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看完消息,謝斯年順手關了屏,手機放一旁。他端起剛送來的酸梅汁給他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
放下杯子,伸手:“葉吱,杯子。”
葉吱已經在吃牛蛙了,聞言放下米飯,忙不疊地将杯子遞給他。謝斯年倒滿酸梅汁,放在葉吱那邊。
葉吱咽下米飯,一口氣喝了半杯:“這家好吃!”
随便找的店,沒想到找對了。
謝斯年夾了一塊,只覺得一般。
他不喜歡吃牛蛙,但葉吱卻對其情有獨鐘,基本上一個月都得吃上三次。
每次吃還都得拉上謝斯年,謝斯年先前是抗拒的,葉吱死纏爛打,一個不注意就靠着他在他耳邊說:“牛蛙很好吃喔。”
謝斯年依了。
倒不是真覺得有多好吃,主要是受不了葉吱的沒完沒了。
于是便去了,也吃了。沒他想象中那麽難接受,不錯,但也沒葉吱誇的那麽神。
對于他而言,再好吃也只能是一般。
他可以接受很多美食,不太關注某一樣好吃,下次還要吃。
葉吱不同,她喜歡一樣東西,會一直吃一直吃,吃到膩,吃到吐,吃怕了,才會換下一樣。
而他的無所謂成就了葉吱的專一。
于是,他們就這麽捆綁成了飯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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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謝斯年成績太好,惹得葉吱老是被比較,葉吱也不會老怼他。
想到這點的謝斯年倏地笑了,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和葉吱之間的針鋒相對似乎弱化了。
總感覺什麽變了,又好像什麽也沒變。
是他們的性格變軟了嗎?
謝斯年擡眼,看着吃正香的葉吱,似乎沒什麽變化。
“葉吱。”
謝斯年突發奇想,叫她。
“啊?”葉吱放慢咀嚼速度。
“你醜。”謝斯年突地道。
“?”
葉吱不可置信地吞下蛙肉:“你照過鏡子嗎?你長得跟豬八戒一樣,你還說我醜?我的天吶。”
“……”
确定了,葉吱沒變化。
謝斯年低下眉,夾豆芽吃。
“怎麽了?豬八戒怎麽不說話了?”從不受辱的葉吱乘勝追擊,“意識到自己醜了,不好意思說話了?”
“倒也沒有。”謝斯年抿了口酸梅汁,“咱倆其實不相上下。”
“?”
“很多人說過,我們長得很像。”
“??什麽時候?”
謝斯年不回答:“我是豬八戒,你是小豬崽?”
“…?”
感覺不太對。
哪兒不對?
“謝斯年!”
葉吱筷子摔在桌上:“你說你是我爹?”
謝斯年夾菜:“這話可是你說的,不是我。”
“…呵呵。”葉吱冷笑,“這麽愛吃豆芽,你是小豆芽嗎?”
謝斯年突然有點吃不下去了。
他呃住。
收回十分鐘前荒謬的想法。
針鋒相對沒有消失,反而變本加厲。
居然還攻擊身體。
這小妮子越來越膽大妄為了。
不,是姐姐。
大了三個月的姐姐。
謝斯年忍下,吃過飯,葉吱站在鬼屋門口,打電話給江池燃。
雲晝今天沒來,說是有事,臨時爽的約。江池燃見雲晝不來,便在群裏發消息,說是要帶個人,不做電燈泡。
葉吱罵他,說他想帶同桌直說,電燈泡這話擠兌誰呢,這不是膈應人麽?
江池燃也坦蕩:【那我帶來了。】
雲晝說:【幸好我沒去,要不然我就是最大功率的電燈泡。】
葉吱發了個“快點啊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的表情包。
十分鐘後,江池燃到了。
這十分鐘葉吱等得煎熬,剛吃飽又不能蹲着,容易胃脹。
她只得靠着謝斯年,把他當作牆,靠在他肩膀處。
葉吱頭垂在他肩膀上,一臉生無可戀。
看到江池燃,她第一反應是跳起來打江池燃的頭,這人悠哉悠哉的來,完全沒意識到別人等他等得有多辛苦。
江池燃猝不及防的挨了一拳,蒙了。
他退後一步,手往後一縮:“你幹嘛?”
葉吱氣得牙癢:“你還問我幹嘛?你自己多慢你心裏沒數啊?”
江池燃明顯知道自己遲到了,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這次算我的。”
“你只會用錢解決事情啊?”
這話也就只有葉吱敢說,換別人哪裏敢對着江池燃說這話,說不定一掄子就過去了。
江池燃嬉皮笑臉:“行了啊你,下回也我請行了吧?走吧,別讓我同桌看我笑話。”
他大咧咧地撈初聆,初聆的睫毛顫了顫,明顯不适應。
葉吱看她的助聽器,不确定道:“你沒問題嗎?”
“她沒這麽脆弱。”江池燃說。
葉吱還是看着初聆,初聆吞了吞口水:“我沒事的。”
葉吱:“如果不行現在說,進去了可就要走到尾了。”
初聆下定決心般點了點頭。
本人都确定了,她再勸也就沒意義了。
事先買好了四張票,這會兒也不用等——葉吱在這等了十分鐘,也沒見幾個人玩。
早知道就不着急買了。
踏入門檻,身後的門吱呀一聲被關上。
葉吱眸子往前望,寂靜黝黑,連應急燈都沒開。
突地,孩童的哭聲響起。
“媽媽——”那孩童詭異地哭喊着,“媽媽,媽媽,嗚嗚嗚,媽媽你在哪裏——”
葉吱被吓得一激靈,她拉着謝斯年的手臂,往他懷裏縮。
謝斯年輕撫她的頭:“都是假的,別怕。”
孩童的哭聲剎地停了。
過了幾秒,聲音變得尖銳:“是誰殺了我的媽媽——我要殺了你!”
這怎麽跟密室逃脫一樣?
這還是鬼屋嗎?
葉吱突然不想壯膽了,她為什麽答應江池燃來玩這麽傻逼的游戲?
靠。
江池燃開口:“我們現在是要往前走吧?”
謝斯年嗯了聲。
葉吱腿軟:“算了,我們出去吧?”
謝斯年:“怕了?”
葉吱:“……”
其實也不是怕。
她剛經歷了呂絹的事件,而這裏的劇本也是死亡。終歸是有些怵怕的。
她刻意的躲避,可躲避不是實際,無法解決問題。
葉吱吞了吞口水。
她應該面對瓶頸,問題。
“不。”葉吱搖頭,“有什麽好怕的?”
一切都是假的,是建造者建造的虛拟故事。
怕?她為什麽要怕?
謝斯年不知在想什麽,他的手附了上來,包裹葉吱冰涼的手。
很奇怪,謝斯年的掌心溫熱,和她形成不同的對比。
她的手好冰,會不會冰到謝斯年?
葉吱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
她猛地甩甩頭,幅度大得蹭到謝斯年的胸脯。
謝斯年的身子一僵,按住她躁動的頭。
葉吱被束縛。
她不滿地擡頭:“別碰我。”
“是誰抱着我不放?”
“……”葉吱噤聲。
“你倆嘀咕什麽呢?”江池燃道,“還不走?我們在這站多久了,要一直站到結束啊?”
“走走走。”葉吱一路紅了脖子,呼了口氣,松開謝斯年,指甲嵌入肉裏。
下一秒,手被謝斯年牽走。
葉吱愣在原地。
謝斯年在黑暗中摸了摸鼻子,葉吱看不見。
他說:“我怕。”
葉吱笑了,吊兒郎當地拍了拍他的肩:“姐姐保護你。”
于是,手握得更緊了。
葉吱一路摸黑往前走。
她摸到一個門,不敢打開,正斟酌着怎麽說,謝斯年伸手,在門柄上摸索。
“咔嚓——”
門被打開,葉吱倏地閉了眼。
謝斯年的手掌同一時間附在她眼前。
今天的謝斯年,體貼得不像話。
葉吱沒有感受到,她的眼睛緊緊閉着,問他:“怎麽樣?”
“不知道。“謝斯年說,“黑的。”
話音剛落,江池燃道:“我好像摸到開關了…我草,是人骨啊!”
葉吱:“……”
“江池燃,你別亂碰。”
葉吱剛說完,江池燃又一聲“我草”,“他媽的,這骨頭怎麽還會動啊!”
葉吱無語:“鬼屋沒有鬼還能叫鬼屋嗎?”
謝斯年戲谑:“說別人還挺會說的。”
葉吱沉默了。
江池燃拉着初聆走來,“你們發現什麽了?”
“門。”謝斯年說。
江池燃一喜:“那還不進去?”
謝斯年看了眼葉吱:“我不敢。”
江池燃:“?”
江池燃撇開他:“沒用的東西,讓我進。”
謝斯年:“。”
葉吱碰了碰他,寬慰:“沒關系的,沒用就沒用,沒用也可以過得很開心。”
“…我謝謝你啊。”
白眼狼,二百五。
謝斯年在心裏想。
江池燃已經進去了,裏面的幽光透出他的背影。堅韌不拔的意志,葉吱是絕頂佩服的。
葉吱咽下口水,遲疑道:“我們走吧?”
謝斯年:“好。”
葉吱的視線往下移,十指相扣的手。
她有些別扭道:“謝斯年,你還害怕嗎?”
謝斯年說:“你想我害怕嗎?”
葉吱靜默十秒,緩緩笑了:“如果你害怕,就握緊我,葉吱姐姐保護你。”
“…”
謝斯年看着她。
半響,他鼻腔嗯了一聲。
“嗯,我害怕。”
葉吱笑得更歡了:“好勒,姐姐一定全方面保護好你,誰讓你是我們家唯一擁有腦子的人呢。”
謝斯年脆笑:“嗯,葉吱姐姐最好了。”
葉吱很滿意,拉着他進了裏屋,她問江池燃:“看到什麽了?”
江池燃手裏拿着一沓泛黃發皺的紙,幽怨道:“葉吱,你是不是買錯票了?”
葉吱不解地“啊?”了聲。
江池燃訴告道:“為什麽鬼屋還要解題啊?”
葉吱:“我不知道啊,它說它是鬼屋。”
“……”江池燃比了個大拇指,“服了。”
謝斯年兀自道:“你不會解題?”
“什麽?”江池燃被問住了。
謝斯年邁開腿,帶着葉吱走向江池燃:“你手上拿着什麽?”
“哦——這個啊。”江池燃揮了揮手上的紙,“喏,那邊的門要密碼鎖,我在找密碼呢。”
謝斯年哦了聲。
他看向門:“把燈關了。”
江池燃:“?”
他剛想說什麽,初聆聽話的把燈關了。
藍色的熒光在門鎖上細細地透出光亮。
謝斯年看了一眼:“開燈吧。”
江池燃摸不着頭腦:“你看出什麽了?”
“二四五七九,這組數字和密碼有關。”
江池燃:“你怎麽看出來的?”
“它不會讓我們幹找,浪費時間的。”謝斯年冷靜道:“不過也多虧了葉吱,她喜歡看密室大逃脫,我有跟着看過幾期。”
頓下,他以牙還牙:“這你都不知道?服了。”
江池燃:“……”
葉吱偷笑。
初聆軟聲道:“我們先解題吧。”
江池燃憋屈道:“怎麽解?怎麽出來玩還要做題,煩死了——”
“鍛煉腦子,挺好的。”謝斯年拿過他那一沓紙,開始看。
“喂。”江池燃道,“你倆手什麽時候分開啊?這不是沒鬼了嗎?還怕什麽啊。”
兩人皆愣,下一秒雙方默契地松手。
葉吱偏過頭,竟有些遺憾。
江池燃事兒真多,她這麽想着。
謝斯年騰出手開始看那一頁頁紙,發現只是主人的一些日常開銷。越往下看,他眉頭皺的越深。
“這家人一個月需要吃五百斤豬肉嗎?”
葉吱倒吸一口氣:“是廚子吧?”
初聆看着全家福,手裏拿着一個本子。
翻開的一頁,是日記。
今天打了勝訴才得知今天是我們家碩的五歲生日,他說他還在接客人…沒有空陪家碩過生日。
真是對不起家碩,給他找了一個開出租車的爸爸,都是我的錯…
初聆小幅度地搖頭,道:“媽媽是律師,爸爸是出租車司機,有個五歲大的兒子,不是廚子。”
“律師和出租車?這職業夠懸殊的。”江池燃笑道。
葉吱皺眉:“五歲?兒子?”
可她剛才在外面聽見的分明是兩歲半大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女嬰聲。
這個女嬰是誰?
葉吱背後冒起冷汗,她站定着不動,謝斯年走過來,碰了下她的手臂:“葉吱,你陪我找找吧,我一個人有點怕。”
狹小的空間裏,謝斯年盡管刻意壓低聲音,江池燃就在他的不遠處,還是能敏銳地聽到。
他鄙夷:“謝斯年,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這麽怕過?”
“那是你不夠了解我。”謝斯年面不改色。
葉吱附和:“對,你不了解謝斯年,謝斯年很怕黑的。”
兩人相視一笑。
謝斯年什麽也沒說。
沒有說他不怕,也沒有說是怕葉吱怕,自己才怕。
他總是這樣,暗暗對葉吱好,從不說出口。
他承認自己是平庸的。
好像除了成績好的标簽以外,他真的什麽也沒有了。
他愛自己的平庸,也愛葉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