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茵塞姆之死
在太陽落山之後, 送別安德倫殿下的晚宴如期舉行,依照安德倫的意見,莊園給附近的幾位吸血鬼發了請帖。
只不過因為時間過于倉促, 因此及時趕到的并沒有幾位。
安德倫殿下興致高昂,與賓客交談甚歡, 凱爾威則興致缺缺, 一直在撥弄着挂在耳朵上的白色的東西。
他很清楚, 今晚,很有可能會發生一件改變血族的大事。
但現在, 秋聿之并不在他身邊,恐怕連《仆人守則》都沒有翻開過的親王貼身奴仆, 不知道跑哪去逍遙快活了, 而凱爾威被他抛在身後,想收拾他又狠不下心。
此時此刻, 衆多血族彙聚到古堡大殿內參加晚宴,莊園其他地方頓時顯得清冷了許多。
秋聿之站在凱爾威的房間窗邊,一邊打電話, 一邊看向下方熱鬧的燈光。
與他通話的是老羅傑,在斟酌了半天之後, 他選擇了與秋聿之溝通。
只是,羅傑說:“你想要的所謂的真相, 我只能給你一部分,至于另外一部分, 事實上, 教會也不知道。”
“請把您知道的全部都告訴我吧。”秋聿之笑道, “說不定這些已經是我所知道的了。”
羅傑被他噎了一下, 卻也不得不承認, 秋聿之說的是對的。
他嘆道:“秋,有的時候,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請說吧。”秋聿之堅持道。
羅傑便向他講述了一個教會不願被人發現的秘密,因為這對于教會來說,是恥辱。
正如秋聿之早已經只曉的那樣,一千多年前,正處于教會蓬勃發展的時期,野心勃勃的教會試圖掌控整個地下世界,因此,所有的敵人都将不遺餘力地消滅。
他們派出了艾德姆,一個金發的少年前去接近血族親王凱爾威,艾德姆的任務和秋聿之的任務一樣,只是比起秋聿之,他所要做的事從一開始就确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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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須除掉凱爾威,讓這個人類的勁敵消失在世界上。
起初,艾德姆并沒有預料到後面會發生的事情,因為和他一樣,被派出去做卧底的人有很多,他們埋伏在血族內部,也悄悄盯着狼人、巫師等黑暗界的重頭角色。
除了要刺殺的對象有點棘手之外,艾德姆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的信仰會産生動搖。
對教會來說,最初他們得到的消息全都是好消息:艾德姆成功混進了血族內部,艾德姆成功見到了凱爾威殿下,艾德姆順利接近了這位殿下,艾德姆竟然被殿下留在身邊生活!
試問,還有什麽是比現在更好的機會?
但接下來,教會卻發現,己方幾次催促,艾德姆卻始終找理由拖延動手的時機。
緊接着,艾德姆身份暴露的消息傳回了教會,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他與教會失去了聯絡。
教會十分擔憂,排出他的老師前去救援。
在老師到來之前,艾德姆重新發回了信息,讓教會不要焦躁,他一定會完成任務。
但是——
聽說凱爾威那邊解散了許多血族,艾德姆卻依舊留在他身邊,教會的高層并不愚蠢,他們明白,艾德姆的信仰恐怕已經動搖了。
而改變這一切的,是艾德姆那位老師的死亡,他死于血族之手,殘忍血腥,讓人不忍心多看一眼。
再之後,據說艾德姆背叛了凱爾威,他意圖刺殺凱爾威失敗,随後便消失了。
“凱爾威以為教會将他藏了起來,向教會發動了戰争,既是為了找到艾德姆,也是為了懲戒教會的陰謀。”羅傑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但是,教會這邊并沒有見到艾德姆,艾德姆不僅消失在了血族面前,也消失在了教會眼中。”
對于宗教氛圍濃重的那個時代而言,原本最虔誠的信徒之一,竟然信仰動搖,甚至成為了黑暗生物的禁脔,這件事對教會來說無疑是極大的恥辱。
因此,艾德姆的存在被默契的無視,成為了不可對人提及的羞事。
而身為敵人的兩方,起初并沒有良好的溝通,或者說,即使教會承認己方根本不知道艾德姆去了哪,凱爾威也不會信。
而血色黃昏一旦開始,便不是那麽容易能停下的,一直到一個正常人類理應老死的歲月過去了,凱爾威終于放棄了追尋艾德姆的腳步。
但教會和血族已經進入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在接下來的千年裏,他們依舊摩擦不斷,互相視為仇人。
教會元氣大傷,退出了當時的政治舞臺,這無疑讓千年前的事更加恥辱,于是,這便成為了教會不可告人的機密。
羅傑說道:“對于教會,也有很多人在事後進行了反思,起初大家以為艾德姆早已被凱爾威暗中殺害,他拷問艾德姆的蹤跡,只是發動襲擊的一個借口。但在他放棄找尋之後,教會卻相信,艾德姆是真的消失了。”
因為他開始了瘋狂的思念,不老不死的血族,固執地想要将記憶留存,他開始學習畫畫,一張又一張,将記憶中的人保存到紙上。
同時在這個世界四處游走,如同一個找不到歸處的游魂,漫無目的,在黑夜中茫然梭巡。
他的畫技在日複一日的練習中越發純熟,筆端的思念便越發的濃重,他的癫狂與癡迷全部都映襯到了紙上,紙上的人笑的越開心,他便越覺得痛苦。
終于,凱爾威無法再繼續忍受這種瘋狂思念卻永遠觸碰不到的生活。
他回到了莊園,回到了這個讓他感到痛苦也感到過幸福的地方,緊接着,他便進行了長達七百年的沉睡。
“傳說中沒有感情的血族,愛上了刺殺他的人類。”羅傑說,“這件事是不是很可笑?但想到本該奪走他生命的人類,卻也愛上了自己的任務目标,我便覺得,這件事最好還是不要發生第二次為好。”
“那如果已經發生了呢?”
羅傑在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秋,人類是會從歷史中吸取教訓的存在。”
“可我卻覺得,人所吸取到的最大教訓就是,人根本不會吸取教訓。”
“秋!”羅傑的聲音帶上了肅然的怒意,“難道你想告訴我,你和曾經的艾德姆一樣,愛上了一個血族?”
秋聿之說:“親愛的羅傑,我想不出自己不愛他的原因,畢竟他實在是太好看了,又有錢。”
只給底層發基本工資的摳門教會無言以對。
在羅傑憤怒的喘息聲響起的時候,秋聿之及時挂斷電話,以免自己的耳朵遭受折磨。
他看着窗外迷離的燈火,忍不住去想艾德姆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他和自己長得一樣,脾氣也一樣嗎,畢竟是同一個人,只是記憶不同。
随着接收到的艾德姆的信息變多,秋聿之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能理解他了。
他的痛苦,他的快樂,他的為難……秋聿之是可以理解的。
而自己與他最大的不同,或許就是自己本是另一個世界來的觀客,無法代入真實的從小被教會養大的孩子的想法。
他可以理解,但無法代入。
秋聿之回身,推開了門,門口站着一個瘦高的黑發血族。
有着青空一般澄澈眼眸的少年笑問:“閣下,看起來您似乎聽了很久,怎麽,對您聽到的東西還滿意嗎?”
茵塞姆用極為扭曲憎恨的眼神看着他,雙手攥在一起,發出了格叽格叽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你一定要打聽那麽多。”
他向前一步,将秋聿之逼的後退一步,身後的門被帶上了,砰地一聲發出聲響。
“閣下,您想做什麽?”秋聿之挑了下眉,揚高了點聲音說,“殿下不是警告您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嗎,難道您想惹殿下生氣?”
“殿下不會發現的。”茵塞姆冷聲道,“不久之前,這個房間進行了隔音處理。”
秋聿之皺眉沉吟片刻:“嗯……原來如此。”
看着面前人類這種毫不恐懼,淡然自若的模樣,茵塞姆便覺得極為可恨,他猛地伸手抓住秋聿之的衣領,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算在今晚做什麽,我不會讓你們如願的!”
“所以呢?您打算對我怎麽樣?”秋聿之挑眉。
茵塞姆抓着衣領的力氣格外大,尖銳的指甲将布料劃破,激動的手差點将秋聿之的脖子也劃破。
他忍不住訴說自己的心願,看着秋聿之的時候,似乎已經看到了心願達成後的美好景象:“我會消滅你這個隐患,連同你的同夥,我會為殿下清除所有敵人,會讓殿下回歸他本該在的位置!”
“其實,我已經打算叛變教會了。”秋聿之立刻舉手投降,“閣下還要殺了我嗎?”
茵塞姆的面部表情猙獰又滑稽,他似乎沒想到秋聿之會這麽說,他的臉色變了幾變,忽然擡手便将秋聿之丢了出去。
“無論你說什麽都沒用,你不明白,您根本不明白……殿下,殿下怎麽能因為一個人類而感到痛苦,産生猶豫?所謂的愛,都是虛假的東西……絕不可以讓殿下被假象所騙,絕對不……”
秋聿之砸到地上發出一聲悶哼,他伏在地上,低低地笑了起來:
“閣下,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我就想呢,既然已經決定動手了,又何必找之前的理由?您如果真是之前那麽想的,怎麽還會放任我接觸殿下?閣下,您一定很失望吧,殿下又一次為人類所蠱惑,他将不再是最完美的血族楷模,他會被無數血族在背後指點,看啊,他竟然有了軟肋,他不配接受我們的崇——咳!”
“住口!”
茵塞姆已經無法再繼續聽下去,他激動地抓起秋聿之的後衣領将他拎了起來,從那癫狂的表情來看,似乎恨不能現在就将他砸成肉醬。
“閣下。”被茵塞姆拎起的時候,秋聿之忽然問道,“一千年前,您也是這麽殺死艾德姆的嗎?”
茵塞姆高高舉起的手停頓了,他的脖子如同機械制成,一卡一卡地擡起看向秋聿之。
秋聿之對他笑了笑,笑容燦爛:“看來我猜對了,茵塞姆,原來真正背叛殿下的是你啊。”
茵塞姆終于徹底崩潰,恨意如同火山爆發,他抓着秋聿之便是一陣搖晃,卻又忍不住辯解:“我沒有,我是殿下最忠誠的下屬!人類,卑鄙無恥的人類,你有什麽資格說我,我只是為殿下除掉一個叛徒,讓殿下不至于走上歧路,你什麽都不懂,憑什麽說我是叛徒!”
“我不懂?我已經知道了真相,就是你,你背叛了殿下!你讓殿下傷心欲絕,害他沉睡七百年,你傷害了他!”
“不,你根本不知道,如果不殺了那個人類,殿下早就化作塵土了!”茵塞姆憤怒地說道,“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了,你還是去死吧!”
他一把便抓住了秋聿之的脖子,與此同時,精美而厚重的雕花木門轟然碎成無數碎片,一道木刺狠狠地穿過茵塞姆的心髒。
他的手脫力,秋聿之刷地向下落去,卻在落地之前,被一個穿着溫柔的白色風衣的人接住。
“殿下……”茵塞姆聲音嘶啞,輕輕顫抖着呼喊,“殿下,我沒有背叛您……”
凱爾威神情微微垂首,神情木然中夾雜着幾分悲傷,故事的真相來得太遲,遲到讓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茵塞姆,是否背叛,應該由我自己來判斷。”凱爾威沒有看向他,他将秋聿之抱在懷裏,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凱爾威說:“茵塞姆,你讓我很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好家夥,這個點有點太晚了哈……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