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氣越來越悶熱,到了八月初,韶寧和幾乎是一辦完公事回來就急着回房脫官服。
這個時候伶舟就會倚在門外隔着門板一本正經地建議:“少爺,既然這麽熱,脫了就別再穿上了,光着膀子多涼快啊,反正院子裏就我和萬木兩個男人,不會被別人看了去的。”
片刻之後,韶寧和換上便服走出來,默默瞥了伶舟一眼,心道我防的不就是你麽。
這段時日,周長風仍斷斷續續地找他們二人協助辦案,但伶舟自上次一次性被扣留了十幾張畫像之後,變得謹慎了很多,每次周長風讓他畫,他都再三确認這是非畫不可的,而不是留作備用的。
但即便如此,他的工作量還是成倍地增加了。伶舟仔細算了一下,發現自己這一個月裏畫的畫,簡直比上輩子三十幾年加起來的還多。
這一日,周長風又跟他們約在茶館門口碰面。
韶寧和遠遠便瞧見周長風一臉怒容,背着雙手暴躁地來回踱步,于是笑問:“長風兄,何事令你如此焦躁啊?”
“還不是那個杜思危!”
韶寧和與伶舟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問:“杜思危又怎麽你了?”
這段時間,杜思危這個名字在周長風口中出現的頻率極高,杜思危倒黴了,他高興,杜思危得意了,他生氣,這情緒變動幾乎都跟杜思危脫不了關系。
上次杜思危接了殷紅素遇刺案,原是個非常棘手的案子,周長風估摸着杜思危鐵定要倒黴了,不想幾天過後,居然被他揪出一個太祝令來,那太祝令居然還被嚴刑逼供屈打成招了。
當時周長風便懷疑這案子有鬼,偷偷找了顧子修去說,不想顧子修卻擺了擺手道,這案子是皇上親口指定讓杜思危接的,他身份尴尬需要避嫌,所以這個案子他沒有置喙的權力。三言兩語将自己撇得一幹二淨。
周長風雖然心中不服,卻也沒處說理去,好在最後皇帝赦免了太祝令死罪,只是讓他們全族流放,周長風心裏琢磨了半天,漸漸琢磨出了些門道,也就不再多嘴了。
但是這一次,皇上令廷尉徹查大司農之子逼死陸氏夫婦一案,顧子修甩手又将案子丢給了杜思危,周長風就滿心不樂意了。
上一次他可以理解為是有人在操控案子的走向,這種官逼官狗咬狗的事情他也樂得袖手旁觀;但是這一次,大司農之子逼死的是平民百姓,如果再被審出個冤假錯案來,那可是違背了天地良心的事情。
他這麽想着,便向顧子修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原以為顧子修還是會像以前那樣随便敷衍他幾句,不想這一次,他卻在認真考慮了片刻之後,點頭道:“你說得沒錯,這案子杜思危一人之力恐怕辦不了,要不你來協助他吧,你負責前期查案,他負責後期審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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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憑什麽要我協助他啊?”周長風非常不滿,“我一個人就能辦了這案子!”
“長風,”顧子修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周長風的肩膀,“我知道你腦子活絡,查案方面很有一套,但這個案子牽扯的關系比較複雜,什麽事情該查,什麽事情不該查,什麽事情查到了什麽程度就該罷手,這點分寸,卻還是需要杜思危來提醒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麽?”
“……”周長風噎了半晌,縱是心裏再怎麽不服氣,卻也只能默默目送頂頭上司遠去。
當周長風将前因後果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之後,韶寧和恍然大悟:“所以這一次,你要查的人是大司農鄭大人家的公子?”
“搞不好會連鄭大人也一起查。”周長風說起這個,突然嘿嘿笑了兩聲,“不過越是官位高的,查起來才越帶感,你不覺得麽?”
“不覺得。”韶寧和搖頭,“我可以申請退出麽?”如果他跟着周長風插手了這個案子,搞不好會将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那麽之前幾個月他韬光隐晦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喂,”周長風不滿地一把扣住韶寧和的肩膀,生怕他臨陣脫逃,“憑你我的交情,你難道還想中途退出?”
“我只是一個無名無分的顧問而已……”韶寧和企圖消抹自己的存在感。
周長風笑得奸詐:“我可以給你這個名分啊,當初是你自己說不要的。”
“我不是跟你求這名分,我是真的……”
韶寧和還欲推辭,卻見周長風指着一旁的伶舟道:“你看伶舟都沒說什麽,你一個大男人推三阻四地像什麽話。”
韶寧和怨念地看了伶舟一眼,伶舟則一臉無辜,心想原來自己躺着也能中箭。
周長風好說歹說地将韶寧和留住,卻又轉頭對伶舟道:“對了,在辦案之前,還需要伶舟幫個大忙。”
“這次又要畫哪個嫌犯啊?”
“你們跟我來。”周長風一手拉着伶舟,一手還不忘牢牢抓着韶寧和,就這樣帶着兩人進入了一處私宅。
“這是什麽地方?”伶舟四處望了望,“難道是大司農的別院?也太寒酸了吧?”
“……這裏是我家。”周長風黑着臉道,“太寒酸了還真是抱歉。”
伶舟讪讪一笑,閉上嘴不說話了。
周長風引着伶舟進入書房,房中一邊開了扇窗,窗邊擺着一張桌子,桌上放了文房四寶以及厚厚的一沓紙。
周長風指着窗外道:“能看到對面的那個亭子麽?”
“能。”
“一會我帶一男一女進入亭子,你就在此處将他們的模樣畫下來,沒問題吧?”
伶舟狐疑地看向周長風:“這距離有點遠吧,如果要畫清楚臉部特征的話……”
“大致能看清楚就可以了,”周長風道,“我不想讓他們發現有人在偷偷畫他們。”
伶舟恍然:“你是不想打草驚蛇?”
“聰明。”周長風誇贊了一句,又轉頭對韶寧和道:“一會你就在此處陪着伶舟吧,我去引那兩人出來。”說罷便關門離去。
伶舟與韶寧和面面相觑,對于周長風的這一安排還是有些莫名其妙。
“我怎麽覺得,今天的周大人有些古怪呢?”伶舟道,“把嫌疑人帶到自己家裏來畫像,這待遇還真是……啧啧。”
“老實說,我也覺得有點古怪。”韶寧和道,“不過仔細想想,他若是哪一天正常了,他就不是周長風了……吧?”
正說着,忽聽窗外隐約傳來人聲,兩人循聲望去,果然看見周長風引着一男一女往涼亭處走去。
那男子約摸三十多歲,長得十分粗犷彪悍,女子則四十多歲,體态有些發福。兩人看起來都不像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對周長風既畏懼又巴結。而周長風卻對他們十分客氣,笑容可掬地請他們落座喝茶。
韶寧和尚在猜測這兩人的身份,一旁的伶舟已經開始動筆作畫了。
亭子中的周長風一邊與兩人談笑,一邊不着痕跡地往對面的書房看了一眼,嘴角牽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