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葬禮
☆、葬禮
這天倒是一個大晴天。在雨季過了沒多久的時候,這個晴天,竟然是難得的好天氣。在海邊沒有明顯的雨季,但是每年的這兩個月總是纏綿陰濕,淅淅瀝瀝的。又一個被取了人類名字的臺風,擦過這個連登陸都不屑的小城,新聞報道說是又在海邊斷了幾棵樹,損失可以忽略不計。
這樣的天氣,很難得。按說是最适合郊游的天氣,夏天裏既有陽光又不曬的。但是在莫家,沒有一個人能露出一點笑容的,連莫沉這個傻子,都因這凝重的氣氛,而沒有再露出傻癡癡的笑容。
莫媽媽死了。她死的時候應該是在半夜,因為當莫爸爸早上起床了去叫她,卻發現無論如何都叫不醒了。那時莫媽媽已經因為衰老而身形萎縮,成了幹癟的一小團,頭發找不出一點黑色。行動已經很遲緩了的莫爸爸摸了摸莫媽媽的心髒處,已經很粗糙的手上穩穩的停留在那裏。他看了看陪着自己走了那麽多年的妻子,輕輕的抽了抽鼻子,然後慢慢的上樓。
他扶着樓梯的把手,走的很慢,已經沒有力氣了,走到一半就得停下來歇息。他走到莫桑的門前,敲了三下,每一下都又鈍又響,如同深山破廟裏僅存的敲鐘人。一會兒,莫桑把門打開,疑惑的望了望莫爸爸,等着他說話。
莫爸爸咳嗽了一下,要不然說不出話來。他望着大兒子笑意還沒從臉上收斂起的臉,慢慢說:
“你媽媽死了,去準備葬禮吧。”
于是葬禮的準備便迅速的開始了,在這樣一個好天氣裏。
莫砂還懵懵懂懂的,咬着手指頭看着靈堂上的莫媽媽的照片。那上面貼的是莫媽媽年輕時候的,他一定不知道這就是最愛誇他真乖的奶奶。莫瑜站在一邊,已經哭了好半天了,她知道什麽是死亡,知道什麽是從此再不見面。莫沉卻坐在一邊的小桌子上,拿着屬于他的白布,揪着其中斷裂的絲線拽着,把白布都拽散了一半。莫爸爸站在靈堂的裏頭,過一會便咳嗽一聲。這是老年病,無藥可醫。
莫桑作為一家的主持人,正紅着眼圈接待來往的客人,葉子在一邊輔助着。他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迅速,也沒想到原來媽媽在他心裏也有着如此的地位。從前莫桑覺得自己的感情不會濃烈,現在卻發現,只是時候沒到。時候到了的時候,照樣有想大哭一場的沖動。
突然從門口裏闖進了一個人,踉踉跄跄的撲倒在靈堂前莫媽媽的照片下,跪倒在地哭出了聲。他哭的很傷心,毫不遮掩,嚎啕大哭,聲聲悲涼又凄苦,如同他兒時為了讓莫媽媽對他妥協時的那種哭法,嘴裏一邊說着“對不起”。
因為這猛烈的哭聲,是來自一母同胞親兄弟的哭聲,于是帶起了莫桑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悲傷情緒,他不自在的側轉了身,用手絹擦拭了眼角沁出的淚水。葉子挽在他身上的手,用了用力氣,莫桑感激的望了她一眼,然後走到還在宣洩般大哭的莫寂面前,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該說什麽呢?不能如同旁觀者的說“節哀”,因為他們面對的是同一種哀,更深知這種悲哀無法節制。但是也不能讓莫寂這樣的哭下去,這種哭法最傷身體,莫媽媽若是知道她最心疼的兒子哭成這樣,定然也不願意吧。那可是一個很好的母親,不忍心看到孩子每一次的哭泣。
最終莫桑也只能輕輕的叫着莫寂的名字說:
“你回來了。”
莫桑能感覺到手掌下碰觸着的這個身體發出的讓人心疼的劇烈顫抖,心裏又是一酸。這幾個簡單的字說完之後,莫寂的身體像是顫抖之後無以為繼的僵硬,忽的轉過了身,用之前跪着的姿勢抱住了莫桑的大腿,手搭在了莫桑的腰上,把哭的通紅的眼睛和不斷染上淚水的臉頰,都藏在了莫桑的腹部。莫桑感受着自己整個身體都被莫寂帶起的不穩,再看看滿大廳裏的客人,想推開莫寂,卻因為自己腹部衣服的迅速沾濕而心軟了,手搭在莫寂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撫摸着莫寂的頭發,不發一言,只是沉默,聽着莫寂呼救般的不斷得叫着自己“哥哥、哥哥”,像是要謀求支撐。但是莫桑也做不到什麽,他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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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傷痛只能自己忍着。
莫寂也知道這是公衆場合,在莫桑身前依偎了一會,也終于抽噎着離開了莫桑的身體,努力穩定他的情緒。等着最激烈的一陣已經過去了,莫寂也終于可以以一種精英模樣站起來,和他的哥哥一同主持葬禮上的事務。
莫媽媽的葬禮忙了三天,三天之後莫媽媽下葬。從墓地裏出來的時候,葉子有意後退,把空間都留給好久不見的莫桑和莫寂兄弟。
莫桑還沉浸在莫媽媽去世這一悲痛的事實裏,然而走在他旁邊,看似同樣難過的莫寂,卻已經轉開了旁的心思。他有好久不見哥哥了,再次見到,那種一直燃燒在心裏的野火,根本無法遏制,即使走的這條路還在墓園裏,他也無法去掉那一絲貪戀。
莫寂站在更靠近莫桑一些的位置,走路搖擺的手,總是狀似無意的擦過莫桑的。他的心裏還充斥着對媽媽的傷心和愧疚,但是對哥哥本身的執着,卻悄悄的壓倒了其他的念頭。而他的身體,是最忠實了的,他想幸虧自己穿着的是材料硬挺的西裝褲,可以很好的遮掩住他的勃、起。事實上,這褲子正是他特意換的,防止他在哥哥面前出醜。
多罪惡啊。但是無法遏制,也改正不了。葉子和那些小輩遠遠的跟在後面,莫寂不敢做太出格的舉動,只能隐晦的用眼角餘光瞥着莫桑。
他是多麽的想撲住哥哥,親吻着他的身體,撕扯着他的衣服,然後展開他的身體,去容納哥哥的器官。可是他不能。他只能有些虛弱和壓抑的張開口:
“哥哥,好久不見了。”
莫桑淡淡笑了一下,勉強扯了一下嘴角。在這種情況下話題避開已入土的親人是最好的選擇,他也願意和莫寂說些別的話,免得一直沉溺在悲傷不能自拔。少了誰,生活不都得照樣過呢?莫桑也無法否認,他現在的心理,也随之生起一種危機感——他的年紀也不小了。
莫寂的眼角還是紅的,眼睛裏的紅血絲,也不知道是因為疲憊還是悲傷,而久久不退。這個最小的弟弟此時心裏的哀傷更勝于他的吧。至少,在莫媽媽去世的前一天,莫桑還和她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吃完了莫瑜還給莫媽媽唱了一首歌,莫砂也背了一首詩,都博得了莫媽媽的誇獎。而因為夏天的天氣太過炎熱,屍體不能久留,等着莫寂得知消息趕回來時,莫媽媽的身體已經放到棺材裏了,而莫寂,終于沒有再見到莫媽媽一面。
在三兄弟裏,莫媽媽一向最喜歡莫寂。莫桑不知道,莫媽媽死之前,有沒有絲毫預感,而因為小兒子不在身前而傷心呢?小兒子,心頭寶。這是永遠無法彌補的缺憾。讓莫家人唯一以為慶幸的是,莫媽媽死的時候并沒有痛苦。她的臉上滿是安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醫生說這是自然死亡,也是,莫媽媽年輕的時候難産加中年生子,損了身體底子,現在已經七十多了,能這樣死去,也是很好的罷。
莫桑側頭看向他的弟弟,想他自己已經這樣傷心了,何況是和莫媽媽最親近的莫寂呢?莫寂小的時候便總是挨着莫媽媽撒嬌,長大了也沒有疏遠起來,照樣是撒嬌耍寶,總能逗着長輩開懷一笑。
和莫寂已經有三年不見了。這麽久未能見面,再次見面卻是因為這種理由。即使以他們的性格,正常見面也沒有把酒言歡,親熱交談,更何況是在這樣的場合。更何況,莫寂那麽久沒回來,還不能是因為那種原因嗎?莫桑想到這裏,對着莫寂的神色不由得又淡了幾分。
到如今也只有客套話可說了。
“你在研究所裏過的怎麽樣?”
“挺好的,又完成了幾個項目,還拿了幾個獎。”
“那倒是不錯。”
場面又冷了下來,一時都無話可說。過了一會,從後面傳來一個匆匆的很重的腳步聲,隔着老遠就叫着“哥哥”,跑到莫桑的面前,拿着一束狗尾巴草獻寶似的對哥哥說:
“哥哥,你看!”
莫沉的手放在狗尾巴草的底部,輕輕往上一滑,那些穗子系數從莖部脫離,被風吹散了。莫沉拍手高興得笑着,以為這景很好看。有其中一個穗子從莫桑眼前擦過,擦的莫桑覺得眼睛要流淚,迅速閉上眼睛,緩了一會才睜開眼睛,溫和又冷淡的對莫沉說:
“莫沉,別鬧了。”
莫沉讪讪的停止了歡笑,仿佛也感受到了莫桑心裏噴薄欲出卻又不能發出的怒火。莫桑對自己說,你和個傻子計較什麽?他哪裏知道自己的母親再也回不來了,又哪裏知道,在這片墓地裏,不要笑的這麽開心?
不過是個傻子,縱使已經而立之年,兒子都已上小學,他還是個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更新完了,我刷評論,就看到一個負分,心裏特別難受。寫這個文寫到現在,一年都要過去的,也越寫越不對勁,越寫讀者越少。現在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周二就可以完結了。等着标簽打上完結之後,我就再也不要看到這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