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彩選格
到了後日,巳時過了好一會兒,韓素娥才想起今日哥哥要宴請謝景淵他們,慢悠悠到了哥哥院中,未進文淵閣就聽見裏面傳來一陣說笑聲。
那陣陣笑聲如銀鈴般,随着風飄蕩出院牆外,她眉頭一揚,覺得詫異,進了院子才發現幾個嫩黃淺粉的身影。
那幾個花枝招展,咯咯笑不停地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西府的幾個妹妹。
“魏公子,你耍賴,這把可不能算。”說話的是韓佩葶,她正嬌俏地捂着嘴笑,臉上飛着幾片紅霞。
“你憑什麽說我耍賴,誰看見了?”魏嘉誠攤手,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韓佩萱看看一旁的謝景淵,嬌聲軟語道:“世子,您說說,他方才是不是耍賴了。”
謝景淵握拳在唇邊咳了咳,秀麗的面龐略帶歉意:“我确實沒留意。”
“沈公子,那你看見了麽?”韓佩萱又轉頭,期待地望向沈檀,盼望他能站出來作證。
沈檀微笑着搖搖頭。
于是她不死心地又問了問韓沐言:“大哥,你可要為我們作證。”
“我、我确實也沒注意啊。”韓沐言打着哈哈,摸摸鼻子。
韓佩萱失望地撅嘴,哼了一聲:“你們肯定是聯合起來欺負我們。”
“哎,那你怎麽不問問黃柏。”魏嘉誠自來熟,用手肘推了推一旁寡言少語的黃柏。
韓佩萱看了眼那個默不作聲的人,那張平淡無奇的臉讓人實在沒什麽興趣與之攀談,語氣乏味道:“不必問了,他必定也與你們同流合污。”
後者聞言掃了她一眼,正與她的視線相對,那對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得韓佩萱心中一跳。
她愣了神,半晌才緩過來,使勁捏了捏帕子,壓下心頭那股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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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這張牌分明是大,結果魏公子趁人不注意将牌面調換了,就是他耍賴。”韓佩葶沒有注意妹妹的異樣,見沒有人幫自己這邊,力争道。
原來幾人方才在玩葉子戲。
“魏公子耍賴!”韓佩萱偷偷看了黃柏一眼,跟着姐姐附和。
一旁的韓佩芊沒有出聲,端端正正地坐着,面上挂着淺淡的微笑。
雙胞姐妹兩張嘴不停地一開一合,魏嘉誠招架不住:“停停停,你倆一會兒這個說話,一會兒那個說話,我都分不清誰是誰了。”
兩人今日穿了一樣花色的衣裳,不仔細看确實難以分清。
但她倆最厭別人弄混她們,聽了這話,馬上忘了方才玩葉子戲時魏嘉誠作假一事。
韓佩葶佯裝生氣:“我和妹妹戴的頭簪明明不同,很容易分辨的,怎會混淆。不信魏公子你仔細看看。”
魏嘉誠作勢要湊近去看,這時韓素娥從遠處走近,笑道:“你們別為難魏公子了,就連我也時常分不清你倆。”
她看了看兩人,試探地朝着戴絹紗簪的韓佩葶問:“佩萱?”
韓佩葶有些惱火地撇撇嘴不說話,一旁帶着珍珠簪的韓佩萱悶悶開口:“姐姐你又搞錯了,我才是佩萱。”
韓素娥微微一笑,毫無歉意道:“奧,不好意思。”
她向幾個來客點頭示意,然後從容地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看向在場幾人:“今兒個幾位妹妹們竟然到哥哥的院子來,可真是稀奇。”
聽她這話,韓佩芊生怕被誤會別有用心,便開口解釋道:“老早聽聞世子遠道而來,我想着若不前來拜見,豈非有失遠迎。”
那二人也忙不疊點頭附和,甚至埋怨:“是呀,姐姐,你都不告訴我們世子和幾位公子要來,害得我們匆忙趕來,失了禮數。”
“哦?”韓素娥秋水似的瞳仁兒裏含了笑意,卻看得韓佩萱二人心中一悸,她慢條斯理地問:“既然如此,怎麽不見五妹妹六妹妹?”
“呃……”韓佩葶口中踟蹰,心下卻想這不是廢話,兩個庶女怎麽能來,胡編了個理由:“她倆不太舒服,出不了門。”
但韓素娥知曉兩人必定是将她們打發去做了雜活,于是一臉關切問:“不舒服為何不請大夫?”
兩人癟了聲,韓佩芊出言道:“難道五妹妹和六妹妹在躲懶?二姐姐三姐姐,這可是你們的不對了,作為嫡姐平日裏可要多教導庶妹,不能讓她們失了禮數,省得你們也被人誤會。”
這話說的可真狠,不動聲色地把二房幾個妹妹全都編排了一通,話裏話外暗示二人苛待庶妹,若傳出去了,搞不好落下個刻薄的名聲。
韓素娥掃了四妹妹一眼,臉上笑微斂了,喚來沉香道:“去将五妹妹和六妹妹叫來吧,倘若真有什麽不适,我也好知曉。”
魏嘉誠早噤了聲,在一旁看了一出明槍暗箭的唇舌之戰,不得不心下暗自感慨後宅女人的可怕。
作為主人家,韓沐言趕緊出來打圓場,轉移大家的注意:“對了,我上次得了一副彩選格,玩起來十分有趣,不如今日我們來試試。”
說罷讓常山将那玩物拿來。
彩選格?衆人被他話題吸引過去。
幾人好奇地圍着那張花花綠綠的棋盤打量。
“這就是升.官圖嘛。”魏嘉誠看了一眼:“之前見人玩過,看起來似乎挺有意思。”
“怎麽個玩法?擲骰子嗎?”
“非也非也,”韓沐言神秘地搖搖頭,拿來一個頂部為四方的陀螺,陀螺四個方面分別刻着“德”、“才”、“功”、“贓”。
他向衆人解釋這個彩選格的玩法,在這個升.官圖中上有許多個格子,呈螺旋狀,從白丁到宰相,依次刻畫着文武大小官職。每個人旋轉這個陀螺,陀螺停下時的文字決定進退格數,率先到達最高位的人為勝。
遇“才”、“功”者可升轉一格,遇“德”者超遷兩格,遇“贓”者降罰三格。
“這不就是博.戲。”世子打量半天。
魏嘉誠嬉笑,不經意擡手搭在謝景淵的肩膀上:“世子,你可別小看了這博.戲。”
謝景淵一愣,低頭看了看肩上的手,表情不太自然地笑笑。
不遠處的黃柏瞥了他一眼,這時沈檀走上前,站在兩人中間,正好擠掉魏嘉誠的手,他認真地拿起一個代表每個人的錐形棋子,把玩片刻放下。
“你看出什麽了?”魏嘉誠見他那麽認真,好奇道。
沈檀沖他笑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就随便看看。”
方才讓人去喊的韓佩苧和韓佩芸也匆匆趕來,兩個人一看就是突然被叫來,穿着素淨,發上什麽飾物都沒有。
她二人乍見這麽多外男,臉紅之際慌忙行禮。
這樣一來,院中就有了十餘人,小小一個聚會,變得好不熱鬧。
韓沐言素來脾氣好,面上沒對多出來的五個妹妹表現出什麽意見:“正好兩位妹妹也來了,我們可以開始了。”
魏嘉誠疑惑地數了數代表個人的錐形棋:“可是這棋子只有六個啊,我們十一個人怎麽玩?”
“我和六妹妹可以在一旁看着。”韓佩芸小聲說。
“那怎麽能行?既然來了,就都要參與。”
“不如我們擲骰.子決定?”韓佩芊提議,見衆人都看向自己,微紅了臉:“點數大的前六者先參與,剩下的人下一局再來。”
“唔,這也算公平。”魏嘉誠用拇指刮刮光潔的下巴。
十一個人依次擲骰.子,魏嘉誠、雙胞胎姐妹、韓佩芸、韓沐言和謝景淵擲的點數為大。
“哎,等等,我們還沒說,這個游戲的輸贏有什麽獎懲。”魏嘉誠轉陀螺前突然停下。
“獎懲?”世子摸摸下巴,“唔,确實該規定一下。”
于是幾人又開始争論輸了到底是吟詩作對還是罰酒一杯。
“我看,不如輸了的人來個才藝,随意什麽,就算講個笑話也行。”魏嘉誠又開始出馊主意,他看熱鬧不嫌事大。
“這怎麽能行呀?”韓佩萱幾人紅了臉,雖然她們也想在這幾位隽秀少年面前表現一二,但也怪難為情的。
“那你也可以選擇講笑話嘛。”
沒什麽反對,衆人便這麽決定,當有人率先達到最高位時,落在最後一位的那人就得接受懲罰。
因為魏嘉誠抽的點數最大,所以由他率先出手。
只見他自信滿滿,兩指一撚,陀螺在桌面上旋轉起來,最後悠悠停下,露出上面的字。
“什麽?!”
他瞪大了眼,方才還笑嘻嘻的臉上全是無語。
“撲哧”坐得近的韓佩葶看到了,忍不住笑了起來,接着衆人一個接一個笑了起來。
原來他一上來就轉了個“贓”字出來。
“這可如何是好,本就是白丁,還怎麽罰降三格?”世子笑。
魏嘉誠有些氣急敗壞:“這個不能算,不能算!”
眼看他就要重新再轉一次,韓沐言伸手一攔,笑道:“那可不能這樣。”
“常山!”他喊道,讓常山拿來了紙筆,遞給妹妹:“勞煩妹妹記着這位魏公子方才轉的格數,他現在欠了三格,一會拿下一次的格數來抵。”
韓素娥忍笑接過,頂着魏嘉誠灼灼的目光,一板一眼地記了下來。
“我就不信了,我一會兒肯定是不停的‘升遷’。”他作勢撸起了袖子。
剩下幾人依次轉陀螺,都沒有魏嘉誠這般倒黴,不是“才”就是“功”,韓佩萱甚至轉了個“德”出來。
又輪到魏嘉誠,方才他瞧幾人沒一個跟他那般倒黴,有些不甘,摩拳擦掌:“你們都給我看好了,小爺我這就轉個‘德’出來。”
他擡手将陀螺一轉,沒等陀螺自己停下,便急忙拿手去按,捂住了正在旋轉的陀螺。
“魏公子又耍賴!”韓佩葶裝樣子要去扯他袖子。
“你們也沒說非要等陀螺自己停下啊。”
“你!”
方才玩葉子戲時對他作假藏牌視而不見的幾人也不樂意了,韓沐言口中道:“不行不行,你得重新轉。”
“我才不!”魏嘉誠連連搖頭,手上還捂着陀螺不撒開。
這時一旁當看客的黃柏出聲,淺淡的聲音問道:“魏兄當真不重來?”
魏嘉誠以為他威脅自己,自然傲道:“說不就不,你奈我何。”
瞧這副樣子,是慣會耍賴的。
聞言,黃柏也不惱怒,曜石般的墨眸掃過去,含了戲谑:“那你松手吧。”
魏嘉誠忙道:“我松手可以,但你們得承認我這次轉的格數。”
沒人說話,素娥看了眼方才出聲的黃柏,他表情有些意味深長,莫非……
她腦中靈光一現,毫不猶豫道:“好,誰不承認誰是小狗,你快松手吧。”
“那可說好了啊。”魏嘉誠沒看到她眼中笑意,松開了手。
小爺我這次轉的可是個“德”。他心想,于是看也沒看,一臉自信地昂着下颌。
然而等衆人探頭去看時,沒過一會兒,陣陣嗤笑逐漸響起。
“噗”
“撲哧”
“噗哈哈哈”
怎麽不對?
他心下納悶,聞聲低頭仔細一看,不由雙眼一瞪,差點罵娘。
“!不是吧!?”
陀螺上出現的,赫然是一個“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