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換行修改）
“這一巴掌，扇你個不忠不孝。”童歆再度揮手，清亮的聲音頓時劃破了安靜的靈堂。
“這一巴掌，扇你個六親不認。”她紅了眼眶，死死地瞪住低低垂下去的小白臉。即使四年過去，他依舊是萬人迷的樣貌，傾國傾城般閃瞎衆人的眼球。可是，童歆的手卻并沒有因為會毀掉他的膚色而停手。
“這一巴掌，扇你個自不量力。”三個巴掌扇過去，她的手裏傳來麻酥酥的疼，就像是千萬只螞蟻，癢癢地爬滿手心。
尹湛沒有反抗，更沒有言語，筆直地跪在童歆的面前，悲慘如枯萎的百合。
大約是打夠了，童歆站起了身。路過尹湛的時候，卻被他抓住了腳腕。她沒有低頭，只是冷冷地問：“知道為什麽最後一巴掌要打你自不量力嗎？我現在是沈太太，不是你随便可以摟摟抱抱的。松開你的髒手，我不想在媽媽面前踢死你。”
雖是毫不客氣的言語，但是尹湛的手卻依舊死死地攥着她的腳腕，低啞的嗓音像秋日的凍雨，直勾勾地栽進心底，淋濕了大片放不下的疼痛。
他說：“和我說幾句話，幾句就好。”
童歆沒有動，她想到得是拒絕，認定得也是拒絕。可是，在對上那雙不再清澈的眼睛時，一切都被推翻，她甚至沒有勇氣潇灑地揚長而去。而尹湛就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一樣，慘淡地糾纏着她的眼神。這麽長時間，她還是不懂得逃脫。所以，她跟了他，進了一戶簡陋的破房子。
他把她安置在沙發上，倒了一杯檸檬水。
童歆望着水面上碎掉的檸檬片，心情也像水面一樣混亂。這麽長時間，他還記得這是他們共同喜歡的味道，他們一起調制出來的味道。
“你的驕傲呢？”童歆放下玻璃杯，環顧四周。
普通的一室一廳，沒有高雅奢侈的擺設，也沒有幹淨整潔的家具，連空氣裏都漂浮着看不見的細菌和塵埃。她站起來，沖到卧室，條件反射般掃視了單人床上殘存的發絲和皮屑。不禁捏了一根金黃色的長頭發嘲笑：“真是狗改不了吃shi。”
尹湛默默地立在她的身後，沒有狡辯也沒有委屈。他心裏再清楚不過，他們之間的信任早已經毀于一旦。
“要說什麽，”童歆原地轉身，凝住他的臉。剛才的巴掌還殘留着若隐若現的紅色印記。
尹湛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一個鼓鼓的信封，遞到她面前。童歆接過信封，粗略地瞄了一眼，冷笑道：“長骨氣了？這些錢可以讓你逍遙快活十幾年了。”
“我一直想還你的，只是沒有門路。”他垂了頭，看不見眼底的真實。
童歆腦海裏關于尹湛的記憶漸漸蘇醒，她知道這就是他的策略，演得跟真的一樣，到底是表演系的高材生，完全騙人不露痕跡。所以，她把信封塞進包包，轉身出門之際，聽到的不是變相挽留而是卑微的祝福，他站在門外，低低地道了聲：“祝你幸福。”
馬不停蹄地沖出樓道，在陌生的街道上疾走，童歆的淚水卻散進了風裏。她錯愕地摸摸臉，驚嘆道：“這麽久了，還能因為那個家夥哭出來？”又走了一會兒，還是認不出自己走到了哪裏。她打了車，叫出了帝國酒店的名字。
推開總統套房的大門，正巧看見沈維裏的背影，他聽到身後的動靜，急忙轉身，“總裁見你好久沒回來，跑去殡儀館找你了，你怎麽不接電話？”
童歆楞了一下，急忙掏了手機撥通了沈玄的電話。報告了自己的現狀，又囑咐了幾句後，挂了手機，虛弱地倒在沙發上。沈維裏大約是聞到了沾染着男士古龍水的香味，警覺地詢問：“你該不會見到他了吧？”
童歆被突如其來的準确推測吓了一跳，慌張地擡了頭。
沈維裏幫她倒了一杯白開水，坐到他的身邊，類似安慰地嘟囔：“那麽久了，該放手就放手吧，別忘了你現在很幸福。”
童歆哀怨地瞅着他，覺得自己的內心世界真是幹淨透明，唯一的心事竟然衆人皆知。
沈維裏陪她聊了一會兒，一起等沈玄回來。三個人聚齊後一起吃了晚飯，收拾妥當爬上床鑽進被窩，已經過了十二點。童歆因為心情大起大落，難免失眠。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身側的沈玄摟了她的腰，貼着耳朵問：“今天發生了什麽事，總是魂不守舍的，難道見到他了？”
對于這個問題，童歆的心髒早就超出了功率。她不想說話，只是點點頭，進而藏進他的懷裏，緊緊地閉了眼睛。她告訴自己，睡一覺就好了，回憶也好記憶也罷都只是腦袋裏的一根神經而已。
尹媽媽的葬禮順利結束，童歆也再沒有遇見尹湛。這樣也好，大家都不願意觸人傷情。
跟随沈玄回到臺灣過了一段打情罵俏的日子，童歆又接到孤兒院小阿姨的電話，舉報現在的校長貪污受賄。本來童歆離開家鄉的時候把孤兒院托付給了一個可靠的人，說到可靠也就是當初在孤兒院裏表現良好的老師。可是現在聽到舉報，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幹脆沖回去直接把那個老師開除了，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孩子，童歆只好留下，繼續做他們的校長。
沈玄很開明，完全開明。聽說童歆放不下孩子們要回故鄉繼續自己的孤兒院，他馬上把分公司整頓妥當也跟着她回到了充滿混沌感情經歷的小鎮。一個忙着和孩子玩兒，一個忙着推卸公司的事情。沈維裏經常跑去向童歆告密，說沈玄不睦正業成天游手好閑。
每每聽到這種話，童歆都會訓斥沈玄一頓。他想着自己一把年紀了還被老婆罵，幹脆鬧起脾氣好好奮鬥幾天，過了怄氣階段馬上又開始偷懶。就這樣循環往複，大家都掌握了一個不二的事實，他們敬愛的總裁大人是個怕老婆的主。
畢竟是有錢人家的太太，童歆雖不長時間同其他太太那樣打麻将逛時裝展，但是時間長了總會被人家說閑話，萬一給沈玄那張老臉抹黑就不好了。
所以，也會抽個時間，參與個太太們之間的活動裝裝樣子，和那些太太們打打招呼聯絡一下感情。其中有個名叫龐荻的富家千金對童歆可謂是一見鐘情，經常跑到沈家玩兒。又因為童歆是嫁入豪門的年輕神話，自然和龐荻差不了幾歲，漸漸就建立了良好的友誼關系。
說到龐荻就不得不提及龐家的勢力，和沈玄一樣都是臺商，在大陸做生意。因為和童歆關系好就聽了她的建議，把業務做到了童歆的老家，漸漸對這個樸實的城市産生了感情，然後舉家遷了過去，那還是一年前的事情。現在一聽說童歆也搬回了老家，龐荻當晚就殺到她家做客，并且勾肩搭背地聊起了許多見聞。
童歆因為受過好朋友的欺騙，對于主動貼上來的人有些抵觸。但是，這個龐荻是個奇人，比童歆還沒心沒肺，完全大大咧咧咋咋呼呼，一點都沒有大小姐的架子，玩兒起來也是蠻不講理。正好對了童歆的脾氣，讓她恍然間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人間極品來着。兩個人胡吃海喝一通，感情自然深厚了不少。
現在，老友見面當然少不了徹夜長談。龐荻臉皮厚，根本不把沈玄放在眼裏，攆了他去客房住，堂而皇之地霸占童歆身邊的位置。兩個人叽叽咕咕地說了好多話，越聊越起勁。
龐荻給她講了這幾年家鄉的變化以及這裏新開的奇怪的游樂場，滑雪場之類。還豎着大拇指陰陽怪氣地介紹了一家名叫“夜海繁花”的酒吧，據說那裏提供不一樣的服務。龐荻講着講着，突然湊到童歆眼前，虔誠地抱住她的胳膊，開始撒嬌：“好姐姐，咱們一起去吧，我自己一個人沒有勇氣，你陪我去見識一下有什麽不一樣。”
童歆瞅着面前這張白皙純淨的臉，實在不想糾結在“特殊服務”這幾個字眼上。她扒開她的手，言辭拒絕：“你不是沒有勇氣，是豁出去胡鬧一定要拉一個墊背的。我和你情況不一樣，你是個丫頭片子，我可是人家的老婆。”
見童歆不同意，龐荻馬上拿出難纏的撒嬌功夫，黏在她的身上一陣嘴皮子之間的狂轟亂炸，童歆本來疲累的心終于被打敗了，迷迷糊糊地點了頭。得到肯定，龐荻竊笑着埋了頭，呼呼大睡。
童歆難得清靜，也準備合眼。卻聽見隔壁客房傳來異樣的一段貓叫。她猜一定是沈玄裝神弄鬼想要驅趕龐荻的不講理。只好耐着性子走過去一探究竟，卻被沈玄逮了個正着。當即抱了堆兒，扭到了一塊兒。
“我不服氣！”沈玄抱着她的腰，頸窩裏的呼吸癢癢地勾弄着她的頭發。
童歆楞了一下，詫異道：“你不服氣啥？”
“龐荻啊，她每次來都要和你一起睡，我覺得有陰謀！”沈玄扛了童歆，扔在床上，表情好像真的是在生氣。童歆為了安慰他那顆吃飛醋的心，只好認輸，任君品嘗。
第二天天剛亮就聽到洪亮的敲門聲，童歆跳下床，在半睡半醒間想起隔壁被晾幹了的龐荻。她飛快地拉開了門，歉意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可是對方卻在委屈地掉眼淚，沖被子裏的沈玄叫嚣：“沈叔叔，您怎麽能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孩子搶姐姐呢？真小氣，我不管，反正今天我要和姐姐出去玩兒，你要在家面壁思過！”
童歆覺得可笑，繼自己之後，又一個跋扈的家夥敢這麽數落沈玄了。她抿抿嘴，扯了她的手溜回主卧，悄聲問清楚今天的行程。
龐荻說一定要去那家“夜海繁花”一探究竟，需要把童歆僞裝成美貌的富家小姐，而不是現在的富太太。童歆心想，既然回到了屬于自己的城市，也想目睹這裏的變化，那個紅透半邊天的酒吧沒準有什麽稀罕玩意兒值得期待一下呢。于是也就縱容了龐荻的建議，兩個人上了美容院修理了漂亮的臉蛋，又購置了華麗的長裙，才驅車到了酒吧門口。
望着金碧輝煌的大柱子，童歆仰得脖子疼，不禁皺了眉，膽怯起來：“我怎麽嗅到一股紙醉金迷的味道？”
龐荻搖頭，拍拍她的肩膀：“你想太多啦，都是因為你那麽早就嫁人了，錯過了太多光輝歲月啊！”說罷，牽了她的手扭進大廳。
果然是新奇的地方，大廳裏分列着多條夢幻通道，各種霓虹燈都在嘩嘩的閃爍着，還有好幾種主題，仿佛置身的不是酒吧而是幼兒園。
服務小弟看見兩位漂亮姐姐，亮出潔白無瑕的小虎牙，問道：“兩位姐姐是第一次來吧，我為您講解一下這裏的游戲規則？”
龐荻先服務生小弟一步搶了一疊類似菜單一樣的物體，随便翻看着。童歆覺得小弟的眼神實在晃眼，幹脆也歪了頭瞅着菜單。這一瞅，着實把她吓了一跳。那一排排看上去美味可口的圖片，不是菜，而是人，并且是男人。
她用肩膀頂頂龐荻，小聲道：“難道是鴨子之類？”
“姐姐，您的這個說法有錯誤，應該是男公關才對。”服務生小弟耳朵甚為敏銳，聽到了童歆的嘀咕馬上耐心地解釋。
童歆紅了紅臉，慫慫地點頭，表示懂了。
龐荻倒不像是初來乍到，老練地指着一張照片，嚷道：“我要這個！”
小弟湊過來，微微一笑，委婉道：“夏商哥是我們這裏的No.1，要提前一個星期預約的哦！”
龐荻失落地皺了皺鼻尖，轉而指向旁邊的那個：“那就這個吧！”她轉了頭，想問問童歆的意見。但是她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瞪着那張照片，連睫毛都不曾抖動。
龐荻吓了一跳，急忙抱住她的頭，嚷道：“姐姐！你看見美男石化了？”
童歆被劇烈地搖晃喚回了意識，她拍拍龐荻的肩表示自己沒事，繼而轉了頭，瞅住服務生小弟：“這位夏商，現在在裏面嗎？”
“在的！”
“能請他出來見我一面嗎？或者幫我帶個話給他。”童歆的臉清冷地可怕。
本來龐荻還以為她是情花開二度，迷上了帥哥，但是瞅着她那過分嚴肅的臉，卻又不像是思慕着風花雪月之事的表情。她楞着，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童歆掏出一張紙在上面劃拉了兩個字，折好了遞給服務生小弟，并且笑容和煦地囑咐：“請一定交給他！”
小弟為難地聳聳肩，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龐荻因為選了其他的男公關，所以到包廂去體驗不一樣的感受了。童歆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分析每個從裏面出來的大姐的表情，大家都是一臉的幸福，各種快樂将笑容浸染得有些寂寞。她收了拳頭，從鼻尖裏發出冷哼。
自語道：“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