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突變的世界

都市的夜晚總是那麽的熱鬧與明亮,在某些地方,深夜十一點半遠遠不到休息的時間。

秋聿之正與許久不見的老朋友們聚餐,吃燒烤喝啤酒,好不快哉。

二十來歲的青年皮膚白皙面容柔和,眼角總是帶着幾分笑意,這副讨喜的皮相從小到大帶給他許多便利,無論是長輩同齡人,異性還是同性,天然的親和力讓他很容易便能取得別人的信任。

但意外的是,這樣的秋聿之整個大學期間都沒有談過戀愛。

此刻,在老朋友的熱情相勸下咕咚咕咚灌了三瓶啤酒的秋聿之,臉頰泛紅醉眼朦胧,一副好皮相極其惹眼。

老朋友笑他:“酒量還是這麽差,得多練練才行,來來來,繼續,今晚大家不醉不歸!”

秋聿之單手托腮,将面前的玻璃杯推遠了些,燒烤攤的小燈泡亮的晃人,他眯着眼看手機上的時間,踉跄着站起來說:“不行,我得回家了。”

“幹嘛,老唐結婚了今晚都不準備回去,一個單身狗還這麽自律?”趙銘有些不爽。

老唐笑眯眯地說道:“話說回來,當年在學校的時候,我一直以為老秋會是脫單最快的那個。沒想到我都準備要孩子了,老秋這人生大事還沒解決。”

他一轉移話題,趙銘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說:“現在咱們哥幾個兒裏只有老秋還是單身吧?行不行啊,要不要哥幫你介紹介紹。”

秋聿之哭笑不得,心中憋着一股勁兒,酒意上頭,忽然一個沖動便脫口而出:“誰說我還是單身的?我早就脫單了!”

“什麽?!”

趙銘和老唐面面相觑,立刻便鬧着要秋聿之說清楚:“不厚道啊,多長時間了?從來沒見你說過,連朋友圈都沒發過,這藏得夠嚴實的啊!”

趙銘重新把橙黃的啤酒倒滿玻璃杯,塞到秋聿之手裏,老唐也拖着板凳湊到了他身邊,他們起哄道:“弟妹長什麽樣,漂不漂亮?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到底是什麽時候脫單的?”

秋聿之已然陷入回憶中,因為想到了頗為甜蜜的事情,唇角帶上了略顯得意的笑:“他當然漂亮了,特別特別漂亮,我不是故意藏着的,只是他不想讓我說,所以我、我……”

眼中的水霧,似乎把一切光線都折射成了絢爛多彩的光斑,一陣冷風拂來,忽然間便有一股涼意順着脊椎骨蹿上,瞬間,秋聿之整片後背帶着胳膊寒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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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漂亮臉蛋逐漸模糊,又漸漸清晰,似乎有一道開關,噠地被打開了。

燈光瞬間照亮所有潛藏的陰影。

他的戀人,隐藏着從未對任何人提起的戀人,為何會有不同的面容?

啪!

玻璃杯墜地,啤酒灑了一地,秋聿之猛地一個激靈,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趙銘和老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麽了這是?一說起弟妹就這樣,噢——明白了,妻管嚴是不是?哈哈哈哈……”

老朋友們尚且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仍在嘻嘻哈哈,只有秋聿之知道。

此時此刻,在這個繁華熱鬧的街市,身邊響着無數喧嚣的笑語,秋聿之卻依舊止不住地渾身發冷顫抖,心髒陣陣緊縮。

莫名無端的恐懼将他籠罩,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了無形的恐怖怪物正注視着自己露出獠牙。

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冷冰冰地将酒意壓下,這一刻,就好像障目的葉子随風飄落,眼盲的患者重見光明。

“不行……我要走了,我要回去了!”他神情渙散如同突發疾病的患者,又好像只一瞬間,這個金秋十月便在他的世界中跳到了隆冬臘月。

不管老朋友是什麽反應,此刻秋聿之已經無心顧及,他急匆匆離開燒烤攤,同手同腳地走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便立刻向家的方向而去。

車門關上,攔住了外面的冷風,嗅着衣服上沾着的煙熏火燎的酒氣,瞳孔失焦地看着窗外拉成線的風景,秋聿之慢慢平靜了些許。

車子在平穩前行,離家越來越近,秋聿之逼迫着自己去思索記憶中的詭異細節。

他有一個漂亮到過分的神秘男友,毫無疑問,他們十分恩愛。每天離開家門外出的時候,他的戀人都會送給他一個吻,并叮囑:

“噓……這是我們的秘密,不可以把我的存在說出去,知道嗎?”

秋聿之會乖乖地點頭,然後戀戀不舍地離開這個溫馨而完美的家,他謹記戀人的要求,牢牢守護着這個秘密,直到今天,在酒精的慫恿下,他洩密了。

也因此,秋聿之醒了。

正如被傳說中的妖精迷了心似的,與戀人相處那麽久的時間中,無數本該被他一眼就看出古怪的異樣,完全被大腦自動合理化了。

譬如,他的戀人有很多個名字,再比如,他的戀人有很多張臉,即使相貌都有幾分相似,卻也能看出是不同的人來。

他的戀人會咬破他的脖頸吸吮鮮血,他便認為,這是男友在扮演吸血鬼。他的戀人會長出長長的尖指甲與鋪滿整個浴室的長發,他卻認為,這是男友在角色扮演的途中變魔術。

明明是這麽可怕的事實,他卻從未注意到不合理之處。

而最不合理的,是他已經清醒地意識到了什麽,卻還是選擇了回家。

在生理與心理上雙重恐懼的碾壓下,秋聿之拖着沉重的步伐,緩緩向樓上爬去,穿過昏暗空洞的逃生樓道,他不顧疲累,即使下意識拖延時間卻依舊選擇了回家。

為什麽?

當秋聿之站在門口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反問自己,為什麽沒有逃走,而是依舊選擇回來。

或許是因為,記憶中的戀人,即使無比神秘詭谲,依舊讓他想要去相信他。

他親吻他的溫度,他擁抱他的力量,他看着他的眼神,微笑時的溫柔……即使身份可以僞裝,相貌可以改變,有些東西卻依舊會出賣主人最真實的內心。

身後的聲控燈一段段熄滅,黑暗以緩慢卻堅定地節奏吞噬着後方,最後只餘頭頂的那一盞明亮。

秋聿之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樓道似乎已經扭曲成一團奇詭的陰影,抹消掉逃離的路。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家門。

是了,這扇門,從來沒有對他鎖上過,他卻從未發現有什麽問題。

門內黑魆魆一片,不明的陰影如胎動般鈍拙地蠕動,讓這洞開的門,仿佛地獄無底深淵的入口。

秋聿之輕輕喚了一聲:“小維。”

便如盲目的羔羊,義無反顧闖入這黑暗。

……

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張年久暈染的油墨畫,模糊、昏黃,時間在此刻變得漫長又短暫,失去準确感知能力的秋聿之無法描述自己到底經過了多長時間。

慢慢的,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了。

在這個過程裏,一段信息自然而然地灌.入腦中,秋聿之很快便接受了某種設定——現在的他不是秋聿之,是秋·蒂森特。

一個表面上是被吸血鬼圈養的血奴,實際上是教會安插進來的奸細。

秋聿之的臉色有些古怪,在世界變得清晰之後,他發現自己正待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宴會廳角落。穿着複古風格禮服的紳士淑女們觥籌交錯翩翩起舞,酒香混雜着腥甜的氣息蔓延了整個大廳。

他首先低頭看了一眼被擦洗的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

上面倒映着一個金發藍眼的俊美少年,相貌與自己本身極為相似,但更加西方化。年輕的身體充滿活力,只穿了一襲希臘風的米白色長袍,赤着腳踩在地板上,清涼中帶着一絲隐晦的誘.惑。

除此之外,手中捧着的托盤讓秋聿之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托盤本身沒什麽,上面裝着的東西卻有些危險,一疊濕手帕、一把尖刃刀,以及一個高腳玻璃杯和一瓶紅酒。

對了,腦中忽然浮現的信息告訴秋聿之,他正在參加一場吸血鬼舉辦的宴會,秋·蒂森特不僅是裝點的侍者,也是美味的食物。

這場宴會的目的,是慶祝凱爾威·梅德南特大人在沉睡七百年之後蘇醒,這位吸血鬼史上最強大的先祖,将成為震懾教會勢力的一大助力。

秋·蒂森特來到這裏的目的,同樣是他。

凱爾威·梅德南特,凱爾威……凱爾威……

秋聿之在心中反複默念了幾次這個名字,迷茫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秋·蒂森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穿越來這個地方。

但有一件事很清楚,他那位神神秘秘的男朋友扮演的角色之一,就是凱爾威·梅德南特。

這一切,絕對與他脫不了幹系。

莫非這是他新的游戲?在家中角色扮演已經無法滿足他,他便用自己非人的能力創造出這一切。

不管怎樣,秋聿之都必須見到凱爾威,因為這一切的真相,恐怕只有他知道。

……

天雖然很晚,對自詳高貴的血族來說,卻僅僅只是正常生活的開始。

即使在二十一世紀,異族們早已學會如何僞裝自己以便更好地融入人類社會生活,但天性是無法改變的。

尤其是這次宴會的主人公,凱爾威·梅德南特大人,他最近醒來,尚未适應現代生活,依舊遵循着幾百年前的習慣,也因此這次宴會的賓客都穿上了自己積壓了幾百年的禮服。

若有外人突然闖進,恐怕都會懷疑自己是否穿越回了過去。

但這位大人十分低調,即使很多年輕的血族想要目睹他的尊榮,高貴的血族親王依舊選擇冷淡地坐在厚重帷幕後,拒絕一切吵鬧與煩擾。

秋聿之很快鎖定了凱爾威·梅德南特的位置,那是一個足以俯瞰整個宴會廳的高臺,想要靠近那裏并不容易,有一圈明顯的空白地帶正無情地拒絕任何沒有資格靠近的人。

秋聿之微微垂首,學着其他血奴恭順的模樣,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到了通往高臺的圓形樓梯邊。

他警惕地偷瞄着四周,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一種如芒在背的古怪感覺,似乎有人盯上了自己。

秋聿之正要擡起腳向上邁去,一只冰冷的手便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強橫的力量讓秋聿之無從抵抗地向後踉跄了兩步,旋即,他便被一個個頭高大的男性吸血鬼抱入了懷中。

秋聿之緊緊抓着托盤,酒瓶因力的不穩而掉到地上噼啪碎掉。

這位吸血鬼似乎喝醉了,口中不滿地嘟囔道:“真是笨手笨腳的,竟然連酒都打碎了。”

冰冷的帶着酒氣的吐息噴在脖頸上,秋聿之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這一刻他由衷感到了厭惡,不僅僅來自于本身讨厭陌生人的靠近,也來自于“秋·蒂森特”對吸血鬼的憎恨。

這厭惡沒有被遮掩住,吸血鬼一眼便看出,他帶着惡意的笑說:“害怕我?讨厭我?知道不聽話的寵物有什麽下場嗎?”

“什麽?”秋聿之繃緊了身體,順口問道。

吸血鬼便陰森森地恐吓道:“會被吸幹血做成标本!”

說罷,這位醉酒的吸血鬼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了尖銳的獠牙,便要對着秋聿之的脖頸咬下。

這最為粗魯野蠻的進食方法,早就不流行了,凡以貴族自居的吸血鬼,大多采取将血從人體內取出放置到容器內然後飲用的方式進食。

二十一世紀的取血工具是針筒,但今天是複古宴會,因此準備的道具是匕首。

秋聿之無暇多想,手中托盤一斜,刀柄便滑入了掌心,他清楚面對陌生的環境謹慎小心方為上策,但不是所有時候,都能讓人慢慢來。

在那獠牙刺破脖頸的前一秒,秋聿之将托盤隔在了兩人當中,抓着匕首忽地橫割而過。伴随着噴濺的血液,嘴角如同紙一樣撕裂開,醉酒的吸血鬼捂着比方才還要“大”的嘴巴跌倒在地,發出含混不清的痛呼。

原來傷害一只吸血鬼的感覺,與在廚房切割豬肉的感覺并沒有太大差別,這一刻秋聿之是這麽想的,随後,他也微微驚訝于自己不正常的冷靜。

鮮紅濺了秋聿之一臉,米白色的希臘式長袍上如同繡了無數朵桃花,他将匕首放回托盤,迎着貴客們或驚訝或憤怒的眼神,仰面看向了上方。

“殿下。”秋聿之将呈放着染血匕首的托盤高舉,以狂熱的眼神看向那被厚重帷幕遮蓋的高臺。

他知道一分鐘之後自己是生是死全在此一搏,故而,他高聲呼喊着:

“凱爾威殿下!我是您的仰慕者,我只屬于您!只有您可以品嘗我的血液,可以奪走我的一切,請容許我跟随在您身邊,成為您專屬的奴仆!”

煌煌燈光傾灑在染血的少年身上,他熾熱的目光似乎比驕陽還要刺眼,他揚起了纖細雪白的脖頸,正如最狂熱的信徒虔誠奉獻一切的姿态。

然而嗜血的魔鬼将他撲倒,伸出利爪扼住他的口鼻與喉嚨,他們憤怒地斥責他的冒犯,試圖将這場鬧劇以最快的速度結束。

結束了。

并非以秋聿之的死亡為句點。

某一瞬間,壓制着他的力量忽然全部消失,熱鬧的宴會廳陷入讓人不安的寂靜,一切交談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悠揚的古典樂和着月色流淌。

那始終籠罩着秋聿之的詭異冷感,在這一刻達到了巅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你看這是七個字的火箭炮,感謝雲裏霧裏和浮沉的地雷~

感謝觀三、“”、yjy維拉、我的大寶貝兒、檸檬鯊愛吃魚、菱瑤、藍橋春雪君歸日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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