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條條大路通糾纏

為了不打草驚蛇，童歆與沈維裏和解。兩個人雖然和好如初，卻不見的得心力會往一處使。童歆是真的不想懷疑他，也從沒有想過沈維裏的任何不好。可現在即使身處一室，童歆都會胡思亂想，總覺得自己被抓了大頭耍得團團轉。

害怕真相太過殘忍，童歆親自問了當時送沈玄來醫院的交警。那時候，沈玄是一個人，身邊也沒有沈維裏作陪。他向來都不自己開車，卻惟獨那天晚上酒駕。細問了當時的情況，童歆去了沈玄喝酒的酒吧，說來慚愧，剛好就是那個有酷似尹湛調酒師的那家。那調酒小哥見到久違的熟客，不禁喜出望外，拉了她閑聊起來。

說什麽：“姐姐最近幾年都銷聲匿跡，倒是那位經常和姐姐在一起的叔叔常常坐了姐姐的位置看着我發呆。起初，我以為是在等姐姐，不想每次來接他的都是一個男人。”

童歆掏了手機，把沈維裏的照片亮出來給調酒小哥看。他點點頭，感慨道：“雖然沒什麽表情，但是站在那裏就很霸氣。”

童歆微微一笑，心想：如果沈維裏知道調酒小哥是個gay，肯定會脊骨發涼。

“三個月前，你還記得那個帥哥和叔叔發生了什麽嗎？”童歆盡量問得含糊不清，好像心裏害怕知道真相一樣。

但是小哥實在給力，略微思考了一下，恍然道：“那天，他們吵架了。”

童歆詫異：“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只見那小哥羞澀一笑，斂了紅暈兩坨，坦白：“因為那個霸氣的哥哥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多注意了一下。”

童歆和調酒小哥雖沒有什麽直接接觸，卻也算是熟人。這麽多年，她一直把小哥當做是尹湛的代替品，沒事就會來望幾眼，也算是留個念想。不想，今日這個還算是對自己有恩的小哥竟然坦白承認喜歡沈維裏，童歆只覺哭笑不得，不知作何感想。

倒是小哥頭腦清楚，自知只是說來聽聽，也并沒有深入探究沈維裏的手機號碼詳細信息之類，僅僅眺望了遠方，回憶道：“那天那個叔叔又喝醉了，帥哥過來攙扶他，卻被一把推了出去，叔叔不高興地罵了句‘都是因為你，她才會要和我離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懷不軌’我當時也不知道他們是在說誰，只覺離得近了聽得很清楚。又想着帥哥可能會生氣，幹脆又聽了兩句。帥哥倒是很有膽識也不還口，只是站了叔叔身邊，聽他說自己的不好，好像還提到尹湛這個人，說什麽‘你既然讓他一蹶不振，就繼續打壓下去，何必要把他扶起來，現在好了，你我都輸了’。反正就是這種意思，我也記不太清，後來帥哥就揚長而去了。以後，不論是那個叔叔還是帥哥，我都沒見過。這麽說來，倒是好奇姐姐和他們是什麽關系？”

童歆整理着排進心底的話，慢慢直起身，淡淡回答：“那叔叔是我的前夫，那帥哥是我的繼子。”

調酒小哥愕然，頓時無語。

童歆微微皺眉，囑咐道：“今天的話，請你忘了吧，以後無論誰問起，都說不知道。”

從酒吧出來，只覺天地混沌，眼前霧霭茫茫。童歆扶着路燈，看人來人往，燈紅酒綠間好像有什麽東西斷掉了，那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和依賴。

雖然不想深究什麽，童歆還是去之前冷凍尹湛的經紀公司打聽了幾句八卦，卻得不到任何有用事實。正巧出門碰到雲景秋，兩個人略微寒暄了幾句，童歆心想現在的雲景秋已經是這種身份，難免會和尹湛有聯系，再加上當初與尹湛和好也多虧雲景秋的幫助，想必她也算有些良心。為了使尹湛不那麽難辦，童歆請雲景秋幫忙，打聽一下當初尹湛為什麽會被冷凍那麽長時間，那段時間為什麽沒有來見自己。

雲景秋辦事很有效率，帶來的真相也是意料之中。不想當年，尹湛被公司冷凍，沈維裏曾經送來一筆錢，要把尹湛送到國外深造。至此，經紀公司便把他送出了國，沒了消息。

童歆聽完電話裏的真相，只覺心口一緊一緊地難受，呼吸有些困難。她仰面躺進沙發，閉緊了雙眼。眼前的畫面，都是在沈家的點點滴滴，她那時是幸福的，至少有一段時間是幸福的。她曾經以為，沈家的三個人待她真摯，所以要感激，所以放不下。可是，現在再想想，竟然覺得自己真的很傻，冥冥中害了最珍惜的人們。

她晃晃頭，深深吸進一口氧氣。驅車去見了沈維夏，兩人在咖啡廳碰面，童歆開門見山：“你為什麽要娶龐荻？”

沈維夏楞了一下，低低地自嘲：“還不是因為你。”

“是不是維裏和你說了什麽？”童歆不以為意，冷冷地接着問。

沈維夏擡了頭，詫異地瞅着她。已經發現了空氣裏的不寒而栗，他鎖了眉心，問道：“發生了什麽事？表情好可怕。”

童歆不想解釋，也不想連累沈維夏否定自己的哥哥。他是沈玄的親生兒子，一定不願意知道自己竟然生活在一個大謊言裏。只好收了陰沉的臉，勉強牽了嘴角，笑說：“沒什麽，就是逗你玩兒呢！”

沈維夏單純，也沒有多想。反而鬧別扭地撅了嘴，嘟囔：“你是在把我當孩子？”

童歆呵呵一笑，卻找不到可以繼續說下去的詞彙。她垂下頭，小聲道：“我只是想起，你怎麽結婚這麽突然。”

沈維夏也垂了頭，嘆氣起來：“當時你不知所蹤，老爸又整天酗酒。維裏哥和我說，也許老爸知道我對你有情，一時陷入兩難才會沒辦法接你回來。我不想因為自己不成熟的感情害了你，所以，只能按照維裏哥的意見娶了龐荻。”

童歆已經徹底聽不下去了，她捏了手機，驚慌地看了一眼時間，倉促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車外風景匆匆，像極了人生時間。有太多的事來不及搞清楚已經錯過，就像童歆和尹湛的初戀，就像童歆和沈玄的婚姻，就像童歆和沈維夏的遺憾。至始至終，都只因童歆沒有理清自己的感覺，忽略了那個過分沉穩的人。她忘記了，一個成熟的男人怎會無條件地陪伴在自己的身側，為幫自己愛情圓滿而拼盡全力。事到如今，也只能證明，男女之間并無純潔友情，有的只是得不到的痛苦。

她不怨沈維裏，只因他的出發點是自己的幸福。她也怨不得沈維裏，只因一切誤會都源于自己的後知後覺。說到底，童歆才是罪魁禍首。

開車在醫院的停車場發了一會兒呆，童歆撥通了沈維裏的電話，她說：“我想見你。”

他問：“你在哪兒？”

她答：“老玄這裏。”

他回：“馬上。”

簡單的對話似乎聽不出心底的哀嘆，但是沈維裏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即使自己運籌帷幄，即使自己滴水不露，也終究抵不過關心則亂。自從那日在後院與童歆吵架，他就知道童歆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接下來的數天，童歆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楚，只是沒有再阻止。他累了，不想再僞裝下去，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全完整的心意。

依舊是醫院的後院，依舊是那棵幹癟的樹。童歆靠了樹幹，卻沒有言語。

沈維裏看着她，同樣沉寂。

寂寞的空氣再度駕臨，崩潰了近在咫尺的溫暖，蠶食了多年來日積月累的欣喜。

“我想聽你親口說，因為我不想恨你。”童歆歪了頭，淡淡地看了沈維裏一眼。她的眼神，太多清淡，甚至沒有活着的生氣。

沈維裏也只淡淡一笑，随即直視童歆的眼睛，沒有躲閃和隐瞞地望穿她眼底的傷痛，緩緩開口：“既然你都知道，我不想重複。但是有一句話，我也想親口說。”

童歆直起身，走到他面前，仰面盯緊他的臉。這是不躲閃的勇敢表情，即使一切已成定局。

沈維裏從鼻尖噴出滾燙的笑，拂過童歆臉上時，卻是冷冷的疼。他執起她的手，嘗試着攥在手心裏。那雙手，果然于意料之中一樣，涼得徹底。

“咱們認識将近七年，你卻從未注意到我。只當我是理所應該的人，只當我是居于總裁身後的人，只當我是沈家衆多人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人。你可知這些年我過得是怎樣的生活，眼睜睜地看着你被尹湛傷害，又被總裁傷害，甚至為了顧全維夏的心情處處小心翼翼。而我，自信愛你不比他們任何一人少，到最後卻只是個心機算盡的路人。我真的累了，藏不下去了。”

童歆沉默，只有眼睛裏的水珠在閃。她知道此時此刻已再說不出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話，甚至無法給他一句承諾。他們注定至此無緣，落得見面不識。

沈維裏把童歆的手藏進手心裏溫暖着，眼神飄過她的臉頰時，卻不再是從前的冰冷。他早知結果如此，不過是依舊一無所有，徒留遺憾兀自凄涼。

大約是風裏的氣味變了，天空陰雲密布，漸漸下起了凍雨。秋末金風更是吹得人瑟瑟發抖。

童歆和沈維裏誰都沒動，像兩尊雕像，堅挺地矗立在風雨中。

直到童歆的嘴唇被凍得發紫，才懇求般哆嗦道：“咱們真的回不去……了？”

沈維裏搖搖頭，眼神卻是堅毅的。他向來冷酷，向來強悍，向來沉着。既然真相大白，他亦沒有必要再委屈自己屈居沈玄之後，他也應當争取，為了她的幸福。

童歆抽回手，顫巍巍地轉身，苦笑道：“我懂了……以後……你我既非朋友……亦非親人……如果這是你要的……我定奉陪到底。”

冷冷凍雨中，只有堅硬的話随風冷凍，童歆雖已邁步離開，卻依舊能夠聽到身後的宣言，那麽直白的話，甚至不像是出自沈維裏之口，他從未強迫過她，卻說出了這樣絕情的字句：“哪怕得不到你的心，我也不會放手。”

自從淋了雨，童歆就大病了一場。心力交瘁的她雖然有尹湛的細心呵護，卻日漸消瘦。尹湛心疼她，定了飛往巴厘島的機票，希望她可以在優雅清新間找到重生的勇氣。他沒有問童歆那日濕漉漉地回家，倒進自己懷裏哭得昏天暗地的原因，也沒有問沈維裏從沈家分家出去的原因。他只知道，如果想說，童歆定會親口告訴自己，如果不想說，那就是必須遺忘的。

在巴厘島的日子，童歆起先還會懶懶散散地睡覺，後來被尹湛拎出門暴露在陽光沙灘上見識一把熱帶雨林的暖風和碧藍清澈的海水。在金巴蘭海灘觀賞了落日，看見雲海蒼茫，大地在強光下漸漸隐沒，最終只殘存一片彤雲，直到彤雲消失海天連成一片灰藍。童歆才恍然明白，天地間不過是白駒蒼狗轉瞬之間。連那碩大的太陽都會被滄海吞沒何況是如此平凡的自己。

突然在泳衣美女的世界裏懂得了人生需盡歡的道理，何必為了那區區小事耽擱了與愛人相守的機會。童歆在聖泉寺狠狠洗刷了身上的晦氣，頓覺靈魂輕盈了不少，身心得到了完全釋放，找回了重新活着的勇氣。

尹湛見童歆有了笑容，自知她恢複了精神。也悉心陪伴，日日挽了手臂沙灘漫步，享受細沙碧水間流連往複的浪漫情懷，竟不自覺間忽略天地人事，只想着能夠攜一知心之人白頭到老。

這場逍遙快活的盛宴一直持續了兩個月，尹湛蛻變成新好男人，對童歆百依百順，甚至推掉了很多工作，甩開了影視圈大忙人的重擔，只一心陪伴童歆左右，傾聽落雨夕陽，看遍歡聲笑語。

童歆心滿意足，卻也不好耽誤了尹湛的工作。兩人告別休閑假期回到家鄉時，竟不知沈家發生了巨變。

沈維裏果然說到做到，不僅趁沈玄人事不省之際分了沈家家産，還自立公司與沈家瓜分壟斷市場。一時間，沈維夏撐不起突如其來的家變，玩兒起了失蹤，龐荻哭哭啼啼打電話向童歆求助時，童歆痊愈的好心情瞬間崩潰。

巴厘島之行只是逃避，等待她的，卻是更加殘酷的現實。童歆明白，這場戰争因她而起，定也要由她終結，逃不過躲不開一場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