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愛比死更冷

童歆三十六歲那年，登上了福布斯名人榜，作為中國的女首富獲得了世界的敬仰。在采訪報道裏，她說過這樣一段話：“沒有人生來善良，也沒有人生來邪惡，當你發現不能再善良下去準備邪惡的時候，你就離成功不遠了。”

至于徘徊在她身邊的衆人，也都漸漸地明白了今非昔比的殘酷現實。他們在應該珍惜的時候忘記了珍惜，在錯過的時候盡量彌補，可是最終卻再也得不到曾經的海誓山盟。所以，他們都得到過卻都失去了。

童歆的事業如日中天，幾乎壟斷了化妝品市場。作為最成功的女性，在談及自己的婚姻愛情史時，她永遠只有一句話：“我不記得了。”就像對外界公布的一樣，她的愛情已經沉睡在32歲的一場精疲力竭裏。她選擇了忘記，選擇了讓自己重生。

這樣很好，為了忘記而忘記，就一輩子都想不起來。所以，童歆沒有到醫院做任何治療，只是笑着對醫生坦白：“我不願意想起來，忘了自然有忘了的好處。”

從醫院出來，就接到了公司的電話，對方雀躍地嘟囔：“董事長，尹湛來了，那個代言的合約……”

“非要找一個差點過氣的明星麽？你們的眼光怎麽這麽可笑。”童歆冷冷地犯嘀咕，歪頭瞅着身邊坐如鐘的沈維裏。

電話裏尴尬地沉默，童歆卻已經挂了機。她扭了頭，有些不耐煩地問：“你在想什麽我知道，不要白費力氣了。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你們要麽屈居于我之下，要麽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不要想那些可以動搖我的策略，沒用的。”

沈維裏默默垂頭，沒有說話。

自從童歆的事業做大，吞并了沈家的公司，沈維裏就自告奮勇地跑來自薦，做了她的秘書。他本來是想守着她，卻反被她的盛氣淩人弄得傷痕累累。

他們趕回公司，秘書室的小女生都圍在會議室門邊，叽叽喳喳地看着什麽。童歆走過去，幹咳了一聲。衆人嘩然，速速退散。

她推了門，看見尹湛和經紀人雙雙恭敬的望着自己。只好晃晃頭，嘆了口氣。轉身沖沈維裏命令：“我說過，這款化妝品的銷售群是青少年。”

“童董，我的粉絲可是确确實實覆蓋了全年齡段，請您務必公事公辦，不要添加個人感情。”背後的尹湛忽地站起來，話語裏都是铿锵有力的反抗之詞。

童歆冷笑了一下，慢慢轉了身。走過去，盯住他的雙眼：“你敢說争取這個代言不是為了私事？”

尹湛沒有被她那冷冷的眼神攝住，反而微笑着辯解：“那是你的想法，我沒有想過。”

童歆呵呵一笑，忽然伸出手，轉身沖旁邊的經紀人伸過去。

“合作愉快。”

經紀人被突如其來的動作晃了神，連握手的節奏都慢了半拍。雖然業界都知道尹湛是童歆的前夫，可是當下的氣氛，卻也涼的夠嗆，有股窒息的硝煙味。

“剩下的事，你去辦！”童歆瞄了一眼沈維裏，飒飒地走出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僵硬的三個人互相對視，卻也是心照不宣的尴尬。

其實，童歆只是趁機敲詐一筆代言費而已，尹湛心甘情願，她何樂而不為？

不一會兒，沈維裏就拿着簽約合同叩響了辦公室的門。

童歆打了個哈欠，喚他進來。

“合約簽好了，請過目。”

童歆瞟了一眼，又打了一個哈欠。有些疲倦地靠了椅子，舒展着筋骨。

“你看着辦吧，我累了，幫我倒杯咖啡。”

“趙醫生說過，咖啡對你的身體不好。”

“讓你倒你就倒，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童歆不耐煩地閉了眼，慢慢轉了背影屏蔽了沈維裏的關心。

結果，固執的沈維裏還是倒了一杯牛奶。童歆看着奶白色的液體，苦澀地幹笑着。事到如今，還會對自己無微不至，真是難為他了。

她撇撇嘴，卻并沒有放在心上。他們無論做什麽，無論怎麽做，都是應該的。

晚上回家，已經過了零點。應酬起來，是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的。所謂忙碌卻是最好的麻藥，能夠削減痛苦。童歆很清楚，即使不去接受治療，最近頻繁嗜睡卻又難以深眠，已是不好的預兆。

或許，自己的身體正在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短短的兩個小時，卻在各種夢裏流連，苦痛的情緒像一張張大網，罩得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童歆冒着冷汗起身，沖了澡，站在窗前發呆。自從搬進這所大房子，一個人望着月亮不成眠，時間就像是烏龜，爬得格外緩慢。現在一個人，本該更輕松了，可是卻愈加疲倦，什麽都懶得做。時間長了，連吃飯都省了。

大概是閑的難受，明明很困卻睡不着，睡着了又怕做夢。各種糾結之後，只好起身穿了大衣出去閑逛。

淩晨三點，本該萬籁俱靜。可是，童歆卻找到了日夜颠倒的一條街，她拐進一家酒吧，點了杯blood mary，捏在手裏看人來人往。雖然是這種時間，該興奮的人卻依舊興奮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誰都管不了。

童歆就這樣靜靜地坐了很長時間，直到有老男人上來搭讪。

老男人五官清楚，雖然有淡淡的酒氣，卻并沒有醉。童歆看着看着，又覺得有些眼熟。她開始在腦袋裏搜索只有四年的記憶，卻不記得有過這號人物。她怕是之前認識的人只好主動問：“你認得我？”

老男人從容一笑，坐了她的身邊，感慨道：“戒酒了也只是個幌子？”

童歆不解，只能追問：“什麽意思。”

“你果然不認識我了。”老男人從心口掏出一張照片，攤在桌子上，那是一張相依相偎的親昵照片，依稀還能讀出幸福的摸樣。

童歆點點頭，用手揉搓着照片上的自己，調侃道：“你不會也是我的前夫吧！”

“沒想到，幾年不見，我的出現變得這麽沒有效力。”老男人收了照片，慢慢站起身。

童歆一個人坐久了，好不容易來了個有故事的家夥，還玩兒了個欲言又止。她皺了眉，伸手拉他，問道：“我好像只有兩個名正言順的前夫，你是那個沈大叔？”

沈玄扭身慘笑，眉眼間凝結了化不開的遺憾。若人生只如初見，會不會誰都能幸福？

童歆見他有了痛苦的表情，仔細想想潛在的記憶，還有那長長的要時常翻閱的記憶。那裏面似乎有她的第一個老公，大了足足十九歲的沈玄。她好像記得那個人在一場車禍裏一睡不醒了，可是現在卻好端端地出現在她的面前。難道調查報告有誤？她不禁懷疑了當年那個油嘴滑舌的私家偵探。

“你不是植物人嗎？怎麽醒來了。”童歆只是想證實一下那個偵探的真假。不想卻點到了沈玄的傷心處，他恍惚以為她還記着自己，不禁有些感動得停下離去的腳步，坐了回去。撈了童歆的手，解釋：“你失憶後，維夏和小荻帶我去了美國，在那裏治療了兩年，現在的我是不是也已經退出了你的人生？”

童歆點點頭，從他的手心裏逃出來，慢慢擠出個親切的微笑。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再怎麽回想，面前的人也只是厚厚的資料裏一個簡短的篇章，隐約記得那個偵探寫下的話：據說當年童歆因為要忘掉尹湛所以讓沈玄乘虛而入。

乘虛而入是個什麽概念？曾經的她是不是讓眼前這個老男人占了便宜。童歆緊緊拳頭，突然有了怒氣。

沈玄不知道她會這樣想，只覺再度重逢，連共同記憶都不複存在。老天爺真是殘酷，不僅讓他睡了兩年，還抹殺了他在童歆世界裏的存在感。明明聽沈維夏說，他還在醫院昏迷不醒時，她是會經常來探望的。那些溫柔的話語，已經徹底消失。

事到如今，他們頂多算是半個陌生人。曾經的事，她已經不想知道。

“如果沒什麽事，我走了。還有，既然我不記得你了，也不希望你随便闖進我現在的生活。”她淺淺微笑，算是最客氣地告別。

第二天到公司時，腦袋裏嗡嗡作響，大概是睡眠不足外加心神不寧的緣故。童歆讓人沖了咖啡，端着熱騰騰的杯子望着窗外。

門外有熟悉的敲門聲，沈維裏走進來，遞了一張白紙過來。

“這是我的辭職信！”

童歆楞了一下，想不通這是什麽情況。她沒有轉身，只陰着聲音問：“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我不收留你，你可能會百無一用。”

“你放心，我已經選好了新公司。”沈維裏放下信，站得筆直。他的影子被窗子上的陽光照得透亮，朦胧了童歆的雙眼。

她轉過身，冷哼着問：“你終于想通了，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不用跟在我屁股後頭轉了啊！”

“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沈維裏彎彎嘴角溢出一個淺笑。

童歆詫異，裝無辜道：“你不愛我了？”

“我說過，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沈維裏轉了身，甩下一個光芒萬丈的背影。

童歆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可笑，這個家夥居然敢有這種想法。

她命人調查錄用沈維裏的新公司，決定用非常規手段秒殺他的自尊心。

不一會兒，就有秘書彙報：“沈維裏進了天啓集團，總裁是臺商沈玄，旗下有十個分公司三十個子公司，分布……”

“你等等！”童歆喊住他，擰着眉問：“總裁是誰？”

“沈玄，年五十五歲，三十八年前開始創業，是沈維裏的養父，還是……還是童顏化妝品集團董事長童歆……的前夫……”秘書磕磕巴巴地停下，偷瞄一眼童歆的黑臉。

“你下去吧！”童歆打發他出門，自己靠着椅背思索。現在的情況，是不是表示有一只秘密的力量正在醞釀如何打敗她的驕傲。為了繼續立于不敗之地，童歆采取以不變應萬變的策略，決定先觀察一段時間。

觀察期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尹湛解約，被天啓集團挖走。第二件大事是一個自稱童歆好朋友名叫龐荻的女人要與童顏合作，并且開出了價格不菲的條件。這兩件事表面上幾乎沒有關系，但實際上卻是層層疊疊錯綜複雜。為了保證不被鬥轉星移的商業市場吞沒，童歆回家認真閱讀了自己三十二歲以前的人生，理清了沈家這幾個男人之間扭曲的關系。

正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