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夕陽不曾偏移,依舊落在孟知槿的身上。

她的手臂正放在座椅扶手上,指尖沒入耳後的長發,微撐着腦袋,看上去有幾分随意。

那清冷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帶着幾分溫和,配合着溫吞的陽光,聽起來像是打趣的玩笑。

可程惜明白絕對不單單是這樣。

這又是孟知槿在“捉弄”自己。

她故意的。

程惜看着坐在車裏的孟知槿,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本來就不是會因為人家的言語而主動避嫌的人,就這樣淡然的上了車,悠悠的講道:“小七說來陪我回去,沒想到孟老師把車也借給她了。”

“原來孟老師對自己人這麽好,有求必應,還加倍給予。”

挂在攝影棚小樓後的太陽将程惜的影子落在了孟知槿的身上。

她聽着程惜這句話,淡然點頭:“是啊。”

已經接到了人,車子也在兩人對話的時候平穩啓動起來。

道路兩側的綠化郁郁蔥蔥,白色玉蘭花間隔有序的開放在路邊。

車子順着坡道上了高架橋,直入高聳入雲的樓宇群中。

小七是不是的看向兩側的後視鏡,在一連路過兩個下橋口後對程惜講道:“程老師放心吧,沒有私生跟車,您可以把您家的地址告訴我了。”

程惜點點頭:“青年南路,東風花園西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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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七點點頭,幫司機師傅調出了車內導航。

被私生跟車的嫌疑解除了,拍了一天片子的程惜想自己可以歇一會了。

她的腦袋剛剛觸碰到車椅柔軟的靠背,就聽到孟知槿的聲音了傳過來:“經常有私生蹲點跟車嗎?”

“也不算經常。”程惜重新坐直,撐着腦袋看着窗外不斷後退的高樓,“就是那幾個人跟野草似的,拔了又長,拔了又長,一開始報警還管用,最近這半年,不太管用了。”

程惜不喜歡跟人提起這個話題,語氣裏都透着厭惡。

她看着窗玻璃倒映着的孟知槿的側影,莫名的沒有将剩下半句說完。

——甚至有時候她的手機會收到這些人露骨的騷擾短信,惡心的她想吐。

“嗯。”

孟知槿不冷不淡的回了程惜一聲,而後就沒有再說話。

就好像她這番舉動就只是為了打聽一下這些個私生是怎麽騷擾自己的。

“……”

程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的嘴唇動了動,倏然還是重新閉緊了。

是啊,她跟她早就是不那種關系了。

自己的事情她作為重新認識的“陌生人”問一下,算是關心了,後面幫不幫都是她的自由。

那再也沒有必要像過去那樣,為了自己傾盡全力。

盡管有些東西并不是她想要的。

夕陽有些暗淡,窗外像是夜晚花燈裏的場景,不停地變換着。

愣個神的功夫,程惜視線中的景色就變得熟悉了起來。

她看着車子就要靠近的小區大門,道:“把我從這裏放下就行了。”

只是車子已經轉了彎,司機師傅看了一眼後視鏡,像是沒有聽到程惜這句話似的,開着車朝小區設着門禁卡的大門駛去。

值班室的看門大爺也是看人下菜碟兒的主兒。

他看着這樣一輛昂貴的車子朝小區駛來,忙不疊的就将門禁卡手動打開。

沒有停頓,這輛不屬于這個小區的車子順利駛了進去。

“你們小區的門禁管理不算好。”孟知槿目光平靜的看着映入眼簾的程惜小區的景色,評價道。

“是你的車太貴了。”程惜不肯承認,狡辯道,“也是個老高檔小區,物業管理是可以的。”

孟知槿不言。

沒有贊同程惜的解釋。

程惜也沒有跟孟知槿糾結這個問題。

她在看到司機師傅就要靠近她所住的那幢樓的時候,跟司機利落的說了一聲“到了,就這。”

車門被人打開,又被下車的人關上,“砰”的一聲在安靜的小區響起。

程惜朝單元門走去的腳步頓了一下,還是轉身對坐在裏面的人招了招手:“路上注意安全,謝謝孟老師今天讓我搭您的車。”

孟知槿的車子防偷窺功能做得很好,明烈的日光落下也只虛虛的勾着一個人影。

沒看見坐在車裏面的人有什麽反應,程惜也沒非要等來孟知槿的回應,轉身就進了樓裏。

當年作為高檔小區标志的電梯已經有了歲月斑駁的痕跡,在運行中嗡嗡作響,好像拉了有多少人似的,可電梯裏從始至終都只有程惜一個人。

從電梯裏出來,程惜一邊跟小五發去自己安全到家的消息,一邊朝她距離電梯間有一點距離的家走去。

只是她越走越覺得有點不對勁。

就在她家門口的位置,站着一個穿着外賣員衣服的人。

這個人個子不高,寬大的制服背心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頭上戴着頭盔分不清性別,只是弓着身子,好像在她家門口做着什麽。

不像走錯樓了,在跟點餐人聯系。

反而像是在溜門撬鎖的。

程惜一下就警覺了起來。

她仗着自己過去拍戲的時候學過散打,抄起了走廊堆着的廢紙盒子裏的沒人要的棒球棍,氣勢十足的喊道:“你幹嘛呢!”

“哐當。”

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響了起來。

螺絲刀滾到了牆根,那個站在程惜家門口鬼鬼祟祟的人轉過了身。

日後程惜不管是第幾次夢到今天這件事,在看到這人的那張臉後都會猛地從夢中驚醒。

也不是說這個人長得有多麽的醜陋猙獰,只是他朝程惜轉過臉來的表情十分的詭異。

他的眼睛笑着,瘦削的臉上挂着的肉都擠在了一起,看到程惜的瞬間,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有些苦惱。

他小聲念叨着“那些人又沒有拖住你嗎”、“果然還是應該在測試幾次才行”的話,表情逐漸有些癫狂,可惜的講道:“程惜,你真的是太不聽話了,怎麽能這麽快就回來了,我還沒有進去咱家,給你布置好驚喜呢!”

程惜的心登時狠跳了一下。

正常的粉絲諸如小七絕對不會這樣靠近自己,反而是那些不惜觸碰法律邊緣的私生……

愠怒連帶着新仇舊恨湧了上來,程惜忍不住高聲怒罵道:“你有病吧,什麽咱家,我跟你根本就不認識好不好!你們這些私生,能不能理我的生活遠一點!”

“程惜,你忘了在微博上給我發的那些話,那些照片,你怎麽能這樣說我呢?”

可男人不覺得,反而在眼睛裏透出些許不解,然後又變成了苦惱:“我說過我不喜歡你把這些給別人看,你怎麽就不聽話呢?”

“不過沒關系。”男人說着又莫名其妙的自己釋然了。

他将手伸進腳邊的背包裏,嘴角的笑意扯的越來越高:“你知不知道,你上次發給我的照片我特別喜歡,我也把那條裙子給你帶來了,你穿上給我看看好不好?”

男人的病态與臆想遠遠超出了程惜對私生的理解。

她看着那條跟她上周發在微博裏的裙子一樣款式的衣服,連帶着格外暴露的女|士|內|衣被男人拿出來,捏着棒球棒的手越來越緊,又越來越無力。

一種形容不上來的感覺窩在程惜的心口,逐漸膨大。

反胃。

想吐。

跟這個人接觸,哪怕是空氣都讓她覺得無比惡心。

下一秒,程惜就做了一個格外清醒的決定。

——跑!

像是争分奪秒似的,棒球棍落地的聲音響起,程惜轉身就跑。

電梯還停在她這一層,幽幽的紅光顯得并不安全。

她頭也沒回的,推開了那扇通往消防安全樓梯的門。

鞋跟敲擊樓梯臺階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樓梯間裏,有灰塵從罕有人至的逃生通道裏揚起。

程惜給小五撥去了電話,尚未接通的聲音回蕩在單調的樓梯間,卻又在幾秒後,混進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男人在看到程惜丢下棒球棍猛地逃跑,還楞了一下。

而後他臉上那被笑容擠出來的皺紋就愈發深刻起來。

“程惜,你跑什麽啊!你難道不愛我了嗎?!你在微博表白我的話都是假的嗎?!”

“你不是說想每天早上醒來看到我嗎?我看到你那句話,馬不停蹄的就來了。你不要躲啊!”

“寶貝,是不是害羞了?別啊,我們試一試,我保證你跟我試一試,就不會再想離開我了。”

……

男人的話追着程惜逃離的背影,越來越放肆,越來越露骨。

興奮的笑聲同抑制不住的激動交織在一起,充斥在樓梯間,劇烈的運動讓湧入程惜肺葉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少,一種生理性的惡心在她的胃中翻江倒海。

她不理解。

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樣的粉絲。

像是以偶像私生活為食的怪物。

他們越是能看到偶像的驚恐,聽到偶像的厭惡,越能興奮。

她已經不給他們眼神了,可是他們為什麽還是窮追不舍的。

就像一團甩也甩不掉的跗骨的蛆蟲。

男人的聲音像是滔天翻湧的腥臭發綠的洪水。

程惜心中的惡心愈來愈額強烈,拼命的往樓下跑去。

跑,只有出了樓就安全了。

報警,找路人求助,就算躲進門口那個保安亭子裏也成。

夏日的傍晚遲遲又格外合時宜的來臨。

程惜推開厚重的拉門沖出消防樓梯,迎接她的卻是令她感覺不到希望的昏暗。

“程惜!外面天就要黑了,你不跟我回家嗎!”

男人的聲音變得愈來愈近,程惜根本不做停留。

哪怕外面一片漆黑,也比被這個男人觸碰到的好。

只是當她推開沉重的單元門準備逃到外面的時候,卻撞進了一人的懷裏。

巨大的沖進将程惜的大腦撞得一懵。

不清醒中,她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牽制住了。

正處在不安全環境的程惜下意識的就認為做出這樣動作的人是那個男人的同夥。

她掙紮,手腕卻被人握的更緊了。

夜風吹動着兩旁的綠植,送來一陣沒有攻擊性的清冷氣味。

熟悉的微涼透過輕薄的襯衫,落在她貼着一層薄汗的後背,在冷澀的傍晚中變得溫熱。

“是我。”

清冽的嗓音從程惜的頭頂傳來。

她餘驚未平的擡頭看過去,就看到孟知槿的臉同她背後遲來的路燈燈光在她視線中亮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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