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阿野, 你不要再纏着我了。你是S級alpha,秦家的小兒子,注定要和S級的omega聯姻,怎麽會對我那麽一個來歷不明的beta認真……想來我這個beta連做你的床-伴, 都是不配的。

這樣的話秦牧野覺得很熟悉, 因為類似的話, 他五年前曾和容秋說過, 當時在首都星的那個城西酒吧裏, 他看着千辛萬苦尋找着他的容秋, 無情地說出了這番提前預想出來的話。

當時只為了讓容秋對他徹底死心, 現在容秋的确對他死心了,甚至還把這樣的話回到了他身上。

早知今日, 何必當初。

秦牧野無力辯駁,他的心早就被攪爛了。

海風原本腥鹹,但秦牧野的唇``舌和鼻腔間卻湧上了一股鐵鏽的味道,男人的喉結上下一滾,在容秋不再注視他的時候,他狠狠地咽下這一口莫名湧上的血。

他還想說什麽, 最後只能單薄地吐露出“秋秋”兩個字。

哀思過重。

重到容秋都不免擡頭打量面前的男人。

為什麽alpha會這麽難過, 為什麽這麽難過還要回來找他?他們本該是兩條已經相交卻漸行漸遠的線條, 秦牧野在第十三軍區一路攀升,而他只需要守着自己的機甲研究所, 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沒有交集才是對他們兩人最好的交代。

容秋已經退後一步。

他一直看不懂面前這個男人。

五年前被瞞得就像個睜眼瞎的傻``子, 五年後怎麽能一傻再傻。容秋退後半步的動作是認真的,腳下剛留下的腳印被海風吹來的沙土很快就掩埋了起來, 容秋靜靜地看着遠方浩無邊際的海岸線, 這顆心就像剛從深海之中打撈而起, 并不活躍,萬分死沉。

“秦總指揮如果沒有什麽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容秋颔首告辭,男人并沒有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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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不敢攔,也知道自己攔不住,如今的他站在容秋面前還有何種臉面。

很快,容秋就擦肩而去。

而秦牧野久久地停滞在那裏。

alpha注視着容秋離去的背影,高大的alpha猶如海岸邊伫立許久的燈塔,只為照耀屬于自己的那一艘沒有歸期的船。

秦牧野回到自己的別墅已經很晚,自從容秋生日到現在,他一直不曾合眼。

可他目前感覺尚可,并沒有容秋那麽明顯的眼底陰影,況且易感期來臨的秦牧野經常會熬上三五宿,每分每秒都受到信息素的煎熬,如今只熬上一夜,對他而言并不算什麽。

但他的疲倦沉頓,全因他心裏鼓脹脹的都塞滿了容秋的事。

容秋恢複了記憶。

容秋要和他斷開聯系。

alpha不知道該以何種方式挽回,他就像陷入找不到出路的死局一般,但等他在玄關處換好自己的鞋,卻發現傷心難過的并不止他一個。

他哥的反應比他更大。

這裏是他的別墅,住了好幾個月,雖然所有的裝修擺設都不是他設計的,可看到別墅被破壞成這樣,滿面狼藉,秦牧野也不由皺眉。上次鬧出這麽大的破壞場面,還是因為他哥快到了易感期,易感期前的alpha心浮氣躁,一點點的刺``激都能讓他們心性大變。

可他哥的易感期還有一個月。

現在他哥發什麽瘋?

而且還在他家發瘋。

秦澤西砸了秦牧野家的花瓶擺件,茶杯茶盞,要不是電視顯示屏被收在簾子下了,早就一起被秦澤西砸得四分五裂。而始作俑者秦澤西還沒有注意到秦牧野已經回來,alpha手上正緊緊攥着空調的遙控器,堅硬的塑料外殼已然變形,甚至alpha的掌心都模糊出了鮮紅的血跡。

看着那滴血從他哥的掌心滴落在地毯上,秦牧野無奈地松弛了眉目。

“這又是怎麽了?”

秦澤西聽到秦牧野的聲音,上下牙一咬,聲音都捏得死死的。

“沒事。”

秦澤西不想讓秦牧野知道自己居然被容欽那個beta甩了,他的隐瞞既有alpha的倨傲本性在,也有為人兄長的端持融在其中。

秦牧野本不想多問,但他心裏已經猜到了幾分。因為秦澤西一轉頭的功夫,他就看見了秦澤西臉上那個極為明顯的五指掌印。

能在他哥臉上留下五指掌印,并讓他哥無能狂怒的,目前為止也就容欽那個beta了。

覺察到容欽打了他哥一巴掌,秦牧野并不吃驚。

其實按照容欽那樣不服輸,還刺頭的性格,能忍他哥這麽多年已經實屬難得。畢竟他哥那張嘴,有時候他聽着都難受。

但現在被打的人終究是自己的親哥,秦牧野從櫃下取出醫療箱。

他本沒有這個習慣,因為他作為S級的alpha深受聯邦重視,一旦受傷,不過一個電話的功夫就會立刻來人為他救治。他會備着這個藥箱,還是因為之前在容秋家裏受傷的那兩次時,看到容秋有這樣一個醫藥箱,他不知懷着什麽樣的心态,自己也準備了一個。

秦牧野沉默着為他哥受傷的手上藥,至于臉上的傷,他就沒管了,就當他不知道他哥已經被人揍了。藥上好了,秦澤西的情緒似乎也緩和了些。

他終于能和秦牧野好好說話了。

說的內容果然如秦牧野所料,都是關乎容欽的。

他哥說他今天去找容欽,卻被容欽三催四催地推了出來,他哥還說容欽為了不來他的公司,請了三個月的假,卻在這一段時間一直忙着和他無關的事。秦澤西隐藏了他被扇巴掌的那一段,說着說着氣性又來了。

容欽為什麽突然對他這麽冷淡?

冷淡到居然動手打了他的臉。

從小到大,他就是天之驕子,何曾受到過別人的巴掌,身上的傷疤都是上戰場後留下的功勳證明,而他臉頰的脹痛卻讓他自诩被容欽所忽視。

這個beta為什麽就不能和他好好地過日子呢?

明明只要乖巧一些,聽話一些,全身心都是他,他們明明能過着非常和諧融洽的生活。可容欽偏生放着好日子不過,一股腦地鑽到志願軍的行當裏。

簡直愚不可及。

可再愚不可及,也是他看中的人。

他和容欽攜手走了這麽多年,絕對不會松開容欽的手,哪怕死,也要帶着容欽一起。

看出他哥的偏執,秦牧野已經徹底木然。

他哥總是這樣,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容欽的想法與打算,雖然剛開始的他并不喜容欽,但容欽當初被他哥扛着去民政局領證結婚的事他也是不贊同的,他都已經能瞧出容欽的不情願,可他哥依然這麽這麽做了。

他對容欽短暫的同情很快就因為容欽對他哥态度的不善,很快就消弭不見。

因為他從來沒見過一個beta居然臉那麽臭,語氣那麽硬,每次見到他哥的alpha好友都不給好臉色。

成功成為他哥情緒的垃圾桶,秦牧野無聲地收拾着家裏的一切,幸好他将那盆已經長出枝葉的玫瑰花苗放在了他的屋裏,如果放在一樓客廳或者露臺,說不定這個時候已經被他哥砸得幹幹淨淨。

想着這是他哥來到十三軍區後第三次砸毀他的別墅,秦牧野終于忍無可忍,和他哥強調以後如果要砸,可以去他哥自己的別墅砸,他這邊每次要重新采購,實在麻煩。

這個時候秦澤西已經低頭把弄手機。

壞情緒過去,他依舊是那個好看高大,似乎天生就高高在上的alpha。如果不說,沒有人知道這麽矜貴有教養的alpha居然還有這樣的壞習慣。

“我不回。”

“哥,你不回的話也不要砸我家,心情不好就去軍區砸沙包,或者你家那麽大,随便找個屋子慢慢砸。”

秦澤西嗤笑一聲:“我現在回去幹什麽?獨守空閨嗎?”

說到“獨守空閨”,秦澤西自己都唾棄自己。

秦澤西一點都不想回自己的別墅,因為那個別墅裏面沒有容欽,當初那個別墅還是多年前他采購的,當時他和容欽都在十三軍區工作,最初幾次約都是在那個別墅裏,後來這個別墅成為了他們在十三軍區共同的家,裏面的布置還有生活的痕跡,都是他和容欽兩個人這麽多年來營造出來的

他才不會親手把那個家砸了。

勸不動他哥,秦牧野只想着等他哥走後給這棟別墅換個鎖,他當時就不該一時心軟給他哥留了鑰匙。

至于心疼他哥?

已經完全不心疼了。

他哥咎由自取,他也咎由自取,他們這對兄弟落得追不上人的下場也屬實算自己活該。

秦澤西之前在容欽辦公室鬧了這一遭,容欽自己在辦公室也做不下去事情,下午三點半,距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他索性收拾了文件,驅車回到了容秋家。

一路心情不好。

想着能夠見到乖乖巧巧的容秋,心裏能好些,不想推開門,看到的卻是淩亂的客廳,以及正在客廳中央和三五個偌大紙箱子進行糾纏的容秋。

容欽在玄關處換了鞋,随後就無處下腳從入口到整個客廳,全都是亟需打包收拾的東西。

“這是怎麽了?要搬家嗎?”

容欽以為容秋會很快就會回應,或許還會像個兔兒一樣,從紙箱子裏突然擡起頭,和他話音落下很久,容秋就像沒見到他這個人一樣,自始至終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頭都沒有擡起看他。

容欽前進的腳步頓了頓,他直覺不對。

容秋什麽時候會這麽冷淡着臉對他?

容欽還不知道容秋已經恢複了記憶,所以看到現在容秋處于和以往大不相同的低落狀态,甚至失落得就像蔫巴了的枯樹枝,下一秒就将幹涸而死。

容欽很是擔心。

他立刻把自己那些煩心事抛出腦後,三五步走到容秋旁邊,想拉着容秋的手臂,把人從箱子旁拉起來,卻怎麽拉也拉不動,極為瘦削的手臂,此刻沉得像不知其重的秤砣。

容欽心中的不安被無形放大。

秋秋這反應怎麽感覺是在排斥他。

秋秋怎麽會排斥他呢?

他可是容秋最親近的容欽哥啊。

容欽還二丈摸不着頭腦,他最近做了什麽讓秋秋不高興了嗎?

否則秋秋怎麽會要搬家。

容秋收拾在紙箱子裏的東西,都是他一個人用的東西,而容欽留在這裏的茶杯用具等各式物品,都被容秋靜靜地放在原處,并沒有給予收納。

所以容秋要搬家。

在沒有通知他一聲的情況下,自己搬出去。

容秋的确有些排斥容欽。

他之前一直以為容欽是真心幫他,不料容欽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和秦牧野之間的糾葛。

容欽的伴侶是秦牧野的哥哥秦澤西。

容欽知道他找了秦牧野半年多,經歷了秦牧野半年多的冷暴力,卻什麽都沒做。明明在他沒有找到酒吧之前,容欽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和他說清楚背後的真相,可容欽都沒有。

容秋就像被世界抛棄了一樣。

沒有什麽是真的,所有見到的都是假的。

在這種新新舊舊的回憶裏逡巡已久,連他都看不清人的本性了,或許是他癡傻,一直就沒有看透過。

容秋的沉默分外難忍。

容欽倍感棘手地圍着容秋轉來轉去,明明他比容秋還要大上幾歲,此刻卻比容秋顯得笨拙許多。

他想哄着容秋說清到底怎麽了?

可容秋并沒有回答他原因何在,他只靜靜地問了容欽一句——

容欽哥當初知不知道秦牧野的beta同伴就是他。

這話來得太突然,容欽在這剎那間還沒聽懂,甚至他還歪曲了容秋的意思。

“不對,秦牧野是秋秋你的床伴。”

容秋輕輕地搖了搖頭。

四點多的太陽染上了幾分橙色的光暈,順着露臺照耀在正廳之中,容秋收拾東西而引起的灰塵在幾道光柱下飛舞旋轉,在這樣的午後靜寂下,容秋坐落在光柱下中,整個人顯露出一種病态的蒼白,好似容欽任何一次呼吸的氣流都能将其戳破。

看着容秋搖頭,容欽的腦子裏都是轉不動的糨糊。

他試探性地,用一種極為緩慢的聲線詢問容秋:“秋秋,你是……什麽意思?”

容秋擡起頭來,過長的發絲快要遮住了他的眼睛,他露在外面的眼毫無情緒波動,甚至他的語氣也平平。

“五年前的事,容欽哥是不是一開始都知道。”

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還能發生什麽事。

話說到這個份上,容欽還有什麽不清楚的,他瞪大了眼,那雙和容秋有五分相似的眼裏滿是震驚。年長的beta愣愣地長大了唇,他想說什麽,可想說出的話死死地堵在嘴邊。

容秋都知道了!

容秋恢複了記憶!

他自覺自己對容秋很好,可他唯一覺得虧欠容秋的,就是他沒有在一開始就勸容秋早些離開秦牧野,甚至當初他勸秦牧野和容秋分開時,還是一個樂子人的心态這麽說的。

秦牧野拖拖拉拉,生生拖到了畢業,他也沒多說。

他以為秦牧野心裏有數,還想着這是秦牧野自己的私事,他和容秋那個時候還沒有熟到那個地步,自然沒有多管。

可這事終究是不地道的。

如果他早些勸秦牧野,早些和容秋說清楚,容秋就不會受下這麽刺骨的傷痛。

容秋能傷痛欲絕到跳河的境遇,怎麽能忽視他在其中的作用?

容欽想解釋,可他的臉火辣辣地疼。現在在容秋心裏,他一定就像一個僞君子一樣吧。一邊對他好,一邊又瞞下曾經容秋受下的所有傷痛,他活脫脫地就像個無恥的看客。

容欽一言不發,這樣的沉默無疑是一種肯定。

容秋木木地眨眨眼,格外卷翹的睫毛上下輕輕地晃動着。

他心很痛。

但他同時也很矛盾。

矛盾到容秋不知道如何應對容欽,只能通過搬家的方式短暫排解這種複雜心緒。因為容欽這五年對他非常的好,甚至把他當親弟弟一樣,他來十三軍區受了容欽的很多照拂,能對他不求回報的好五年,這在容秋短暫而貧瘠的生活裏格外罕見。

但他又無法忘記五年前容欽和秦牧野一起瞞着他的事。

容秋好似陷入了一個很奇怪的圈,他開始不信任任何人,可他的腦子卻告訴他,容欽和秦牧野不同,容欽在這五年裏對他真的很好。

可不确定的最危險。

容秋最終還是搬離了這棟別墅。

容秋的離開讓容欽心亂如麻。

和秦牧野當時知道容秋失憶時的狀态一樣,容欽的心微微抽痛着,如果是個不重要的人這麽對他,他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狀态。

他已經三十多歲了,早些年一直寡情。

看alpha不順眼,看不思進取,逆來順受的beta更不順眼。

只有遇到容秋以後,才多了些除了情愛以外的人情味。他把容秋當作自己的親弟弟一樣看待,可現在親弟弟看他如仇敵,容欽心如刀割。

他想起什麽,回憶起白日裏秦牧野給他撥打的那通電話。

容欽顫抖着牙齒,給秦牧野再次撥了個電話。

對方接得很快。

“什麽事?”

“秋秋恢複記憶的事,你知道嗎?”

“……嗯。”

“什麽時候的事?”

“昨晚。”

“你怎麽不早點和我說!”

“我打了幾個電話,你沒接,後來秋秋在不方便說。”

秦牧野和容欽說了容秋昨晚的狀态以及今天開機甲時候的不對勁,容欽也和秦牧野提到今天容秋收拾東西搬出別墅。

二人說到最後,這通電話陷入沉默。

掐斷了電話,秦牧野沉悶地靠在椅子上。

他原本還打算讓容欽照顧這些容秋,卻沒想到容欽在其中摻和了這麽久,或許和他一樣,在恢複記憶的那瞬間容欽就已經在容秋心裏占據了壞人的位置。

容秋的新家并不是上下兩層的好看別墅,而只是住宅小區裏的一層,不到六十平米,裝修都是新的,而且距離他的研究所很近,步行只要十分鐘就能到。

容秋把他車裏的紙箱一一搬了下來,三個大紙箱,兩個行李箱,其實他還沒有把所有東西都收齊,只是在當時那種狀态下,他不想和容欽那麽尴尬地共處着。

他沉默地運着行李,足足跑了四趟,才把所有的東西都送到樓上。

等他徹底安靜一下來,屋外已經黑了。

這裏距離海邊較近,他的樓層很高,高到他的視線能透過茂密的樹叢與住宅區,落在赤橙閃光的遙遠海岸線,容秋站在高高的陽臺,從高處往下看,下面走動着的人就如同細小的黑螞蟻。

螞蟻們搬運着自己的必需物,或勤奮,或疲怠,縱有萬千姿态,最後回往的,還是自己的小家。

搬家只是開始,容秋已經覺察到自己狀态的不對,而他并非五年前的自己,脆弱到經歷一點事情就坐在高高的跨江大橋上意欲自戕。

他努力維持好自己的情緒。

即便這個家只有五十多平,他依舊打理妥當。

天氣良好時曬得暖和的被褥,小小茶幾上的金色玫瑰花,容秋還恢複了每日寫日記的習慣。

這是他換了一本新的日記本。

就這麽過了五日,期間容欽和秦牧野不是沒有嘗試過聯系他,電話,信息通訊,各種方式都有。

容秋也回,不過确是挑着回。

秦牧野的消息不用回了,他只回了容欽的。

他拒絕容欽搬家然後他搬回去的請求。

【容秋:不用了,我房子已經收拾好了,這邊離研究所近】

【容欽:那你能告訴我你住哪?我來看看你。】

容秋說了,容欽真來了,他還給容秋帶來了一大堆東西,吃喝用睡都有,但他帶得太多,卻沒提前想到容秋的房子面積居然這麽小。

他帶的東西堆在客廳裏,就已經填了半個客廳。

容秋無奈地嘆了口氣,只把這些東西都搬到客房去。那間客房本來他打算用作書房的,現在看來只能做儲物室。

容欽原本還焦慮容秋不會收下他的禮物,但容秋收下了,容欽懸着的心終于稍稍回落。

可只有稍稍地回落,他依舊有些緊張。

“秋秋,五年前的事……”

“都過去了。”

“”

容秋從一種快遞裏擡頭:“我說,都過去了。”

容欽不敢相信,他居然從容秋嘴裏聽到這樣的話,容秋說都過去了……意思是并不會因為五年前的事而讨厭他嗎?

看出容欽面上明顯的詫異,容秋并沒有笑。

他只低着頭,認真地擺弄着箱子,就像小孩子認真地擺弄着玩具。

看着他低頭不搭話的樣子,容欽莫名地心軟。

甚至眼前都幻視出容秋小時候的樣子,小時候的容秋一定又白又軟,眼睛大大的,睫毛翹翹的,頭發就像上好的黑色絲綢,一定還會因為梳不到頭頂的頭發,經常頂着幾縷小呆毛。

容秋不是小孩。

他已經是個成年人,還是個剛過生日,已經二十六歲的成年人。

可這次從容秋家裏出來,容欽就想看看容秋的過去,并非調查,他只是好奇容秋小時候的樣子。

他還記得容秋所處的福利院,就是他這幾年一直資助的那個。所以他讓還在首都星的朋友幫他問問,也不需要查得特別清楚,只要能了解容秋大致的成長狀況就可以了。

因為有些年過已久,要查出來格外艱難,尤其還是福利院這種地方,多年來孩子們進進出出,要是容欽讓人去查,也并不能很快就得出結果。

但他記得之前秦牧野好像查過。

所以他一個電話又打到了秦牧野那裏。

秦牧野的确查了容秋,還是六年前就已經查過,因為那時的他需要一個幹淨的床-伴,所以在他确定自己要和容秋在一起之前,他查得很仔細。從容秋什麽時候進入福利院,一直查到容秋考上了A大。

容秋的經歷清清白白,幹幹淨淨。

把同樣的資料發給容欽,秦牧野不動聲色地問道。

“秋秋最近怎麽樣?”

他不是不知道容秋現在住在哪裏,只是他實在不能當面打擾容秋,他還沒理清自己的思路,如今的他該以何種狀态面對容秋,或者怎麽樣做,才能讓容秋對他的排斥降到最低。

在他沒有想好的這段時間裏,他糾結又沉郁。

他萬分羨慕容欽,還能被容秋接納。

而他發出去的所有信息都如同石沉大海,他沒有拉黑,卻也沒有回應他。

他只是倔強地發着。

每天都有自己的寒暄詢問。

如今的他,終于能體會到容秋被他冷處理那段時間的感受了。

你知道對方可能不會回他的消息,他還是心懷希冀地發着。

不過七天時間,他就已經難以忍受。

容秋可是足足忍受了他大半年的冷暴力。

那半年裏,他不回容秋的信息,甚至将唯一和容秋有聯系方式的備用手機一起丢進了垃圾桶。是他自己主動切斷的聯系,現在他卻後悔莫及。

秦牧野胸腔都痛到悲鳴,他看着眼前的光腦。

利落幹淨的頁面上,只有他發出的,長長的,上不可劃到頭的單方面叨擾。

秦牧野發出過來的文件,容欽都仔細看了。

如他所想,容秋在孤兒院裏也是非常優秀的孩子,但似乎并不是特別的快樂,尤其當他看到容秋好不容易被領養,卻因為分化成beta被退回來的時候,他光看到這一行蒼白的記錄,容欽心疼地攥起了拳頭。

如果是他,一定要将那些把秋秋退回來的beta養父母狠狠揍一頓。

這麽好的寶不知道珍惜,還眼裏都是alpha。

有這樣思想的人都應該狠狠揍一頓。

在秦牧野和容欽查他過往的時候,容秋已經又報了個旅游團。

他出去旅游了。

這次是獨自一個人出去旅游。

誰也沒通知,直到三日後容欽帶着東西找到容秋家裏去,怎麽拍門都不見容秋開門,隔壁的鄰居才被他吵得不得不出來。

“你別敲了,剛搬來的那位小夥子,這幾天都沒回來。”

“他剛搬過來就幾天沒回來?”

“對吧,反正這幾天沒見人回來。”

“謝謝。”

容欽帶着東西從容秋家樓上下來,樓下的車就是秦牧野的車,今天秦牧野和容欽一起來的,只是秦牧野不敢上樓去,他怕自己的出現又刺``激到了容秋,所以只在樓下等。

看容欽這麽快就下了樓,秦牧野眉頭一皺,他以為容欽的東西被容秋拒收,而容欽的人則被容秋拒絕進入。但容欽的表情有些着急。

“怎麽了?”

容欽一邊撥通容秋的電話,一邊回應秦牧野:“鄰居說秋秋這幾天都沒回家。”

秦牧野的臉色立刻嚴肅起來。

如果換個人幾天沒回家,他或許都不會這麽擔心,但容秋不一樣,容秋之前就有過企圖跳江自``殺的行為。

現在這麽多天不回家,秦牧野心急如焚。

還不等他撥通電話,讓手下查清容秋的去處,還沒打通電話的容欽,就看見容秋發在朋友圈裏的最新動态。

“等等,秋秋發動态了。”

容秋的這條動态誰也沒屏蔽,所以秦牧野和容欽都能看到。

這是一張旅行游玩的照片,背景是極為湛藍明亮的天,還有紅褐如血的大峽谷。

多人合照,各有各的姿态,但熱鬧是他們的,容秋什麽都沒有。容秋雖然站在旅游團的游客中間,卻顯得十分的孤寂,他淡漠的表情和周圍人興奮昂揚的神色截然不同。如果不是容秋發的照片,秦牧野和容欽都以為這張照片說不定是P出來的。

“秋秋沒發生意外,他只是出去旅游了?”

秦牧野凝重地點點頭。

他将照片裏容秋的容貌刻入眼底,深邃的視線劃過容秋的眉眼,在容欽還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秦牧野眸子裏的昏暗加深了幾分。

“瘦了。”

“什麽?”容欽從照片裏擡眼,很快又認真看照片,“秋秋瘦了?沒看出來啊?”

秦牧野卻十分肯定地道:“就是瘦了。”

下颌都變得更尖了。

容秋沒瘦。

他下颌尖了純粹是給他們拍集體照的女導游開了瘦臉功能。

相反容秋的食欲很好。

在這個旅行團裏沒有人認識他。

甚至沒有上次一直陪着他的beta老板。

他因為過于沉默寡言,而被整個旅行團的很多成員批言“喪批人”。

容秋很“喪”,很“獨”。

從他進入這個旅行團的第一天起,就已經将喪批的特質展現得明明白白。導游提前安排他們高空跳傘,在同旅行團的游客都你推我推,拼命往後挪的時候,容秋第一個上了直升機。

他面無表情地穿上各種設備,然後在教練員的帶動下熱身。

沒有害怕,也沒有期待,好像跳個傘就像他每日必需的活動一樣。

這讓帶他雙人跳的alpha教練有些無力。

腿怎麽不抖?

眼睛怎麽不亮?

這個beta的狀态怎麽像跳完傘馬上就能回家吃飯一樣?

其實容秋的心還是稍微亮了亮,高空跳傘和駕駛機甲翺翔的感覺還是不同的,駕駛機甲人在機甲艙裏,吹不到風兒,而高空跳傘時他的五官都會被風扯得變形。

只是那極短的時間他被刺``激到了,下地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容秋都很淡定。容秋這種沒有七情六欲還超脫世外的氣質,讓同行的游客暗自稱他一聲“喪魚”,後來漸漸演變成了“喪批人”,因為他喪着臉重複跳了五次,才因為臉被風流的拉扯得難受,将将蔫巴着臉停了下來。

其實他只是習慣了高空墜下的感覺。

是的,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無論是駕駛機甲真實地墜落,還是在腦子裏無數次的模拟複盤,他早就墜落千百回。

可卻無一人撈他出海。

發動态的時候,他正在旅行團訂好的餐廳吃飯,因為這次手裏的錢需要攢着花,他就沒有大氣地定上次的豪華旅行團,他定了普普通通的旅行團。即便如此,餐廳裏的飯食容秋依舊吃得很香。

別人三五成群,唯獨他一個人占據了一整張四人桌。

容秋穿着一身寬松的白風衣,裏面是柔軟的高領白毛衣,他整個人襯托得無比溫和幹淨,頭發有些長,軟趴趴的搭在頭上,每根發絲在光下都泛起深褐色的光澤。現在的容秋還是之前的容秋,只是好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溫和卻有力量。

所以一個人吃飯沒什麽,沒有人陪也沒什麽。

盡管這在別人看來是喪批的體現。

容秋也不介意。

他認真地咀嚼着含進嘴裏的每一口飯粒,似乎感受到米粒裏傳來的甜味遠比任何親密的交談更讓他心滿意足,吃完這一碗飯還不夠,他續了第二碗,巴掌大的碗,他覺得自己能吃四五碗。

直到第三碗飯結束的時候,他才抽出桌邊的手機看着。

他剛剛發了一條動态。

沒想過會有多少人點贊和評論。

可有,還不少。

【beta老板:秋爺居然背着我出去旅游!嗚嗚嗚嗚嗚嗚!】

容秋:怕你忙,就沒叫。

【趙南辰:我哥終于讓我玩手機了!小秋哥下次帶我!下次帶我!我會拎包拖行李訂酒店,打流氓鬥渣渣,啥都會,還吃的少!】

容秋:好好工作,多體諒你哥。

【容欽哥: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容秋一頓……

容秋:十日回,不用來接。

容欽的評論是最後一個,容秋剛評論完容欽,看着沒有人繼續評論,容秋準備起身去盛飯,就見剛剛那條動态下面突兀地多了一顆愛心,也多了一條評論。

容秋的腳步一頓。

【秦總指揮(秦牧野):瘦了,在外多吃幾碗米。】

容秋多看了一眼這條評論,他又看看自己手裏的精致小瓷碗。

他懷疑秦牧野給他安了監控。

頓了頓,容秋的表情又冷了些。但很快,容秋面無表情地起身去續第四碗飯,還順手将這個多餘的人拉進了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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