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卻說鳴鶴回到丞相府之後,腦中一直想着伶舟對他說的那番話。

理智告訴他,伶舟所言太過荒謬,絕對不可信;但在情感上,他又忍不住想,萬一伶舟說的是真的呢,萬一他真的來自兩年之後,預見了丞相大人的死期呢?

兩個念頭在鳴鶴腦中互相較量,誰也占不了上風,同樣誰也無法被抹去。最後他只能将賭注押在了伶舟最後告知他的那則預言上,他倒想看看,聞相是否真如他所預言的那樣,會在三日之後前往臨水閣。

一天過去了。

兩天過去了。

到了第三天,聞守繹像往常一樣,吃完早飯之後,打算去上朝。

鳴鶴随行左右,在聞守繹即将入轎時,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人,您最近……是否有遠行的計劃?若有,請事先告知,屬下好早做準備。”

聞守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反問:“遠行?去哪裏?”

“呃,沒什麽,是屬下多慮了。”鳴鶴說着,躬身退開。

起轎之後,鳴鶴望着轎子的背影默默腹诽:“那個伶舟,果然是個靠不住的家夥,等過了今日,看我怎麽收拾他!”

鳴鶴雖是影衛,需在聞守繹身邊形影不離地跟随保護,但也只限于在皇宮之外,當轎子在宮門口停下之後,鳴鶴只能和轎夫一樣,止步于此,目送聞守繹徒步走入宮內。

下朝之後,待其他官員都散盡了,鳴鶴才看見聞守繹心事重重緩步走出來,又一言不發地上了轎。

轎子行至往來行人較少的路段時,聞守繹突然命令道:“停轎。”

轎夫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但也不敢多問,于是默默放下了轎子。

跟在後方的鳴鶴見情況有異,忙趕到轎子跟前,掀起轎簾問道:“大人,怎麽了?”

聞守繹緩緩從轎中走了出來,對轎夫們揮了揮手道:“你們先擡着轎子回府吧。記住,未入府內不得停轎,也不得告知他人我不在轎內,知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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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轎夫們應諾之後,起轎繼續向前走去。

鳴鶴看得越發奇怪,但聞守繹不說話,他也不好追問。

只見聞守繹低頭沉思半晌,才對鳴鶴道:“幫我雇一輛馬車,一天之內往返臨水閣,切記掩人耳目。”

“啊?”鳴鶴不可思議地怔在原地,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還愣着做什麽?”聞守繹不耐地皺了皺眉,“時間緊迫,還不快去?”

“呃,是,是。”鳴鶴只得強壓下內心錯愕,忙不疊地辦事去了。

一直到他雇來了馬車,駕車載着聞守繹往臨水閣的方向快速駛去時,他心裏還在琢磨着,看聞相的樣子,似乎是臨時起意要去臨水閣,而非事先計劃好的。

對于這樣的突發性事件,伶舟是如何預見到的?難不成……他真是來自兩年後的人?

臨水閣藏于繁京郊外一處山谷之中,看似隐于山野,又與朝中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鳴鶴跟着聞守繹來到臨水閣大門外,卻在即将步入閣內時,被聞守繹攔住了。

“在馬車上等我。”聞守繹低聲吩咐道。

“可是……”鳴鶴有些為難。這臨水閣十分神秘,據說從裏面出來的女子,個個貌美如花,并且武功高強,還精通各類技藝,絕非普通大家閨秀能比。讓聞守繹獨自一人進入臨水閣,他不太放心。

“無妨,”聞守繹擺了擺手,“此地主人與我相熟,不會加害于我。”

鳴鶴點了點頭,駕着馬車往附近的隐蔽之處走去。

聞守繹整了整衣冠,然後氣定神閑地踏入閣樓之內,很快便聽一陣清脆笑聲傳入耳中,随即,一名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自二樓圍欄上飛身而下,瞬間出現在聞守繹面前。

“喲,這不是聞大人嗎,什麽風把事務繁忙的丞相大人給吹來了?”

聞守繹眼見少女就要往自己身上靠,于是不動聲色往一旁閃了閃,笑道:“蔻蔻,你這話,聽着怨氣頗重啊。”

蔻蔻撲了個空,臉上便露出不滿的神色:“虧我還日日夜夜挂念着聞大人,聞大人恐怕連我蔻蔻這個名字也未曾想起過吧?”

聞守繹卻并不接她的話,只是問道:“胭脂在麽?”

“哼,每次來都只找胭脂姐姐,丞相大人真是偏心。”

聞守繹笑着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尖:“若哪天我真是來找你的,你就該哭了。”

蔻蔻不明所以:“為什麽呀?”

“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蔻蔻巴着聞守繹還欲糾纏追問,此時一名三十多歲的美貌少婦已緩緩步下樓來,沉聲呵斥:“蔻蔻,不得無禮。”她的聲音不大,卻很有威儀。

蔻蔻轉頭見是自家主子胭脂,于是不敢再造次,吐了吐舌頭,乖乖退到一邊去了。

胭脂走下樓來,不疾不徐地朝聞守繹福了福身,面帶微笑地道:“聞大人,這邊請。”

聞守繹與胭脂相繼進入包廂,蔻蔻十分機靈地帶着兩個侍女進來奉茶。

胭脂察覺到聞守繹此番前來,雖如往常一般笑容可掬、從容不迫,但眉間一絲淡淡的憂色卻是怎麽也掩飾不去。

她是個聰慧識體的女子,當即便對衆人拂袖道:“你們先退下吧。”

蔻蔻揮手趕走了兩名侍女,自己卻厚着臉皮留在房裏不走。

胭脂皺了皺眉,朝她使了個眼色,讓她也出去。蔻蔻不高興地噘起嘴巴,依依不舍地看了聞守繹一眼,最後還是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胭脂親自為聞守繹斟茶,笑道:“蔻蔻還是孩子脾氣,有時候難免任性,還望聞大人見諒。”

聞守繹笑道:“無妨,想我一個三十出頭的老男人,還能讓如花似玉的蔻蔻姑娘如此惦念,那是我的榮幸才是。”

胭脂略有深意地笑:“聞大人若真覺得榮幸,就不會讓蔻蔻單戀這麽久了。”

聞守繹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胭脂姑娘誤會了,我是自覺配不上蔻蔻啊。”

“此話可真是折殺了蔻蔻。”胭脂掩嘴而笑,然後輕巧将此話揭過,問道:“聞大人此番前來,不知是為何事?”

聞守繹眼中笑意斂去,眉心一沉,低聲道:“實不相瞞,聞某此次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胭脂也神色鄭重了起來,傾身道:“願聞其詳。”

“今日早朝,我聽說太後打算把殷峰的孫女殷紅素指給皇上做皇後。”聞守繹頓了頓,道,“若此事成真,對我可是大大不利。”

胭脂沉吟道:“殷峰此人,雖一直占據着太尉的位置,但聽聞近些年一直身體不佳,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卻是英年早逝。再過幾年,殷峰也該退了,即便讓他的孫女做了皇後,諒他也掀不起什麽風浪,聞大人為何對他如此忌憚?”

“殷峰此人雖已老朽,但看他能在太尉的位置上穩坐幾十年,便已經很不簡單。”聞守繹道,“十年前的殷峰,尚帶有幾分銳氣,否則也不會聯合禦史大夫韶甘柏打壓當時的丞相姜如海。後來的“除宦之亂”中,先帝雖然選擇了保他,而放棄了韶甘柏,但也算是對殷峰敲了一記警鐘。

“自那以後,殷峰在朝中十分沉寂,時常稱病不理朝事——別人也許會覺得,殷峰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但我卻不這麽認為,我反而覺得,這是因為他懂得隐忍了,而一個人一旦學會了隐忍,他後繼的爆發力,就不得不讓人提防了。”

胭脂想了想,問道:“聞大人是擔心……十年前三公失衡的局面會再度重演?”

“也許……在太後看來,這樣的局面已經出現了。”聞守繹苦笑了一下,“太後認為我在朝中一人獨大,恐威脅到皇上的權威,所以才打算扶植殷峰,借助殷峰之手,打壓住我在朝中的勢力。如若殷峰真藏了什麽後招,後果不堪設想。”

胭脂緩緩點頭:“那麽,胭脂若有什麽可以幫得上忙的,聞大人但說無妨。”

聞守繹沉吟片刻,低聲道:“胭脂,我想跟你借一個人,一個……可以和殷紅素一樣,送入後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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