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秦牧野下個月就要去十三軍區挂職。
其實他五年前就該去了, 但聯邦一直不放心他,對聯邦而言,他就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沒有爆炸的時候還有用處, 一旦爆炸……
好在聯邦已經針對他的情況研制出了新型撫慰劑, 以及腺體養護藥。只要定期服藥,再在易感期的時候提前注入新型撫慰劑, 那他就能控制住高感期不受控的自己。
所以他申請了前往十三軍區。
是他自己的計劃, 也有聯邦的訴求。
如今聯邦的十三個軍區中, 有十二個軍區安穩平定, 唯獨第十三軍區依舊異樣的動蕩, 這五年他哥一直在第十三軍區, 可惜收效甚微。
第十三軍區雖有聯邦軍駐紮, 但始終和難纏的海匪糾纏。
這群海匪是十三軍區荒蕪星裏走出來的蠻橫之匪, 燒殺搶掠百年之久,起初僅是一兩個星球的散亂海匪, 後來無人管束,逐漸壯大成一股實力不容小觑的星匪。
後來他們甚至膽大包天, 在十年前策反第十三軍區的當地軍屬,企圖傾覆聯邦。
本來這和首都星并沒有太大關系。
但這些星匪早些年得來的軍-事-武器,居然就是秦家的人偷偷賣出去的。
整整十倍價格,高額的利潤。
雖然數目不多,但積年累月,積少成多, 給第十三區的居民和政權安全造成了嚴重的威脅。
秦家本就做軍用武器出身, 手中握着的礦産星數也數不清, 但自打秦家的上一任家主夫夫離世, 不乏有人心懷異端。
好在秦家的事這幾年已經慢慢被解決。
秦牧野沒有從明處出手,只是暗地裏幫着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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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清除的清除,該掃幹淨就掃幹淨。
看秦牧野逐漸立了起來,還不嬌氣,秦澤西又驕傲又心疼。
他們秦家本是首都星土生土長的豪門貴族,按照豪門子弟以往的觀念,是斷然不會舍近求遠,去那偏遠的第十三軍區吃苦的。
可秦牧野不同。
秦家支族與海匪勾結,販賣軍火;他的父親和小爸也是死在海匪的手中,這麽多的罪與責,讓他不得不去第十三軍區。
況且這對秦牧野而言。
是極大的機遇。
如果他能穩定第十三軍區,那他距離聯邦軍區的至高位就只剩這一步之遙。
于公于私,他都要去。
只不過現在他又多了個自己的理由。
因為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就在那裏。
三天後。
秦牧野手中多了容秋的部分信息。
但秦牧野聯邦副指揮的權限還沒到手,第一軍區總指揮的權限并不能讓他查看到了容秋在第十三軍區的機密信息。
他不知道容秋已經屬于那類需要軍區大力保護的科研人才,甚至連容秋去星際心理診所洗去記憶的那一段(容欽洗幹淨了)也查不到。
他能看到的,只有beta離開A星前的日常。
有文字,也有圖片。
淩亂繁雜,卻足以表明beta的不同。
比如容秋在第一軍區的時候,時常被軍區的alpha欺負,beta不會反抗,alpha欺負他,他就低頭受下,實在忍受不住就掉頭離開。
可beta在學校的時候,明明都會用拳頭讓他們服氣。
畢業去了第一軍區,卻變得委曲求全,老實隐忍。
秦牧野目色一痛,繼續往下翻看。
後面是幾十張按時間排序的人像照片。
這是beta每天去軍區打卡工作的照片,每日的截圖都不一樣,他眼看着beta一日比一日疲倦,一日比一日消瘦。
下面還備注了一行小字:
【容先生每日下班後在維揚區到逗留六到七個小時,直到淩晨才歸】
初看到這句話,秦牧野還不懂。
beta不是不歸家的人,相反他覺得beta是特別戀家的人。五點下班,在外逗留六個小時,到家就已經十一點多了。
beta在外面做什麽?
後來他才驟然意識到——
beta似乎是在找他。
beta的行動質樸且低效,這卻是他的力所能及。
秦牧野徹底看不下去了。
太傷,太痛。
但他長長地納了一口氣,繼續看。
後面beta請了七天的假,似乎在休息。很快beta正式辭退第一軍區的工作,去了福利院,也去了理發店。最後把這棟房子挂牌賣了出去,帶着前往第十三軍區的星艦航票,離開了首都A星。
所有查到的信息到此為止。
秦牧野把紙面上密密麻麻的過往一一納入腦海。不知不覺中,他的手指已經将這厚厚的紙頁牢牢攥緊,掌心的汗甚至還濡濕了紙張的頁面。
即便每一個字都像寒針一般,戳着他的脊梁骨。
他依舊沒放開。
終于,他這才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他一直有所遺漏。
beta的那棟房子。
容秋的房子已經成功租了出去。
但當初收容秋房子的那個小豪門家産多,容秋的房子他那裏在裏面并不算什麽,以至于隔了五年也沒有人過來住。
知道自己的房子居然要被聯邦唯一一位S級alpha收購,房主親自帶着秦牧野過來看。
這棟房子外面尚且幹淨。
清減的裝修風格,即便過了五年也格外顯貴的家居擺設。
無一不襯托出當時房子主人的認真裝修。
可惜現在,裏面早就塵埃滿滿。
兩個alpha皺着眉進去,灰塵四起。
領路的alpha不好意思地朝着秦牧野告歉:“五年都沒人住,不然我先找人打掃打掃,下次再領秦先生過來看?”
但身穿黑色西服的冷漠男人擺手。
示意他不用。
男人黝黑的視線掃過屋裏的每個角落。
二人見面不到五分鐘,這棟房子就已經易了主。合同簽得過分迅疾,秦牧野以雙倍的價錢收購這棟房子。
整個簽約過程,秦牧野面無表情,仿佛被過分潮濕的陰郁濃雲所籠罩。
自覺見多識廣的alpha脊背發涼。
而男人并非別無表情。
他雖面容冷峻,但接過鑰匙的那一刻,眸色微動,引出并不多的溫柔意蘊。
只是無人敢正眼看他。
自打他站到軍區那個位置起。
所有人都仰望他,敬畏他。
秦牧野藏下眸中的溫柔,恢複了以往的面無表情。
“謝謝。”
被道歉的alpha大吃一驚,被震撼地一時失語,“不用謝”三個字都說得磕磕巴巴。
秦牧野并不介意。
別人怎樣與他何關。
他把弄着手中的鑰匙,明明只有小小的一把,卻好似千斤之重。
秦牧野最後半個月就住在這個房子裏。
他請人清掃了整棟小別墅。
卻不允許他們改動房屋的任何布局。
茶幾上的花瓶四十五度擺放,飄窗的窗簾半籠而起,他還發現外面的花圃曾有植物生長的痕跡,不知道是什麽花種,幹涸的枯枝早就變成一碰就碎的褐粉。
是beta最愛的黃玫瑰麽。
alpha神色莫名。
次日,秦牧野身邊的beta士官收到着一袋子要去化驗的枯枝,鏡框下的眼皮子不由抽了幾抽。
秦牧野不容置喙:“送去檢驗什麽物種。”
“好。”
三個小時過去。
beta士官拿着報告書回來:“是O星的黃玫瑰。”
“嗯。”
男人靜默着看着報告書上嬌豔欲滴的新鮮花枝,似乎眼前出現了beta種花時的欣喜表情。
幾分鐘後。
男人放下手中的報告,淡道:“去買這種玫瑰種子,送去我的住處。”
上司不對勁。
作為某位大人物的士官,beta士官具有極強的敏銳感。
自從上司參加完那位蘇少爺的婚禮以後,就像變了個人,神色表情比原來豐富了些,除了工作也開始關注別的事情(特定的某位容先生)。
現在還要了花種和《種花指南》。
beta士官一一為他尋來。
秦牧野在把花種灑下別墅外面的兩個花圃裏。
他并不擅長做這些事。
在他僵硬播種的時候,隔壁的鄰居友善提醒他要先翻土再澆水。
“這家前主人種的玫瑰前兩年開得特別好,不需要人打藥都沒有蟲,每年到了花季,一片都是金燦燦的黃。可惜去年夏天下了一個月的大雨,花都爛了跟。”
秦牧野愣了愣。
他看着眼前的荒土,破天荒地提出了一個請求。
——他向隔壁的鄰居要了前幾年苗圃開花的照片。
十天後。
終于到alpha出發前往第十三軍區的日子。
買下的別墅再次空無一人。
種下的花種剛剛起了苗,他只挖出了一顆,剩下來的留給鄰居照看。
許是一回生兩回熟。
隔壁的鄰居知道他的身份,卻不怕他。
讓人幫忙打理這些幼苗,秦牧野本想留下一筆錢。
但鄰居連連擺手:“給什麽錢,我就順便澆澆水,等花季的時候我折兩枝花就當謝禮。”
“多謝。”
就這樣,男人坐上了前往十三軍區的特殊星艦,而無人知道,他花重金托運的東西不是他的身家財産,也不是軍區的重要文件,而只是一盆剛破土的,鮮嫩幼苗。
半個月休假結束,容秋又上了半個月的班。
工作還是那樣,有關機甲的相關內容在別人看來或許繁雜無比,但他卻感興趣至極。
他已經聽說了,傳說中剛上任的聯邦副指揮要調到他們十三地區。新官上任三把火,最近研究院的錢院長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怕這位副指揮把研究院的經費給掐斷了。
“還有這事?”容欽好奇。
“可不是,小容你別看我們現在經費多,但都是前幾任院長舔着臉和申請下來的,你沒來的那前十幾年才算慘,除了礦産資源,我們什麽設備都緊俏,後來靠着買礦星資源,我們才湊夠了研究院的這些設備。”
容秋卻調試着機器,不以為意:“現在不急了。”
“嗯?”
“研究院剛設計出的新機甲,咱不怕賣不出,這個時候不管來的是哪個指揮,都不會落了咱們研究院的面子,甚至還要給咱們幾分面子。”
“可那人之前就在咱們軍區做過……”“那位秦副總指揮很不好相處。”
容秋感興趣了:“怎麽不好相處?”
錢院長想起五年前短短的幾個月,再次愁容滿面。
“油鹽不進,冷地像冰。”
錢院長的話,容秋沒放在心上。
他只暫且考慮自己的未來。
他作為新機甲的總設計師,相信自己的實力,也信任自己剛研發出來的機甲,一旦十三軍區大量建造U-002號軍用機甲,并開始公開出售,別的十二個軍區必定眼熱不已。
誰會嫌自己的裝備太過先進?
十三軍區也看出了潛力,就單單軍區上個月跟他簽署的專利合同來看,他能拿百分之二十,這已經不個不小的比值,到時候第十三軍區每賣一次機甲,他能收很高的獲利。
他甚至自己弄個小研究所不是個問題。
這也是剛離任的十三軍區總指揮想挽留他的表現。
但他和阿野的雙人墓都買在這裏。
必然不會離開。
作為一個即将暴富的beta設計師,容秋依舊低調地下班,甚至從研究院裏出來時,還購買了一束新鮮黃玫瑰。
不是他和阿野最喜歡的O星黃玫瑰。
但聊勝于無。
黃燦燦的,耀眼就行。
晚間下了大雨。
容秋淋着雨,将這束花藏在衣擺下跑,最後人成了落湯雞,花兒還好好的。回到家中,他潦草地洗了個澡,随後做了兩道簡單的菜做晚飯。
聯邦新聞,依舊晚間準時播放。
十三個軍區各有各的大事。
而獨屬于十三軍區的特殊事件,就是那位聯邦秦副總指揮、第十三軍區總指揮下午已經正式抵達第十三軍區主星——U星。
抵達的時候排面很大。
艙門大開的那一刻,紅毯從星艦的階梯鋪陳滾落,士兵敬禮相迎。
人還沒出現,一群身穿軍裝的軍區高層更是烏泱泱地圍了上去,其中還有容秋熟悉的錢院長,穿着一身黑西服,夾在軍區的統一着裝下,像個憨态可掬的黑白不倒翁。
第十三軍區就是這樣。
熱情的時候,衆人臉上的笑容都能把人暖-死。
但衆人的燦爛笑臉被男人冰冷無情的視線攔腰打斷。
男人身形極高,氣質卻極冷。一身褐綠色軍裝好似獨家定制,襟部飽-滿平挺,白襯衫的銀色扣子被扣到了最頂上抵着喉結的地方,平添幾分禁欲。
但容秋看不清他的臉。
因為男人戴着黑色的口罩,走到半途,男人深邃的眉頭緊緊皺起,似乎在叮囑身後人小心,不許碰撞到他那個全黑的托運保險櫃。
本來普普通通的聯邦新聞。
容秋不會太在意。
但今日容秋抽煙的動作凝在半空。
他總覺得電視裏男人的臉型,身材,給他一種格外熟悉的感覺。
思忖片刻。
容秋掏出自己的手機。
他和愛人阿野的聊天記錄當初已經全删了,但作為聊天背景的照片還在。
這是他現存的,有關阿野的唯一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男人也穿着一身英-挺好看的軍綠色軍裝,明明是死亡自拍的角度,卻依舊掩蓋不了眉眼的深邃,瞳目的黝黑,或許是旁邊燈光的緣故,還暈染出一點朦胧的濾鏡來,如潋滟秋水,又如清寒深潭。
容秋每次看,都不由感概自己的好眼光。
皮相這麽優異的愛人,是屬于他的。
但現在。
他扔了手中燃盡的煙蒂。
罕見地沒有光顧着欣賞愛人的容貌,他坐直了腰,兀自垂眼比較。
擡眼,垂眼,擡眼,垂眼……
漸漸的,容秋的面容嚴肅了起來。
甚至心中還起了咒罵的聲音。
靠,為什麽。
眉骨和眼睛,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