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日傍晚,韶寧和與伶舟一同回到家中,又恢複了以往有說有笑的模樣,這讓萬木大大松了一口氣。
吃過晚飯之後,韶寧和照例将伶舟召入書房中談詩論畫,萬木一邊在院子裏洗碗,一邊不時擡頭看了看書房的方向,一臉欣慰地想,一家三口就該這樣過啊,這場面多溫馨啊,以後也別再鬧矛盾了,一直這樣相處,多好呢。
于是他一感動,就多煮了兩碗蜂蜜水,硬逼着韶寧和與伶舟每人睡前多喝一碗。
韶寧和毫無異議地全部灌了下去,然後便轉身回房裏睡覺去了。
伶舟一臉苦相地看着兩大碗蜂蜜水,眨巴着眼睛跟萬木求情:“我……我帶回房裏慢慢喝成麽?”
萬木心想反正也不是藥得趁熱喝,便爽快答應了。
伶舟捧着兩只碗回了房裏,關門的時候發現插銷有些異樣。他不動聲色地關好門,将兩碗蜂蜜水放在桌上,然後道:“我不是說了麽,沒有要緊事,盡量不要見面。”
黑衣人鳴鶴從暗處走了出來,單膝下跪道:“大人,屬下有要事請示,只能冒昧求見。”
“說吧。”
“太尉殷峰的孫女殷紅素今早出門時遇刺,好在只是受了一點皮外傷。但殷峰一口咬定是聞大人幕後指使,現已告進宮裏去了。屬下擔心,聞大人會有危險。”
“此事不必太擔心,聞守繹會安然度過此劫的。”伶舟發現不論過去多久,他以另一種身份提及“聞守繹”這個名字,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鳴鶴擡頭看了伶舟一眼,問道:“大人可知兇手是誰?”
“我不知道。不過我懷疑,這很有可能只是殷峰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鳴鶴吃了一驚:“自導自演?拿他孫女的安危做賭注?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伶舟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殷峰原是軍旅出身,他的兒子、兒媳,甚至他的孫女,哪個不會點防身的本領?聽說殷紅素性格驕縱、脾氣火爆,以前就曾有過她将自家仆從打成殘廢的傳聞,如此潑辣的一個女子出門在外,歹徒敢不敢近身都還難說。”
鳴鶴面色不忿:“如果真是如此,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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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未說完,便被伶舟打斷道:“鳴鶴,我說過了,此事你無需插手。不過……”他沉吟片刻,又道,“關于兩年後的那場謀殺,我列了一份嫌疑人名單,殷峰也在其中。你可以暗中監視一下殷峰,看他是否有什麽可疑動作。”
“是,”鳴鶴道,“屬下告退。”
“等等。”伶舟喚住了他,然後将桌上一碗蜂蜜水遞到他面前,淡淡道,“走之前,先幫我解決掉一碗吧。”
第二日,聞守繹便接到了來自宮裏的旨意,說太後召見。
已經對殷紅素遇刺事件有所耳聞的聞守繹,并未表現出絲毫慌亂神色,他鎮定自若地換上官服,便往宮裏去了。
引路太監将聞守繹帶到了禦花園,指了指假山旁的那個賞花庭,便自退了。
聞守繹遠遠望去,只見亭中太後與成帝相對而坐,母子倆有說有笑,和樂融融,只是一旁站着一名神色肅穆的官員,略煞風景。
那官員雖是背對着聞守繹,但聞守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殷峰。女兒尚未正式進宮,這親家關系便已定下了麽?
聞守繹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卻十分恭謹,只見他低眉順目地躬身入了賞花庭,直接跪在了太後面前:“臣聞守繹叩見太後。”然後略略轉身,“叩見皇上。”
“平身。”太後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對身後一名小太監道:“給丞相搬張椅子來。”
那小太監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将椅子挪到了聞守繹身旁。
聞守繹略一猶豫,躬身道:“謝太後賜座。”
成帝在一旁道:“丞相,今日母後召你入宮,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問問關于太尉孫女殷紅素遇刺的事情……”
他話說一半,見太後輕飄飄飛過來一道眼風,于是便斷了下文。
聞守繹心裏略微有了譜,想必皇上和太後私底下意見尚未達成一致,太後明顯是向着殷峰的,但成帝則選擇相信他。只不過成帝畢竟還年輕,親政之後逐漸成長起來的帝王氣勢,在面對太後時,難免還是有些漏氣。
太後打斷了成帝的話,卻又接過了他的話題:“聞守繹,哀家有話便直說了吧。關于殷紅素遇刺之事,有傳聞說是你幕後指使的,可有此事?”
聞守繹不着痕跡地看了殷峰一眼,只見殷峰垂手立在一旁,面色鎮定,一言不發,仿佛太後所說的事情,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敢問太後,這謠言是從何處傳出的?”
太後面色不虞:“怎麽,你的意思是,哀家所說是捕風捉影了?”
“的确是捕風捉影。”聞守繹不怕死地頂了一句。
太後正要發作,卻見聞守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面向太後長身而跪,面色肅然道:“太後容禀。”
太後一怔,板着臉道:“說。”
“太後快人快語,臣也不敢跟太後兜圈子。當初聽聞太後欲選殷紅素為皇後,臣便已明白太後之意。但明白其中深意的,卻也并非只有臣一人,也許從那時起,朝中便有謠言傳出,說聞守繹為保一己之位,必定會不擇手段阻止殷紅素入宮。
“但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後雖然選擇了殷紅素,卻不是非她不可,就算殺了一個殷紅素,還會有無數個王紅素、李紅素、張紅素,天下女子何其多,只要是太後看中意的女子,都有可能成為皇後。所以在臣看來,滅殺之法根除不盡,此乃下下策。”
太後聽了,微微眯起了雙眼,盯着聞守繹道:“你既知哀家選殷紅素為皇後的目的,心中可有怨言?”
“臣不敢有怨言,也不可能有怨言。臣一直從心底敬重太後,對于太後所做的每一個決定,一直是心服口服的。”
太後漫笑一聲:“你倒是說說,你對哀家……怎麽個心服口服法?”
“臣敬重太後雖身處高位,卻一心為大曜着想,為皇上着想,為避免外戚幹政,一直不曾對本族人許以高官,也不曾為自家人謀取厚利,這在歷代後宮嫔妃之中,實屬少見。”
太後聽到此處,微微有些動容,臉上不屑的表情略略淡去。
“再者,平衡三公勢力,是先帝在位時就一直強調的大原則,太後此舉,正是沿襲了先帝治國精髓。臣蒙先帝錯愛,有幸将自己微薄的學識傳授于皇上,這對臣來說,已是最大的榮光。現在臣雖身處丞相之位,卻絲毫不敢有居功怠慢之心,日日提醒自己,應為皇上、為大曜盡一份綿薄之力。
“但臣手中權勢日漸壯大,卻是不争的事實,若太後與皇上想要收回,臣也毫無怨言,必定即刻交出官印,但求皇上心安、太後心安,小人無從進讒,惡人無處作梗,以換我大曜朝政安穩、太平。”
聞守繹說罷,從懷中取出官印,雙手并舉,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