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杜思危與周長風聽從顧子修的安排,各領一支易容改裝成商隊的偵查小隊,在繁京之外的周邊地區來回巡視。

到了第七日,偵查小隊陸續派人回來報告,在良石、亭坨、海莊等地均發現了不明兵馬的蹤跡,這幾隊兵馬偃旗息鼓、晝伏夜行,走的又都是陡峭山路,以至于行軍速度十分緩慢,但卻在很大程度上避開了沿途官兵的耳目,悄無聲息地展開三角夾擊之勢,往繁京之地緩緩逼近。

顧子修收到密報之後,一方面知會京兆尹徐清源,暗中調遣京城護衛隊,在各大城門設下防禦,以備不時之需;另一方面,由于光祿大夫蔡衡宇的秘密造訪,雙方對谏議大夫張崇翮的處理意見也達成了一致。

十一月十九日,午夜時分,一隊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悄然闖入谏議大夫宅邸,不由分說便将其一家老幼十餘口人悉數帶走。

由于是在深夜,他們行動十分低調迅速,以至于根本沒有驚動左右鄰居。

到了第二日上午,街坊鄰居們才發現,谏議大夫的宅子居然一夜間人去樓空。

廷尉府刑訊室內,張崇翮手腳均被鐐铐鎖着,披頭散發,衣衫不整,模樣十分狼狽。

他是在睡夢中被夜闖者驚醒的,不待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便已被對方一個拳頭砸暈了過去。

剛恢複意識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是遭了賊,但當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後,他漸漸變得驚惶了起來。

“張大人,認得我嗎?”杜思危坐在幾步開外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把爪形利器,一雙眸子不帶半點感情色彩,陰恻恻地注視着張崇翮。

“……杜大人?”張崇翮聲音有些發顫。

相比起廷尉顧子修的低調溫雅、廷尉正周長風的高調乖張,這位專門負責刑訊的廷尉丞杜思危,更讓朝廷上下諱莫如深。

文武百官們若是觸犯了律法,在面對顧子修與周長風的時候,他們或許還能裝腔作勢與其周旋一番,但是一旦進了這刑訊室,見了這玉面閻王杜思危,那就意味着毫無轉圜餘地可言了,因為杜思危是出了名的不講道理的人。

杜思危毫不意外張崇翮會認得自己,事實上他認識的官員不多,但是認識他的人卻不少,這一點也不奇怪。

當下,他淡淡問道:“張大人,你可知你犯了什麽事?”

“我……我不知道。”張崇翮故作不知,雙眼卻不由自主地低垂下去,不敢與杜思危直視。

“張大人,其實我是個好人,”杜思危一臉誠懇地望着他,“世人都道我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但事實上,只要大家都乖乖配合把實情交代出來,我又何必跟你們過不去,你說是不是呢?”

張崇翮無言以對。

杜思危站起身,走到張崇翮面前,低聲道:“我再問一次,你可知你犯了什麽事麽?”

張崇翮咬了咬牙關,依然搖頭:“我不知道。”

杜思危嘆了口氣,對身後兩名獄司擺了擺手:“用刑吧。按照慣常規矩,從最簡單的刑具開始,一道一道來,直到他老實招供為止。”

于是,刑訊室內傳來刑具拖曳的聲音,以及張崇翮的慘叫聲。

杜思危背過身子,一邊繼續把玩着手中刑具,一邊閉上雙眼,聽那時而低啞、時而高亢的慘叫聲,他幾乎能根據受刑者慘叫的聲音與節奏,分辨出他此刻正在接受何種刑罰。

待刑具換到了第四道,杜思危擡手道:“停。”

于是獄司放下手中刑具,退至一旁。

杜思危轉過身去,見張崇翮除了一張臉完好無損外,身上各處都已血流不止。他走到張崇翮面前,眼中透出憐憫之色,溫言細語地問:“張大人,還是不願招供麽?”

張崇翮有氣無力地道:“老夫……無話可說。”

“看來,身體上的折磨,對你已經沒有威懾力了。”杜思危淡淡道,“你心裏一定在想,自己不過是老命一條,即便死了也無所謂,對麽?”

張崇翮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出一絲嘲諷的意味。

杜思危卻對他的嘲諷視若無睹,只是低下頭去,聚精會神地把玩着手中那只刑具,光潔飽滿的拇指指腹在鋒銳的刀刃上輕輕擦過,立即有殷紅的血珠從一道極細的口子裏滲了出來。

杜思危将受傷的拇指貼在唇邊吮了吮,漫不經心地道:“我記得,你那最小的孫兒,今年才六歲。”

張崇翮驀然擡頭,眼神陡然變得驚恐:“你是什麽意思?你将我孫兒也抓來了?”

“不止你的孫兒,你們張家十餘口人,眼下都在我們廷尉府裏做客。”杜思危笑了笑,“至于他們将受到何種待遇,端看張大人的表現了。”

他說着,吩咐其中一名獄司道:“去将張大人的寶貝孫兒押入隔壁刑房,按照剛才伺候張大人的那一套‘菜單’,給他孫兒也輪番上一遍。”

“是。”獄司領命離開。

“杜思危,你想做什麽?”張崇翮掙紮着要向他撲過來,無奈手腳都被鎖住,他只能像困獸一般瘋狂掙紮,“杜思危,我警告你,你若膽敢動我孫兒一根汗毛,我詛咒你永世不得超生!”

“這樣的詛咒,我已經聽過無數遍了,”杜思危掏了掏耳朵,“如果詛咒有用的話,我還有命站在你跟前嗎?”

張崇翮只能轉為央求:“杜思危,快讓他們住手,我孫兒才六歲,他什麽都不懂,你不能這樣對他!”

“六歲小兒,的确什麽都不懂,”杜思危面色近乎冷酷,“但我會讓獄司告訴他,他之所以會有此番遭遇,全是因他祖父之過。”

“杜思危,你要我招什麽,我招供便是,快把我孫兒放了!”

杜思危這才擡眼看他:“當真?”

“當真!只要你放過我孫兒,放過我一家十餘口人,我……我招供便是!”

“想讓我放人,得看你有沒有足夠的誠意。”杜思危說着,朝身後招了招手,便有獄司端着筆墨上來,将筆塞進張崇翮手中。

杜思危道:“将你犯下的事,原原本本記錄下來,包括你與宋翊之間的書信內容。”

張崇翮無可奈何,只得将自己秘密向宋翊傳遞訊息的始末記錄下來。

寫完之後,他将筆一擲,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宋将軍于我張家有恩,如今我卻無以回報,若是因此而牽連宋将軍,我死後也無顏見宋家先人啊!”

杜思危收起他的供書,冷笑道:“張大人,你只記宋翊之恩,卻将朝廷之恩抛在了腦後,難道在你心裏,只有宋翊,沒有皇上、沒有社稷百姓麽?今日你助宋翊謀反,他日會有多少黎民百姓因你而遭受無妄之災,如此算來,你豈不是更加罪孽深重?”

張崇翮無話可駁,只是一再央求杜思危按照約定,放過他的家人。

杜思危按着他的手指,在供書上畫了押,說道:“張大人既已伏罪,我也沒有必要再為難你的家人。只不過,眼下宋翊之事尚未了結,還得委屈他們在廷尉府多呆幾日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