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姐妹幾個和和睦睦地說笑了一會兒,進出的丫鬟們看了不免吃驚。
出了霁月樓,檀香用胳膊肘碰了碰沉香,一臉不敢相信道:“咱們姑娘最近跟三房的四姑娘來往也就罷了,怎麽今日還跟二房的兩個姑娘這麽親近?”
沉香心裏想的比她多,二房的嫡庶之争也看得清楚,但此時不好特意跟她解釋,只言:“平日裏做個伴兒也好,姑娘總不能跟姐妹都不來往,傳出去也不好聽。況且這兩個庶出的姑娘,看着也沒什麽壞心思。”
檀香似懂非懂,還待再問,忽然聽見姑娘喚她,便趕了過去。
“姑娘,有什麽吩咐。”
“去将那架九霄環佩拿來。”
這架琴回來後只拿出來過幾次,很少彈奏,方才她們幾人談到琴藝,韓佩芊提出想見識一下這古琴,韓素娥不是小氣之人,欣然同意。
九霄環佩被檀香小心翼翼地抱了過來,起初她不知這古琴珍貴,只當是一架尋常的琴,直到沉香告訴她這古琴價值十萬金,她險些一個激靈将古琴摔在地上,從此以後便對待這把古琴便愈發小心,每次拿出來,有如端着一尊神像似的恭敬。
古琴放在琴座上,三人圍了過來,韓佩芊在得到同意後輕輕撫了琴面一下,韓佩苧和韓佩芸是連碰也不敢碰,好奇地看着這把聲名大噪的九霄環佩。
“嗡”
韓素娥輕輕勾了勾琴弦,邀三人來試彈這把古琴。
先是推辭,最後實在耐不住心中渴望,韓佩芊踴躍嘗試,她不敢用力,生怕勾斷了弦絲,小心翼翼地撫着琴。
素娥見狀好笑,在她彈完一曲後道:“四妹妹本來琴藝不錯,只是為何方才有氣無力地?”
韓佩芊羞惱:“還不是怕弄壞了姐姐的琴。”
她不肯一個人出醜,便轉向韓佩苧:“佩苧,你來。”
佩苧見大姐姐唇邊帶笑地看着自己,也不再扭捏,便大大方方地坐下撫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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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如流水般傾瀉在拂雲軒,在韓佩苧彈完第一段音時,素娥便微愣一瞬,她聽出六妹妹技藝生疏,一首尋常的《玉妃引》略有磕絆,不夠流暢自如,但卻彈出了其中韻味。
她看着韓佩苧,對方全然投入在彈奏之中,神情專注,偶爾彈錯了音,會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
一曲終了,韓素娥忍不輕輕撫掌,韓佩苧見狀羞道:“彈得不好,好幾處的譜子不記得了。”
韓佩芸在一旁寬慰妹妹:“你許久未彈了,自然會生疏。”說完又跟兩人解釋:“小時候姨娘愛教我們彈琴,我不是很有興趣,但佩苧特別喜歡。可惜姨娘去後,佩苧就沒怎麽練過了。”
兩人了然地點點頭。
“六妹妹若是愛彈,可時常來尋我。”韓素娥道。
“還有我,六妹妹也可以去我那裏,我那裏離你的住處近,你沒事就來找我。”韓佩芊不甘示弱。
韓佩苧羞赧地笑笑:“謝謝兩位姐姐。”
一下午的時間,韓素娥先是指點了一番韓佩苧的琴藝,又答了韓佩芸在課業上的一些疑問,最後聽着韓佩芊談論近來京城發生的一些事,伴着蜜餞打發時光。
韓佩芊好友多,所以經常串門,知道的奇聞轶事自然也多。她說着說着,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開了頭:“你們聽說了嗎,前天城裏發生了一件特別可怕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
她說到一半,又止住了,好像在顧忌什麽,不肯繼續說下去了。
“好姐姐,你怎麽說到一半停下了。”相處了小半下午,韓佩苧也沒那麽拘謹了,性子活潑了起來。
“不是我不肯說,實在是有些駭人。”話一出口,韓佩芊有些後悔,真就不該開這個頭,她本是自己害怕,想着多告訴幾個人便沒那麽怕了,但萬一說出來真吓到她們,尤其是韓素娥,她的那位公主嬸嬸豈不是要怪罪于她。
但被她勾起了興趣的幾人豈肯罷休,纏着她要她講清楚。
“你說吧,我膽子可沒那麽小。”韓素娥看穿她顧慮,笑道。
“求求你了,是什麽快說吧。”佩苧也搖着她的胳膊。
韓佩芊招架不住,告饒:“好好好,我說我說。”
“我說了,你們可不要怪我吓你們。”
幾人忙保證不怪她。
“那我真說了,”她猶豫半晌還是開口,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幾人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想笑,結果聽她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前日,城北郊外的銅鐘寺,有個上香的女子在出了寺廟沒一會兒,突然身上着了火,怎麽撲都撲不滅,最後竟然活生生的燒死了。”
“而且,最詭異的是,當時在場的人說,那女子是見了陽光後身上開始着火,拿水去潑,還越燒越旺,據說當時整個院子裏都是慘叫聲,最後被活活燒死,只剩了個骨架。”
“大白天的,一個人好端端地站着,卻突然***,你們說吓不吓人?”
幾人方才還帶笑的面容漸漸凝滞,一陣沉默,被這駭人聽聞的事情震住。
在日光下突然渾身着火,聽起來極是可怕。
過了好一會兒,韓素娥還算沉靜地問道:“死者是什麽人?”
“不清楚,只聽說事發後官兵趕到現場,很快封鎖了附近,除了那女子周圍的随從雜役,沒人知曉其身份。”
既然是不知身份的人,又為何會鬧得這麽大。
“會不會是……那個人周圍有燃燒的柴火什麽的?許是火花濺到她身上。”韓佩苧小心翼翼地猜測。
韓佩芊搖搖頭:“這才是奇怪的地方,大夏天的,燒柴的地方又不多,聽聞當時在場的路人說,那女子是出了屋子,站在院子裏沒一會兒,突然身上開始着火,周圍只是空地,什麽也沒有。”
“那、那人身上為何會起火。”韓佩芸小臉發白,下意識地攥緊了手帕,一臉害怕地問。
韓佩苧又想到什麽:“是因為天氣太熱嗎?可那樣也不至于啊……”她皺了皺眉,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有人說…那女子定是做了虧心事,觸犯了神仙,才會引來天罰,自燃而亡。”韓佩芊想到昨日所聞,但她似乎覺得這麽說有些不妥,又接了一句:“也不知是真假,許是以訛傳訛。”
這番說法聽得駭人,五姑娘膽戰心驚地問:“真的有天譴嗎?”
“誰知道呢。”韓佩芊撇撇嘴,她也不清楚具體細節,“我也是昨日才聽說的。這事愈傳愈可怕,在民間鬧得沸沸揚揚,聽聞已驚動上面,大理寺也開始插手審查此案。”
這般嚴重?大理寺都插手了?
雖然汴京治理還算太平,但時不時就會有各種命案,老百姓對此見怪不怪,然而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被燒死,竟然備受重視。
韓素娥便問她:“這事如何傳起來的?”
“當日在場的百姓似乎不少,因為那日正趕上燒香拜佛的吉日,上寺廟的人很多。”韓佩芊解釋,“況且——”她想到另一事:“——聽說參政知事家有個二少爺素來纨绔,他養了條傷人無數的惡犬,大家一直敢怒不敢言。可是突然有一日,那畜生在烈日下突然燒了起來,最後活生生燒死了。事後,一衆人還拍手叫好呢。”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韓佩芸聞言也突然想起,“我記得三姐姐曾說過,那個闫公子養的狼狗可兇了,好幾次她坐馬車路過知事府,都被狗吠聲吓得不敢動。”
“小半個月前,她說那狗終于死了,當時見她還挺開心的,沒想到也是被燒死的。”
聽起來倒真像遭了天譴。
幾人默默地沒說話,都被這事駭到。
天色漸暗,三人都走了,韓素娥照常去母親院中用晚膳,同她提起下午聽到的那件詭異的***案。
“你打哪兒聽說的。”
韓素娥沒說是韓佩芊講的,只道:“外面不是都在傳嗎?聽說近日裏鬧的沸沸揚揚,大理寺也插手幹預此案了。”
嘉敏愣了愣:“這你也知道。”
“外面傳遍的事。”
嘉敏微微搖搖頭:“這件事确實鬧得挺大,也難怪,其實早在這個月上旬——”她頓了頓,繼續說了下去:“也有人因同樣的原因死亡,好在事發時沒幾人目睹,所以被壓了下去。”
“那人又是誰?”
“身份特殊,不是宋人。”
“不是宋人?”韓素娥驚訝,難道說……?
“是遼人。”
遼人?竟然是遼人,可遼人為何會出現在汴京,難道是奸細?她沒敢細問,又想到下午聽到的事情:“這次案件的死者莫非也是遼人?”
“那倒不是,”嘉敏否定,“這次死的只是尋常人家的婦人,大理寺早先懷疑她身份有疑,便令人封鎖了消息。”
她說完便止住話題,似乎不願再提:“這事與你無關,你只當不知,我說的話也不要外傳。另外,過幾日夏和遼方面又要派使團來京,所以外面不算安穩,你盡量少出府。”
“母親……那大理寺可有查出死因,為何好端端的人,會無緣***而亡。”韓素娥想到最重要的,還是忍不住問。
嘉敏搖頭,“緣由還未查清,我的人也只知道這些。”
第二日韓沐言從太學院歸來,涼亭內清風徐徐,兄妹二人坐在水榭,頗為惬意。韓素娥替哥哥倒了杯涼茶,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中,問他:“聽聞此次回來是長休?”
韓沐言飲了口茶,回她:“是的,這次可待上六天。”
“竟然這麽久的嗎?”素娥疑惑,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莫非是出了什麽事?”
韓沐言怕吓着妹妹,語氣含糊,“前幾日城裏熱死了人……太學怕天氣炎熱出什麽亂子,便放了長假。”
熱死了人?難道是在說那個***案?
還不等她再問,韓沐言扯開話題:“對了,上個月同謝世子他們約好,等我這次休沐邀他們來府中一聚。我看不如就安排在後日,應該是個涼爽的天氣,你覺着如何?”
“我沒什麽問題。”素娥答。
韓沐言點點頭,于是喚來常山:“将我的帖子和筆墨拿來。”
城北郊外,銅鐘寺。
青渠站在公子身邊,看向被清理幹淨的地面,不解道:“公子,難道這個女子的死亡也與那個遼人有關嗎?”
黃柏淡淡開口:“有無關系,還要找到兇手才知道。”
自發生命案以來,大理寺派人封了幾日,到這座寺廟的人就越發少了,現在還會來的人,無非都是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寺裏主持方才見了他們,也沒有興致招待,只當是來湊熱鬧的閑人。
黃柏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這個寬敞的院落,這座三進的寺廟不算大,但是平日香火旺盛,聽聞這裏祈福靈驗,多的是來上香的婦人。
***事發時正在這個處于中央的院子,前面是供奉着神像的大殿,那人出了神像殿,走自院中便突然身上起火。
院落寬敞,周圍什麽都沒有。殿裏也只是尋常的模樣,香火爐放在鐵制的底座上,不可能有星火濺出。
青渠默默地候在一旁,雖然不解卻沒有出聲。
過了一會兒,等當空烈日灼灼,他突然從陰涼地走至院中央,看向周圍的屋檐,環視四周,并無異常。
什麽都沒有啊。青渠瞧着公子在烈日下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額角滲出細密的汗水,可以想象炙烤下十分炎熱。他正猶豫要不要出聲提醒公子,突然聽對方開口:“走吧。”
毫無收獲。
正當他們出了一進的院落,迎面走來兩個垂頭喪氣的年輕僧人,嘴上有氣無力地說着話,似乎在抱怨香客變少。
兩人耳力好,聽了小半段。
“那件衣服你丢掉了嗎?”其中一個問同伴。
“早就丢掉了,髒了的衣服,又是死人的衣服,還留着幹嘛,晦氣。”
“那個借她衣服的姑娘也挺倒黴,自己好好的衣服被燒了不說,聽聞她還是個貴人家的千金,哪見過這樣駭人的場面,可算受了不少驚吓。”
“唉,那也沒我們倒黴啊,攤上這樣的事,以後寺裏該如何維持下去。”
“你聽說了嗎,那個什麽隅山有個游雲寺,就是香火太少,那裏的主持都幹不下去了。”
“不會吧,也太慘了,我們不會到時候也……”
“誰知道呢……”
漸漸地兩人走遠,話音也聽不見了。
“公子,他們好像在說那個死者的事。”青渠轉頭看向公子,卻發現對方停住了腳步。
“他們說的衣服是什麽?”
衣服?黃柏心生疑窦。
“你去打聽一下。”
“是!”
不過一會兒,青渠回來複命,一五一十将所聽內容複述給他。
“那個死者在上香時曾遇到鹽鐵副史家的二姑娘,那位姑娘的奴婢在端茶時不慎将死者的衣服弄髒,死者沒備衣服,對方只好将自己備用的人衣服借給她穿。”
聽起來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插曲。
兩人往外走,這時正碰上趕來的墨一,似乎有話要報,黃柏擡手止住他的話頭,吩咐青渠道:“讓白羽查一下鹽鐵副史,還那個侍女。”
“是。”
說罷看向墨一:“何事?”
墨一低着頭恭謹道:“方才收到将軍府韓大公子的帖子,邀公子後日巳時于将軍府上一聚。”
“知道了。”黃柏點點頭。
見他沒有別的吩咐,墨一正要默默退下,卻又聽他喚自己。
他轉過身疑惑地看向公子,只見對方語氣微妙,似笑非笑。
“別忘了将地理志備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看着着龜速增長的收藏,無語凝噎,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