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巧合

這是一個簡單的巧合嗎?

當三只貓一起跑向艾琳的住所的時候, 小黑忍不住這麽考慮着。

或許的确是的,畢竟他們從未發現艾琳·吉奧克,與鐘表店老板巴德的聯系。

但是, 小黑的心中卻禁不住升起了一絲隐憂。

它很清楚,在擁有神明力量的世界, “巧合”很有可能就是一樁可怕的騙局。

因此,在路過鐘表店的時候, 小黑忍不住往裏頭瞧了瞧。

……仿佛巴德從未死去一般。它想。

鐘表店裏的鐘表一如往常, 滴答滴答地象征着時間的流逝。屋內的物品絲毫不亂, 仿佛主人只是暫時外出一段時間,過一會兒就會回來了。

那個科斯莫曾經親手扶起的、鑲嵌着巴德與凱瑟琳合照的相框, 如今也安安穩穩地擺放在櫃臺上。照片中的一男一女仍舊靜靜地望着這個人間。

小黑突然怔了一下。

不知不覺中,三只貓都停下了腳步, 站在了鐘表店的門口。

“喵……好奇怪。”花花低聲喃喃。

“哪裏奇怪喵?”大橘不明所以。它只是看同伴們停了下來,所以才跟着停下來。

“鐘表店還是那個鐘表店喵。”小黑說, “但是……”

“但是, 巴德已經死了。”花花接着說, “喵……為什麽這裏還是原樣?”

三只貓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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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當然也知道托雅鎮是個古怪的地方。但是,鐘表店的老板已經死了,鐘表店卻仍舊這麽原封不動、原模原樣,仿佛一切封存,等待着主人的歸來……這是不是有點奇怪了?

“鐘表喵。”小黑突然說。

花花露出了一絲恍然。

大橘搖頭晃腦, 大聲抗議說:“不要說謎語喵!”

小黑與花花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時間喵!”

鐘表店象征着時間——這是它們直到現在, 才突然意識到的問題。

而在托雅鎮, 時間就指向了紅葉。

在科斯莫與他的三只貓剛剛抵達托雅鎮的時候, 他們就已經接觸到了鐘表店的老板巴德。但是, 彼時他們還沒有清楚地意識到紅葉的存在。

随後,紅葉之日當天,巴德死去。于是,他們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巴德、鐘表店、時間、紅葉之間的關聯。

但是,這明明顯而易見,不是嗎?

巴德何德何能,居然在托雅鎮堂而皇之地經營着一家「販賣時間」的店鋪?

這是一個令人意外的發現,但是很難說究竟算不算是「驚喜」,畢竟巴德已經死去。

随後,三只貓飛快地查看了艾琳·吉奧克家裏的情況。空無一人,但物品保存完好;在某種程度上,這場面與隔壁的鐘表店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三只貓确認了這個情況,便離開了這片街區。它們得等待科斯莫下班,然後将這件事情告訴科斯莫。

而科斯莫那邊,雜貨鋪也在這個時候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安德烈·米爾。

“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閑了。”莫爾懶洋洋地說,“有空天天待在托雅?”

“我可是為了末日的事情奔波勞碌啊!”安德烈振振有詞。

莫爾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一些。他盯着安德烈瞧了一會兒,而安德烈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瞪大眼睛理直氣壯地回視着莫爾。

“這話我只說一次,安德烈,無論末日是否發生,托雅始終是托雅。”莫爾的語氣幾乎帶着一種陰森冷酷的意味,“你想要調查末日,沒有問題;但是,這與托雅無關。”

安德烈·米爾站在原地,他背着光,面孔仿佛被陰影覆蓋。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一笑,說:“好的,莫爾先生——當然如此。托雅始終是托雅。”

他們似乎在無形之中達成了一個協議。随後,莫爾又懶洋洋地躺回了自己的椅子上,而安德烈随便地擺了擺手,似乎是在告別,然後就離開了。

……徒留下科斯莫·蘭赫爾,站在那兒,一無所知、一臉茫然。

他幾乎覺得好奇心變成了一頭怪獸,正啃噬着他的心靈。

雜貨鋪的寂靜持續了一段時間,随後莫爾猛地放下了書,嘆了一口氣,問:“你的好奇心吵到我了。”

科斯莫讪讪地笑了一下。

隔了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問:“究竟是什麽末日?”

“誰知道呢。”莫爾回答。

科斯莫有點煩惱地抓了抓頭發。

“你認為,這場末日會影響到你?”莫爾突然問。

科斯莫一怔:“什麽?”他遲疑地回答,“應該……會?”

莫爾目光深深地瞧着他,帶着一種相當微妙的情緒。

過了片刻,他說:“艾琳是一位時間旅行者。她寄信過來預言了末日——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對于一位時間旅行者來說,時間的概念變得虛無而平庸,她并不需要在意時間。

“換言之,誰知道她說的末日,究竟發生在多麽遙遠的未來,或者,多麽遙遠的過去呢?”

科斯莫不由得愣在那兒。他想,的确如此。

他認識艾琳女士,于是,他便下意識以為,艾琳信中提及的末日,就發生在并不遙遠的未來的某個時間點。

可這是基于他的時間觀念。他那線性的、平滑的時間觀念。

而對于時間旅行者來說,時間早已經不再是一條從不回頭的直線了。

……如果艾琳去往了極為遙遠的、甚至歷史根本沒有記載過的過去,那麽,她會不會以為那才是未來呢?

或許,當時發生的一場末日,毀滅了那個文明;在那文明的廢墟之中,他們如今的這個文明才終于得以誕生。

而如果真是如此,那麽,安穩坐于此刻的他們,又有什麽能做的呢?

那末日,或許是他根本無法觸及的事情。

看起來莫爾早已經洞悉了這一點,所以并不那麽慌張。這一點讓科斯莫有點愧疚,因為他曾經以為,莫爾的無動于衷是因為他本質的傲慢。

……好吧,或許莫爾的确傲慢,但是那也并不代表他對末日無動于衷;那只是因為,他了解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事實上,莫爾早已經跟科斯莫暗示過這個問題。那位藏書家尤斯塔斯·洛弗,他的大腦就已經被漫長而無盡的時間壓垮了。

艾琳或許沒那麽嚴重,但也或許更加無知。因為她才剛剛踏上探索時間的路途。

莫爾的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所以,不用這麽擔心,蘭赫爾先生。或許那場末日根本不會對我們的生活帶來什麽影響。”

科斯莫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

随後他又奇怪地意識到一個問題:“那麽,為什麽安德烈那麽……”他一時間想不出什麽詞來形容安德烈。

“興致勃勃?”莫爾接話。

“是的。”

“因為他是個年輕的孩子。”莫爾不以為意地說,又低下頭去看他的書,“安德烈總是喜歡這種新奇的概念——由時間旅行者發來的末日預言,多有趣。他指望着拿這事兒彰顯一下自己的名聲。

“不過,我得警告他別做出什麽大事。畢竟,托雅……”

他的話沒有說完,只是倉促地停在那兒。

科斯莫對于「托雅」有關的謎團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對于安德烈的情況還是感到一些奇怪,他不禁問:“安德烈的名聲?”

莫爾突然看了他一眼,然後說:“其實你知道安德烈的身份。”

科斯莫愣愣地拿手指指了指自己。

莫爾點了點頭,然後露出了些許戲谑的笑意:“只是你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科斯莫憤憤地放下了手。

可惡的謎語人!他在心中郁悶地吐槽着。

不久,他下班了。

離開雜貨鋪的時候,深秋傍晚的寒風讓他凍得一個哆嗦。他心想,是時候将他買的那些過冬的衣物拿出來使用了。

不過,托雅鎮這幾天的溫度還真是急速下降。

科斯莫老老實實地去吉奧克餐廳打包了一份晚餐,然後才迫不及待地回了住所,聽他的三只貓貓講起了下午的發現。

艾琳的住所空無一人,這件事情并不出所料;但那地址就在鐘表店旁邊,以及,巴德很有可能與紅葉有關這兩件事情,卻還是讓科斯莫吃了一驚。

他不自覺停下了吃飯的舉動。

艾琳、時間旅行者……巴德、鐘表店老板……

事實上,這兩人都與紅葉有關。

巴德就死在紅葉之日當天,而艾琳則是在紅葉之日第二天,在與科斯莫交談過後,自此不知所蹤。隔天,安德烈收到了那封信,出現在雜貨鋪。

如果回過頭來審視,那麽這一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有一種微妙的巧合。

巴德出事,然後就是艾琳失蹤,然後就是末日預言。

但是,艾琳真的與巴德有什麽聯系嗎?

科斯莫有點想不通這個問題。

艾琳說自己來到托雅是為了殺死一個人,而她已經成功了……那麽,她究竟是要殺死誰?她又是在什麽時候成為時間旅行者的?

……不對、不對,艾琳當時還說,她已經成功了,并且,她因此也無法離開托雅。

他們一直猜測,艾琳的失蹤是因為她前往了不同的時間點旅行,所以才會預言那場末日。但按照她自己的說法,她無法離開托雅——那她怎麽能前往過去或者未來旅行?

或許艾琳的說法只是「空間」意義上的,而不是「時間」意義上的。不然的話,這兩邊的說法必定有一邊在說謊,或者産生了誤解。

又或者,艾琳依舊存在于托雅的某個地方,只是他們沒有發現?

科斯莫有點頭痛地抓了抓頭發。

他想,幸好影子商人現在不來煩他了……

……等等,影子商人?

自行車的車鈴聲,最後一次出現是什麽時候?

科斯莫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冥思苦想地思考着過去每一天發生的事情,然後他意識到,正是在他與艾琳談話的那一天、紅葉之日的第二天。

那是他來到托雅鎮的第九天。

那一天自行車的車鈴聲離他十分近,他幾乎就要将自己的影子交換出去了,但是他本能地不接受那種強買強賣的行為,因此就拒絕了影子商人。

從那一天起,自行車的車鈴聲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也正是那一天之後,也就是第十天,安德烈·米爾突然出現了。

安德烈·米爾在紅葉之日的那段時間裏不在托雅鎮。

而在紅葉之日的前兩天夜裏,科斯莫也的确沒有聽見自行車的車鈴聲。

按照塞勒斯先生的說法,正是在紅葉之日之前,影子商人突然出現在格列高利,将這個國家剩下的子民趕盡殺絕。

安德烈·米爾曾經以某種暗示性的口吻,詢問他為了得知托雅鎮的秘密,願意付出什麽——與他進行交換。

“其實你知道安德烈的身份,只是你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莫爾是這麽說的。

此刻,科斯莫不由得吸了一口氣,感到深秋冰冷的空氣湧入了自己的軀體,如同某種鮮明昭示的惡意與寒意。

安德烈·米爾,就是影子商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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