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請品嘗我
秋聿之伏在地上,笑着仰頭向上看去,以最謙卑的姿态與角度,他只能看到那帷幕被掀起了一道縫,無形的目光穿越空間注視向他。
當緊張到了極點,沿着心底升起來的竟是近乎激動的顫栗感。
秋聿之用手撐着地,緩慢而平順地站了起來,他擡手擦了擦臉上的髒污,注視那帷幕的目光直白又放肆。
微微掀起的幕布被放下了,古怪的冷意卻始終揮之不去。
仿佛被凝固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一個黑發的瘦削青年走到高臺邊,陰郁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秋聿之,似乎十分不滿主人對他的安排,但依舊命人将秋聿之帶下去整理幹淨。
潛藏的含義就是:洗洗幹淨,凱爾威殿下準備用餐了。
秋聿之溫順地跟着侍者離開,既然要扮演一個狂信徒,自然不能這麽快就崩人設。對于自己即将洗幹淨脖子主動送上去給別人咬這件事,他表現得充滿期待。
這看起來似乎很變态。
事實上,如果是給別人咬,他會自嘲自己的演技不錯。但是給凱爾威咬,他确實充滿期待。
在剝離那身染血長袍,滑入灑了精油與花瓣的浴池時,秋聿之看向一旁蒙着霧的鏡子。
恍惚間,他在裏面看到了一只白嫩嫩的鴨子——我是個鴨子,正在腌漬入味,待會要主動把鴨脖送上餐桌。
秋聿之不由得笑了一下,在将臉上的血跡與身上的灰塵清洗幹淨之後,他換上嶄新的潔白長袍,在吸血鬼侍者充滿敵意的不善目光中,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一扇大氣沉重的木門前。
門靜悄悄地打開,在他走入後又靜悄悄地關上。
沉默壓抑的氣氛,讓這個雅致古典的房間在燈光下都顯得有些昏暗,秋聿之飛快地掃了一眼身旁的環境。
這是個套間,書桌上擺了文件,書架被裝的很滿,牆上挂着風景油畫,一扇窗戶開着沒有拉上窗簾。
秋聿之越看臉色越古怪,他本打算趁機摸一個利器,以防這裏的凱爾威不是他的凱爾威,但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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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低沉而冷淡的聲音将秋聿之的理智喚回。
他反複回味着這聲音,嘴角微微勾起,垂着頭老實向前走出幾步。
在另一個方向的陽臺邊,夜風徐徐送入清涼,穿着整潔白色長風衣的銀發男人正坐在桌邊,随性地翻看一本書。
長可及腰的銀發被風吹亂了幾許,以一條絲綢發帶松松地束住,陰柔而純美的容顏讓人一眼失神,分明是血腥恐怖的吸血鬼,偏又如高嶺之花般清雅高潔。
看到他的時候,秋聿之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下來,他輕輕舒了一口氣,便立刻被那敏銳的美麗怪物捕捉到。
秋聿之腳步輕快地向他走去,已經開始咬住下唇,帶着點受委屈後想要向親近之人撒嬌的沖動。
凱爾威·梅德南特殿下,一位剛剛蘇醒不久備受尊崇的血族先祖,他放下手中的書,冷淡至極地回首看向他。
“你在開心?”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秋聿之的腳步頓住了。那雙血色的美麗眼眸中,沒有絲毫曾經親密的溫存與愛意,只有看待食物的淡漠與一絲……古怪的憎恨?
秋聿之以為自己眼花了,死死看着凱爾威,直到凱爾威說出第二句話,他才突生憤怒地意識到,面前的凱爾威,當真是與自己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秋聿之如墜冰窟,緊緊咬着牙關,不讓自己露出失态的神情。
凱爾威似乎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他認真地問道:“為什麽會說出那種話?”
那種話?秋聿之很快反應過來,是自己在宴會大廳時說的那番狂語。他想自己應該笑一下,但凱爾威這樣子,實在是讓他做不到自然地笑。
秋聿之感到自己心情糟糕極了,卻還是回答道:“凱爾威……殿下,我很仰慕您,這種事情應該不需要解釋。”
“一個沒有見過我的人類。”凱爾威直接指出了這一點。
秋聿之飛快地眨了下眼,說:“您怎麽知道我沒有在夢中見過您呢,或許我早已夢見過您無數次,在虛幻與真實的交界線裏,已經完完全全地對您獻出身與心。”
這番近乎調戲的暧.昧又大膽的發言,顯然讓久居高位的凱爾威震到了一瞬,他眼中流瀉出一絲松動,又以極快的速度重新冰封。
“你很大膽。”凱爾威低聲道,“你不怕死。”
“我很怕。”秋聿之說,“但因為您,我可以更加勇敢。”
不祥的安靜伴随着夜色籠罩了這片陽臺,天空的雲層被風吹着将月亮遮住,一時間光愈發的黯淡,卻讓那嗜血的眼眸更加清晰。
高高在上的血族親王與低微脆弱的奴仆,竟陷入了某種僵持不化的對峙中。
凱爾威向後靠了一下,姿态舒展,他下意識轉動了下尾戒,對自己的奴仆下達命令:“過來。”
秋聿之面不改色地走到他身前,距離有些過于近了,他只要往前傾一下,便會碰到凱爾威的膝蓋。
凱爾威微微蹙眉,不着痕跡地将腿向後挪了一下。
“殿下,您準備進食了嗎。”
凱爾威示意他看向桌面:“自己來。”
桌子上擺着精致的匕首、酒杯、醒酒器以及一瓶紅葡萄酒。
按照“禮儀”,秋聿之應當先将酒醒好,然後放血,趁着新鮮将兩者混合,最後再呈給親愛的主人品嘗。
秋聿之将酒倒入醒酒器,沉默的氛圍極其壓抑,他能感覺的出來,凱爾威的心情并不好。但老實說,與凱爾威交流之後,對方表現出來的各種熟悉的細節反而讓秋聿之心情變好了點。
他有一種堅信的直覺,凱爾威還是他的戀人,只不過在這個世界裏,兩人之間的記憶有所出入。
當然,還有極其重要的一點,他需要找機會去驗證。
秋聿之沒話找話道:“殿下,我以為您會打扮的更古典,就像今晚宴會的客人一樣。”
凱爾威明明有些抵觸他,卻還是回答了秋聿之的問題:“我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頑固守舊,今天的宴會,只是他們想要讨好我所以才這樣。”
秋聿之眼睛一亮:“難怪您一整晚都不露面呢,原來是怕自己的現代打扮會掃了大家的興致,您真是一個貼心又溫柔的血族呢!”
凱爾威:“…………”
秋聿之握着醒酒器輕輕搖動,臉上的笑容如春風拂面:“況且您還救了我,真是心地善良。”
凱爾威淡色的眉毛皺了一下,反問:“善良?”
詭異的力量沒有任何痕跡突然暴起,将秋聿之向前拽了過去,即使面上不惹一絲塵埃,怪物的本質依舊暴虐嗜血。
凱爾威帶着白色絲綢手套的手,捏住了那把鑲嵌着寶石的匕首,鋒利冰涼的刀刃抵住了秋聿之的脖頸,壓着那正流淌溫熱血液的淡青色血管。
只要輕輕一劃,就會出現比不久前那場血腥慘劇更可怕的後果。
秋聿之連心髒都縮緊了起來,他顫聲道:“殿下,請不要這樣。”
“既然認為我是善良之人,為什麽還會恐懼?”凱爾威冷冷地看着他說,“或者這只是你用來讨好他人的謊言?蒂森特,既然選擇當衆說出那番話,那就裝的再心甘情願一點吧。”
“不是這樣的。”秋聿之沒有躲開那刀刃,他看着凱爾威,然後将領口處的布料向旁邊剝去,露出更多雪白的皮肉。
他向前走了一步,匕首便輕顫着劃破了那層皮,一道血線順着流了下去,純白與鮮紅的強烈對比刺激到了凱爾威,讓他情不自禁地屏息。
他拒絕那惑人的腥甜氣息。
同時,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許,凱爾威下意識将刀刃遠離了秋聿之的脖頸。
秋聿之卻揚起頭來,将自己最為脆弱的喉嚨暴露出來,說:“不要用工具,請直接飲用我的鮮血,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刀子被放到了桌上,凱爾威猩紅的眼眸變得更深:“蒂森特,難道沒有人告訴你,激怒一名血族是件危險的事情?”
然而狂妄大膽的血奴已經完全摒棄了所謂的禮儀,開始盡情冒犯親王殿下了,秋聿之竟然邁開腿跨坐到了凱爾威腿上。
當他整個人滑入凱爾威懷中,凱爾威就像冰雕一樣僵住了,渾身冰冷的男人完全沒料到秋聿之的膽子竟然有這麽大。
秋聿之擦了一下自己頸邊流下的血跡,指腹沾了紅,他将它抹到了自己唇上。
凱爾威這下真的有些生氣了,隔着手套緊緊箍住了秋聿之的腰,神情陰郁的就像風雨欲來的天邊黑雲:“你當真以為我很善良,不會對你做出格的事情?”
“至少對我而言,您是一個善良的人。”
秋聿之輕輕笑了一下,伸手取來桌上的酒杯,他還抱着那個醒酒器,也不知陳年佳釀是否已經醒好。
但沒關系,因為喝的不是凱爾威。
“至于出格的事情,我很期待。”
他将紅酒倒入杯中,像牛嚼牡丹一樣不解風情地大口飲下。
酒精幾乎瞬間便讓他産生了醉意,他身子有些不穩向前靠去,手中無力,酒杯脫落,摔在華美的羊毛地毯上發出悶響。
箍在腰上的手力道極大,堪堪使得秋聿之沒有完全跌入他懷中。
秋聿之帶着幾分醉意在他耳邊輕笑道:“殿下,您的飲品已完成,請品嘗吧。”
作者有話要說:
首日雙更=3=
考慮到西方名字不太好記,咱稱呼小威就直接凱爾威殿下吧,雖然說應該尊稱姓氏,但是這樣不太好記。
而且這世界其實是架空,畢竟現實裏木有吸血鬼,所以禮儀規範什麽的,咕說了算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