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火災
作者有話要說: 沒話可說。
就醬。
莫沉總是每天早上早早就醒了。冬天的時候,天還沒亮,他也不穿衣服,就像一個幽靈一樣的飄蕩。莫桑每次早起趕去學校時,都能在家裏的某個地方看到他飄蕩的影子。莫桑偶爾會想,莫沉看到的東西是我們正常人眼裏看到的東西嗎?他走來走去的時候,是在想什麽?莫沉,他會“想”,能“想”嗎?
這一天,莫沉還是早早起來了。他把每個房間,除了鎖上的,都進去看了一遍,最後發現還是些司空見慣的東西。莫沉還是游蕩到了客廳,這個房間最大,最适合自由自在。
莫沉還是這看看,那摸摸,最後發現客廳裏有一樣新東西,閃閃發亮,剛好放在自己能夠得到的地方。
那是莫爸爸的打火機。莫爸爸其實不抽煙的,小時候說是為了小孩子的健康所以不抽煙,雖然大家都知道那是莫爸爸為了掩飾自己學不會抽煙的事實。
可是那天晚上莫爸爸就是帶回了一個打火機。打火機很漂亮,是海盜船的模樣,如藝術品一般精致,本來就是任人把玩、鑒賞的藝術品,是莫爸爸的客戶送的。莫爸爸看他好看,就先随手放在了電視櫃上,換衣服的時候也忘記了收走。
莫爸爸忘記了,再好看的藝術品,本質也是個危險物。
莫沉看着這個從沒見過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他拿了起來,就站在那擺弄。
莫沉可以哆嗦一張紙一整天,也就可以研究這個東西一半天。
于是,當莫沉擺弄某個地方的時候,打火機的開關開了,一簇火苗出來了。莫沉還是傻乎乎的嘿嘿笑,帶着發現新東西的新奇。
莫沉帶着這簇火苗走來走去,用這簇火苗去碰別的東西。莫沉自己也用手碰過了,他只是覺得燙,莫沉的觸覺感官很遲鈍,不覺得有什麽,也沒覺得害怕。他用這簇火苗接觸了窗簾,接觸了沙發,接觸了飾品擺放櫃……
火燃燒了起來。這只是個打火機的火苗,好多東西達不到燃點,還是安穩地呆在那裏。可是,更多東西,布制的,木制的,還是漸漸燃燒了,産生了濃煙,逐漸開始嗆人。
莫沉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可是看到熟悉的東西變了樣,也能知道一點,自己惹了大麻煩。
莫沉在這個情況下,好像自我覺得聰明了些。他不知道做什麽,也不知道要叫爸爸媽媽,他的腦子裏只知道自己逃開,就什麽事都沒發生了。這時莫沉的身高已經到能開門的時候了,他打開門,自己便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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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桑被莫爸爸莫媽媽的叫喊和濃煙的嗆味給驚醒了。莫桑打開門,看到了彌漫整個屋子的,不詳的濃煙,和客廳裏慢慢卻堅定燃燒的火。
莫爸爸已經叫了火警。然而現在是最重要的是,莫沉不見了。
莫家的人,不顧地收拾屋子裏珍貴的東西,先出去找莫沉。莫爸爸莫媽媽已經跑出去了,讓莫桑也去分頭去找,莫桑自然應了。
莫桑站在門口,回頭看着仍在燃燒卻無人去管的客廳,真想一動不動,等着再也不用看見那個人。
真的很想。
可是莫桑還是得邁步,去找自己的親弟弟。
傻子莫沉。
最後莫桑是在頂樓找到莫沉的。莫沉站在頂樓的窗戶那,還是莫桑已經見慣了的,一如既往的傻笑。
莫桑看了莫沉片刻,就去把莫沉領了下來,回去通知了莫爸爸莫媽媽。這時候119已經來了,撲滅了火,屋子只剩下還未散的濃煙,和委頓在客廳各處的灰燼。
狼狽的,不像是自己的家。
爸爸媽媽回來了,看着還是茫然什麽都不知道的莫沉,什麽都沒說,也沒法去說。這個傻孩子,什麽都不知道,能說什麽呢,既然擔負了要養他的責任,就必須有承擔這種後果的預期。這個時候已經八點了,莫爸爸莫媽媽都沒去上班,莫姨也來了,看了看,也沒敢問,就帶着莫沉進了屋。
莫媽媽叫莫桑幫着收拾客廳,莫爸爸去外面買早飯。莫桑拿着抹布,開始一點一點收拾客廳。不是什麽大火災,火勢甚至只在客廳裏蔓延,但是,好多東西還是毀了,火燒過煙熏過,留下的痕跡,也留在那兒。
莫桑拿着抹布,一點一點收拾。這個沙發還是老式的,兒時自己用他搭過屋子把自己躲在裏面,如今只剩下下面的搭板;客廳的桌子被燒灼了,坑坑窪窪,縱使能用,也不能看了;在窗臺上放着的假花,現在卻如真花般枯萎,花瓶也泛了黃;裝飾櫃要塌了,上面擺放的飾品也毀了……
客廳必須要重建了,将會是全新的另一種模樣。那不是莫桑的客廳,而是被莫沉游蕩過的客廳。今後,莫桑也不再敢說什麽是他的,什麽東西,在有莫沉的地方,都不能保證還會保持原樣。
第二天,莫爸爸就幹脆地完成了客廳的重建工作。燒毀了的東西除了沙發和桌子換了,其他東西都沒敢再添置,客廳極其空蕩蕩。連同所有的房間,又經過了仔細的排查,剪刀、刀子、各種有角、尖銳的東西全部鎖了起來,整個屋子,就好像是要防止犯人自殺的牢房。
莫桑看着舊沙發被拆掉拿走,結實又不宜摧毀的皮質材料的新沙發被安置,再看看立馬興奮地在新沙發上打滾的莫沉,無法說出自己內心是什麽感覺。
莫桑不敢說是仇恨。不敢。
莫桑初三的時候,是他覺得到此前為止最幸福的時光。有整整一年不用看到莫沉,莫桑不用在早上起床的時候看到一個幽靈的飄蕩,也不必在周日鎖上門的時候也能聽見莫沉的苦惱發瘋。
莫桑享受了一整年的幸福時光。
葉子仍舊和莫桑同班。葉子有個好爸爸,又有點權,知道葉子想和莫桑同班,就讓葉子和莫桑同班。而葉子敏銳的感覺到,在初中前兩年的時候,莫桑笑的時候,也不怎麽快樂。
葉子在莫桑心情轉朗的第一天就發現了。葉子知道,這必是莫桑的那個弟弟又做了什麽事。好像是自從莫桑對葉子說,莫桑的星球還要住一個人的時候,莫桑就再也沒有小時候那麽明朗的笑了。
初三的時候,莫桑十五歲。正是開始發育的年紀,身體拔節似的往上抽條,幾乎可以聽見空蕩蕩身體裏風灌過的聲音。莫桑變得有些沉默,縱使沒有“少年維特的煩惱”,也受到了發育期中不可避免的低沉情緒。這種情緒沒有表現在莫桑的為人處事上,好像莫桑就沒有什麽叛逆期青 春期的情緒,只是整個人變得憂愁一些。
憂愁不是能随便用的詞語。可是,莫桑在經過初二的那場火災,第一次清楚了自己将來要面對的是什麽。
一個傻子,一個可以随時毀滅一個家,殺死一個人的傻子,不用為自己做過的事負任何責任的傻子。
在有這樣一個人呆着的家,沒有自由,沒有物品的随意安置,反而是各種東西的瞞藏,各種鎖,和健康的人身上挂着的很多把鑰匙。
莫媽媽帶着莫沉走的時候,對莫桑說:
“莫桑,莫沉也不是想變成這個樣的。以後,我和你爸爸會把公司留給你,給你留一個即使你一輩子碌碌無為也能衣食無憂的公司,但是,你必須和莫沉住在一起,絕不能把莫沉送到療養院,你明白嗎?”
莫桑除了是,還能說什麽嗎?在莫桑小時候,不是就明白這個道理,自己的命,是和莫沉,自己的傻子弟弟,緊密連在一起的嗎?
不是為了什麽公司,而是這是,媽媽懇求卻又無奈的面容。
所以莫沉對葉子說,這一年是我唯一可以徹底擺脫我弟弟的一年。
那個時候,莫桑笑得很開心。
那一年,莫桑都笑的很開心。
就算是內心裏隐藏着暗湧地憂愁,即使這憂愁或許會一生附之如俎。
莫沉八歲的時候,被莫媽媽帶到了Q市去治療了。莫沉的智力是無法治療的,但是莫媽媽聽說醫院可以幫助莫沉增加一些自理能力,莫爸爸莫媽媽想,哪怕是好那麽一點點呢,只是一點點,就可以。不僅是為了莫沉,更是為了莫桑。
莫媽媽和莫姨帶着莫沉去了Q市兒童特殊醫院。為了莫桑和莫沉不再生疏,每天都會和莫桑打電話,給莫桑說莫沉今天又進步了什麽,又做了什麽事,又去了哪裏玩,然後又叫莫沉也在電話裏跟莫桑說一段,讓莫沉跟他說自己的事。
莫桑總是在一邊寫作業一邊漫不經心的聽着。電話被開了擴音,擱置在一旁,莫桑則是集中精神寫作業,複習功課,總是有忙不完的事,對電話裏的聲音只是偶爾敷衍幾聲,也不知道莫媽媽感覺沒有。
莫桑打算考省重點中學,這樣就可以住校,然後半年回來一次。既然知道此後的一生都會被束縛,那麽就趁着還能逃脫的時候就先逃脫。
再說,莫媽媽說莫沉變了很多,就莫桑在電話裏聽來,呵呵,有什麽變化麽?無非還是那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