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微光
關于宋南谌、宋旸和沈清梨三個人的愛恨糾葛在君聿的各小群裏已經衍生出無數個版本。
沈清梨對此毫不知情, 只是頂着衆人好奇打量的目光,結合之前宋南谌可憐的樣子, 自動曲解成了別的意思。
在她的視角裏, 那些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說說笑笑,間或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瞄宋南谌一眼。
以宋南谌如今在君聿的地位, 他們自然不會有什麽惡意,可那眼神仍舊讓沈清梨不舒服。
就好像,宋南谌是個異類。
就像小時候那樣。
原來, 這麽優秀的大律師,工作上也并不是那麽順心。
她偷偷打量他,偏他還一臉的無所謂。
沈清梨長嘆口氣,十幾年了,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宋南谌孤獨的背影就在她眼前晃啊晃, 晃了一整天。
也難怪, 他們老板能大半夜那麽随意地把他一個不清醒的人丢在馬路邊上。
沈清梨簡直心疼得要命。
忍不住抓起手機給他發消息:【以後有什麽需要的,随時找我。】
之前她甚至還猶豫過28號樓的房子還要不要租給宋南谌,畢竟,像他如今的身家,好像也不太需要屈尊蝸居在自己的小房子裏。只要他想, 在罙城的黃金地段買一套也是不成問題的。
可現在, 她的心境兩級反轉,果然, 人的情商和智商是不成正比的,優秀如宋南谌, 在人情世故上也免不了受委屈。
做了決定,沈清梨馬上給家政公司打電話, 讓他們派人幫忙把家具搬回房子裏,再把房子仔仔細細打掃一遍。
畢竟,說好了要罩着他的,不是麽。
宋南谌收到信息的時候剛從外面回來,看到那條有點突兀的微信消息,忍不住笑彎了眼睛,回:【好。】
前臺小趙看到那笑容,愣神片刻,直到宋南谌要上樓,才趕忙叫住他:“宋律師,剛才您出去的時候有電話找。”
宋南谌回頭,眼中的笑還未散去:“誰?”
小趙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他:“一位姓沈的先生,說是您的舊識,找您有事。”
宋南谌接過那張紙,上面寫着一串手機號,後面備注着“沈興和”三個字。
“這位先生先後打了三個電話過來,您都不在,我怕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就讓他留下了電話。”
小趙并沒有當回事。
以往,往律所打電話找宋南谌的人不在少數:一類是為着他的專業技能慕名而來的企業;一類是為着宋南谌本人而來的傾慕者;最後一類便是真的沾親帶故的關系戶,想借機搭線的。
前兩者,小趙一般都按流程直接回絕掉,根本都不用知會宋南谌,宋南谌本人的業務安排早已排到大半年後了。
只有最後一種情況涉及到私人關系,她拿不準。
“您看,如果他再打來,要不要和他約個時間?”小趙試探地問。
看到那個名字,宋南谌的臉色沉下來,将那紙條重新丢回桌子上:“扔了吧!再打來直接拒了就行,不用理會。”
傍晚的時候,沈清梨收拾好房子,心滿意足地回了自己家。
迅速沖了個澡,換了套衣服,想着是不是該給宋南谌打個電話,問問他什麽時間方便搬過來。
門鈴在這個時候響起。
“來了!”沈清梨跑去打開門,就見宋南谌站在門口,身邊還放着那只行李箱。
“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要先休息下嗎?還是直接過去那邊?”
宋南谌将箱子留在玄關,脫了鞋進了屋子:“去哪?”
沈清梨指指他帶來的行李箱:“去28號樓啊!之前不是說好了,這個房子留給你,”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如果你有更好的去處那更好,我是擔心你一時沒地方住,今天剛過去打掃過了的。”
“嗯,”宋南谌走進客廳,在沙發的位置坐下,一臉真誠地擡眼看她,“我沒地方住。”
他那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讓她的心軟了又軟。
沈清梨連忙跑去接了杯溫開水遞給他:“那就按之前說好的,先在這邊住,等你哪天找到更合适的住處再搬也不遲。”
她想起自己的手機裏還躺着宋阿姨轉來的一萬塊錢,而且,房子裝修的事還是托了宋南谌的關系,因為這關系,她裝修都沒花什麽錢,自然也就将這份人情記到了宋南谌的頭上。
沈清梨不好再張口提房租,但不管他們是沈清梨和宋律師,還是梨子和小南,錢的事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至于租金,就按照之前的。不過之前宋阿姨轉給我一萬塊,房子裝修的錢我也沒出,就抵作房租,你看行不行?”
宋南谌點頭:“行,不過,房租我會照付。”
沈清梨驚訝:“可裝修我已經占了你很大便宜了。”
宋南谌:“我自己裝,自己住,合情合理。”
沈清梨咂咂嘴,行吧,說不過他,只能先按下,以後再慢慢讨論這個問題。
她站起身,對宋南谌道:“那咱們這就過去?你也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我回頭再添置。”
宋南谌握着水杯,慢條斯理地喝,卻沒有要動的意思。
像是要說的話讓他很為難,半晌,宋南谌才緩緩開口:“我暫時沒法住過去。”
沈清梨滿頭霧水:“為什麽?”
知道他有潔癖,沈清梨親自盯着保潔,犄角旮旯都打掃得幹幹淨淨。
宋南谌擡眼看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那邊的家具,別人用過。”
沈清梨倒抽一口涼氣:“你……你意思是,家具全部得換新的?”
宋南谌點頭:“我不習慣用別人用過的。”
沈清梨幾乎要昏厥過去,好在,宋南谌接着道:“所以,得等我買了新家具才能搬過去。”
沈清梨震驚地看他,已經潔癖到這種程度了?
可又瞥見他帶來的行李箱,一個念頭冒出來:“那你今晚……該不會……”
宋南谌點頭,證實了她的猜測:“搬過去之前,我只能先住這。”
睡了一晚的沙發,沈清梨現在的腰還有點酸疼:“可我這裏只有一間卧室。”
那間書房說是書房,也不過是她用隔斷在客廳隔出的一小塊空間。
宋南谌拍拍沙發:“我先住這裏就好。”
沈清梨腦袋懵懵的,本能地想拒絕:“你不是有潔癖嗎?我這裏也有人住過啊!”
她不是個很講究的人,說好聽了叫亂中有序,每次商泠女士來都要指着屋子罵罵咧咧好半天。
宋南谌垂了垂眼,遮去眼中的情緒:“你這裏住過別人?”
“那道沒有,我的意思是,我也住這裏啊,對你來說也都是‘別人’用過的東西。”
這人,關注點怎麽這麽清奇。
宋南谌抿緊的唇放松下來:“沒關系,你不是別人。”
“什麽?”他這話歧義太明顯,讓沈清梨忍不住曲解。
宋南谌朝她笑了笑:“畢竟,早就習慣了。”
沈清梨愣了,似乎,這話也沒錯。
當年宋南谌和媽媽剛搬到窄街的那段時間,宋阿姨很忙很忙,每天早出晚歸。
那時候的學校的孩子都是周邊街道的,學校也沒有午餐,中午時間一到,大家都回家去吃飯,等下午上課時間到了再返回學校。
小南穿得很舊,中午家裏沒人,就用塑料袋裝一個饅頭和一點鹹菜到學校,中午的時候就在教室對付一頓。
後來偶爾被同學撞破了他在教室啃饅頭吃,被人嘲笑了好久。
直到沈清梨和他成了朋友後,出于義氣,沈清梨硬要拉着他回自己家裏吃午飯,可年幼的小南自尊心超強,說什麽也不肯。
沈清梨拗不過他,就學着他的樣子帶了饅頭和鹹菜,中午的時候屁颠颠地跑到高年級教室陪他一起啃饅頭。
他擰,她比他還擰。
遇到嘲笑他們的高年級同學還會揮舞着小拳頭兇巴巴地罵回去。
可沈清梨從小嬌生慣養慣了,嬌弱的腸胃受不住這樣長期的摧殘,終于悲催地腸胃炎住院了。
等好了之後,小南終于不再堅持,每天乖乖地跟沈清梨回沈家吃午飯,這可把沈清梨高興壞了。
她甚至跟沈興和說:“爸爸,我們家如果真的有兩個小孩該多好,就有人一直陪我玩了。”
有時候偶爾,宋阿姨晚上也不在家,也會把小南托付給商泠照顧。
才幾歲的孩子,每天同吃同睡,就那樣過了好幾年。
年幼的沈清梨當時并不在意宋阿姨為什麽早出晚歸,甚至整晚都不回家。
只是覺得自己将那個對誰都愛答不理,另類到不行的小胖子成功收入麾下,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
她對他的好,也多半是出于這種心理。
一種強硬的控制欲,她并不在意他真正需要什麽,只是覺得,她給了,他就得要。
事情的轉機是某天。
沈清梨半夜迷迷糊糊醒過來,隐約聽到有人在小聲哭。
那天宋阿姨又沒回家,小南照例借宿在沈家,和沈清梨住上下鋪。
她借着窗外的月光,小心翼翼地爬到上鋪,看到小南躲在被子裏,發出壓抑的哭聲。
沈清梨驚呆了:“你怎麽哭啦?是想媽媽了嗎?你都這麽大了還想媽媽呀?”
小南被發現,立馬收了聲,還要固執地偏着頭:“你個小屁孩,懂什麽?”
沈清梨困得要命,卻還是學着大人的樣子拍着安慰他:“好好好,你是大屁孩,你懂得多。”
等晨曦初微,兩個小孩偎在一起,頭靠着頭,睡得香甜。
後來沈清梨才從媽媽嘴裏知道,小南搬到北城是為了給他的爸爸治病,他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單親的。
而她也陰差陽錯地闖進了他的生活,無意地成了他那段晦暗時光裏微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