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就在張崇翮受審當日,宋翊接到成帝口谕,命他随駕前往禦林苑狩獵。

宋翊抵達禦林苑入口時,發現随行官員不止他一人,三公九卿之首和另外幾位武将也在受邀之列。

成帝似乎興致頗高,命人為随行官員每人配了一匹馬,并為他們準備了狩獵裝備與弓箭。

武将們都是個中高手,自然是躍躍欲試,而文官們則個個愁眉苦臉,他們有的不善騎射,有的因為坐慣了馬車,甚至連馬都騎不穩。

太尉殷峰卻是老當益壯,雖已年逾六旬,穿上一身铠甲,依然威風不減當年。武官們皆以太尉馬首是瞻,自然對他諸多奉承,太尉卻哈哈一笑,拍了拍宋翊的肩膀道:“我是已經老喽,哪裏比得過宋将軍。”

宋翊則低眉謙讓:“殷大人說笑了,末将怎敢在皇上與太尉大人面前獻醜。”

殷峰瞄了遠處的聞守繹一眼,高聲道:“騎射之事于我們而言,不過是小兒戲耍,但對某些人來說,可就難于登天了,希望不要在皇上跟前出了洋相才好。”

他這話原是含沙射影地嘲諷聞守繹,卻連帶着将一幹文官都奚落了進去,頓時遭來衆文官怒目而視。

太常卿陳廉名體态臃腫,連上個馬都直喘氣,此時聽了殷峰的話,更是氣得直哆嗦,轉身問諸位同僚:“咱文官就沒有擅長騎射的了嗎,露一手讓他們瞧瞧!”

然而沒有一人出聲響應。于是又有人低聲勸道:“太尉在後宮有皇後幫襯,如今又有宋大将軍助力,氣勢自是不同以往,你又何必與他置氣。”

随後,他們一同看向了丞相聞守繹,但聞守繹只是撥弄着手中的缰繩,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此時成帝一身戎裝策馬而來,看上去神采奕奕英姿勃發。

他不知此前文武兩派鬥嘴,只是看見幾名武将精神抖擻整裝待發,而幾名文官有的騎在馬上一臉憂色,有的連馬鞍也坐不穩,東搖西晃地拽着缰繩不敢往前一步,心中自是對文官的表現感到不滿。

于是他只對太尉與幾位将軍道:“今日我們的狩獵時間為兩個時辰,時辰到了之後,大家去約定地點彙合,所得獵物最多者,有賞。”

武将們欣然響應。

成帝又轉頭對聞守繹等人道:“你們……能參加的就盡量參加吧,若是實在上不了馬,也別太勉強了。”

他原意也是為了體諒文官,但聽在武将們耳中,自然又是一番洋洋得意。

在成帝示意之下,太廄令站在起跑線上,手中大旗一揮,于是以成帝為首的幾人相繼策馬朝林子的方向飛馳而去。

顧子修一派清閑地駕着馬兒踱着步,此時聞守繹策馬從他身邊經過,低低丢下一句:“護着皇上。”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

顧子修先是一怔,随即想到,皇上身邊俱是武将,雖說在此類場合之中,做臣子的都會刻意讓着皇上,但眼下宋翊謀反之心已生,難保不會趁着皇上落單下陰手。

當下他大喝一聲“駕——”,一抖缰繩追了上去。

事實上聞守繹此話只是字面意思,他擔心皇上年輕冒進,反而忽略了自身安危,不料顧子修卻因伶舟之故,将這句話理解得深了。而聞守繹也不知顧子修心中所想,兩人雖考慮的角度不同,但終歸還是做出了同樣的判斷。

望着顧子修漸漸消失的身影,聞守繹依然不緊不慢地駕着馬。身旁光祿卿管喻齡跟了上來,沒話找話地與他閑聊:“真沒想到,顧大人騎術如此了得,看來此次狩獵,我們這一邊也是有望拔得頭籌的嘛。”

聞守繹瞥了他一眼:“胡說什麽,頭籌自然是皇上的。”

“是是,下官失言。”光祿勳讪讪賠罪。

聞守繹無心狩獵,一邊策馬一邊往後看,只見太常卿陳廉名落于最後,非但他在馬上搖搖欲墜,連他的馬也走得歪歪扭扭,這架勢仿佛不是去狩獵,而是去受刑。

聞守繹嘆了口氣,問管喻齡:“聽說,你與陳廉名關系不錯?”

“啊,是。”管喻齡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答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勸他有空多運動運動,也該減減肥了。”

“呃,是。”管喻齡一臉尴尬,丞相大人這是……關心下屬?

兩人又聊了一些尋常閑話,聞守繹見管喻齡一直跟在自己身側不曾離開,于是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說?”

管喻齡吞吞吐吐地道:“其實,下官是想問,關于那韶議郎,丞相大人想給他什麽官職?”

聞守繹失笑看着他:“他是你光祿勳的人,自然是由你決定。”

“我這兒大多是沒有常務的閑職,依着韶議郎近來的表現,是否可以往四大夫的行列靠?”

“這個嘛……”聞守繹想了想,議郎地位較低,一般是沒有什麽機會面見皇上的,但若是晉升為四大夫,就等于能夠讓皇上親眼看到他的才能了。

來日他若是有把握住了機會得到了皇上的青睐,想要一步高升,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就比如幾個月前的李往昔。但那樣的高升,又有多少堅強的後盾可依靠,一旦失了皇寵,他又會立即被打回原形。

想到此,聞守繹微微一笑:“便由你決定吧。”他頓了頓,又有些困惑地問:“但據我所知,你那兒四位大夫皆已安排人了,你要将韶議郎往哪兒放?”

管喻齡臉上露出汗顏之色:“實不相瞞,昨日光祿大夫蔡衡宇向我密報一事,是關于谏議大夫張崇翮的……”于是便将張崇翮洩密之事說了。

聞守繹聽罷,眉梢微挑:“如此說來,張崇翮此人,目前已被廷尉府控制住了?”

“是,聽說廷尉府已對張崇翮進行審訊,想必結果很快就會出來了。”

聞守繹心中微訝,張崇翮洩密如此要緊的事,怎未聽顧子修提起?還是說,顧子修打算待整件事水落石出之後,再向自己彙報?

管喻齡不知聞守繹與顧子修之間那一層關系,心中只想着宋翊的事,低聲道:“丞相大人,我看太尉也得意不了幾天了,只要宋翊之事一經揭發,看他還能嚣張到幾時。”

聞守繹颔首道:“所以,眼下不管對方如何出言挑釁,我們都不要理會。我們所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候。”

管喻齡應道:“丞相大人說得是。”

兩人這一路談話,不知不覺竟已穿出了樹林。

此時皇上尚未出來,目的地已有幾名武将在那裏等候,手中獵物頗豐。他們見聞守繹與管喻齡兩手空空地出來,眼神中自然又是一番嘲弄。

聞守繹下了馬,立即有自家小厮迎上來為他端茶遞水。

他接過茶水時,忽聽身旁那小厮低聲道:“大人,剛接到密報,董心藍死了。”

聞守繹飲茶的動作微微一頓,面上卻絲毫不露端倪,只低聲問道:“怎麽死的?”

“是自殺,她趁着身邊無人之際,拿了把剪子往自己心口上戳了七八刀。”小厮說着,臉上現出一絲不忍,“聽說心髒都被戳爛了,她可真對自己狠得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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