

他咄咄逼人,他也不甘示弱。

廖敬遠懶得跟他争辯,自顧自地在皮椅上坐定。

“廖清杉,你也是挺有本事,”說着,廖敬遠忽然冷笑一聲,擡手,像翻垃圾一樣,翻了翻他剛才摔過的融資意向書,“在人才濟濟的劍橋,不僅能做到成績佼佼,還有功夫弄這破玩意兒。”

廖清杉自動屏蔽他話裏的嘲諷,苦澀地笑了一聲:“您也覺得我挺有本事是吧?那您覺得,我能做到這樣的成績,靠什麽?”

“靠超人的智商?”他自問自答道,“很明顯,我不是神童,沒有那樣的天賦。”

說着,他聲音沉了些許:“那我今天就告訴你,靠什麽?”

廖清杉垂眸看着眼前人,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靠無數個失眠的夜,靠無數次艱難的自我博弈,靠咬牙堅持,靠不願服輸。”

至于最後一個原因,他沒有說出口。

——靠他不能不尊重自己的夢想。

夢想需要澆灌,需要栽培,需要正向扶持。

但他對這個世界認識的啓蒙,不是來源于暗流湧動的商場,而是來自于京溪城的那條胡同。

那是中國電視發展的高速時代,新聞、文藝、電視劇、電影,百花齊放,百家争鳴,他在那條胡同長大,那條胡同住着的,都是京央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他在那裏,體會到了鮮活廣闊的人生。

那幾年,沒有廖敬遠,卻有另外一個人,以父親的身份陪伴在他身邊。

直到後來,他随母親改嫁至南栖,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被接到廖敬遠身邊開始,他就沒有過過一天的輕松日子,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每分每秒都要按照廖敬遠的安排來行事,沒有一刻可以喘息。

他必須做到最好,必須讓所有人滿意。

為此,他無限度的忍讓,将自己的夢想掩埋了那麽多年。

之前,為了自己的母親,他忍了。

但後來,那個被掩埋的真相揭開,他便再也忍不了。

讓他就此沉浸于枯燥的數字和殺伐果決的商場,他不甘心。

因為,他的成就感不在于此。

他的成就感,在于創作。

創作是一種痛苦又痛快的體驗,像吞金獸一樣,吞噬你的精力、情緒、靈感,但掙破這些,是真的能等來天光大亮。

而他享受這樣的掙破。

可因為眼前人的固執和強勢,他的理想和熱血,屢屢被逼仄到沒有成長的空間。

想到這兒,廖清杉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了兩張卡,放在了廖敬遠面前:“這是從我出國以來,你往我卡裏打的所有生活費,我一分沒動過,這是信用卡,我一次沒刷過。”

“你沒有資格去嘲笑我的夢想。”

“迄今為止,我所做的事,都是自力更生,從來沒有倚仗過廖氏這棵大樹。”

說完,廖清杉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書房走出,他內心深處突然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疲憊。

更無奈的是,這疲憊殃及到了他的嗓音,接到汪施靖電話的時候,他嗓音掩不住的低啞:“拍攝還順利嗎?”

汪施靖:“順利,已經收工了,今晚就開始後期制作。”

廖清杉:“那就好。”

“對了,有個事,我估計,我得跟你說一下。”

“說。”

“今天好像是應如是的生日。”

聽到這句話,他心口猛地晃了一下。

然後,以比來時還要快的速度,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應如是跟朋友聚完餐回來,一走過家門口的拐角,就看到了門口站着的那個人。

他站在那裏,衣襟仿佛盈滿了風,孤身一人,與涼薄月色相持着,冷寂得像一幅畫。

應如是看着他的背影,試探着叫了一句:“阿杉?”

聽到她的聲音,廖清杉才有些機械地轉過了身。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像是奔走了太久的旅人,突然遇到了一股奔湧的春流,瞬間渾身舒暢。

那份心安與驚喜,滿滿漲漲地堵在他心口,把那些不快,逼仄得沒了生存空間。

她身上好像有一種神奇的魔法,永遠鮮活又生動。

讓你覺得迷霧散盡,雲開月明。

此刻,落下來的月光,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臉龐。

她沐在這片月色中,逐步朝他走近:“你今天去哪兒了啊?我還以為你要不告而別了呢?”

應如是一邊說着,一邊在腦海裏回想了一遍剛才在飯桌上想出來的新的撩人情話。

想到這個,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分享,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蹦跶了起來。

“阿杉,我剛剛想起了一個超級厲害的情話,你要不要聽?”

廖清杉看着她,喉結滾動了下,鼻腔溢出一個低啞的:“嗯?”

恰好這時,應如是走到了他面前,看着他,輕咳了兩聲,然後,便晃着小腦袋,頭頭是道地說:“中華民族有句傳統美德,叫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喜歡你,你要是不喜歡我的話,那你就是在非禮我!”

廖清杉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心裏一暖,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他不僅自己笑了出來,甚至還有功夫逗她笑,笑她篡改原意:“你怎麽不把戴聖氣得活過來呢?”

應如是一聽,瞬間急了,怒目一睜,走到他面前,雙手叉腰,氣哄哄地質問:“戴聖是誰!”

廖清杉:“......”

她生氣起來,嘴角總會揚起一個可愛的弧度。

窺不見洶湧的怒氣,只有惹人憐的嗔怪。

廖清杉看着她這個小模樣,又想笑了。

下一秒,還真的笑了出來。

看着他笑,應如是瞬間更氣了,急得直跺腳:“你還笑!”

廖清杉見狀,斂了下神色,然後,長臂一伸,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整個人抱在了懷裏。

他鋪天蓋地的氣息瞬間攏了過來,應如是心裏一驚,晃神片刻,才在他懷裏擡起眸,有些不知所措地問:“你幹嘛?”

廖清杉緊緊把她擁在懷中,微沉低啞的嗓音裏,裹着一層因她而起的柔和愛意:“放心,不非禮你。”

說完,應如是就感到一個溫熱的吻,落在了她的發頂。

“只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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