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初夏的夜有些涼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程惜覺得她的臉是燙的。
她看得到星星落進她眼裏的光亮,也看得到風搖起探進夜幕的枝葉,只是占據她大半的視線的依舊是孟知槿如扇般垂下根根的眼睫微微卷曲騷撓着面前少女的心口。
程惜不知道孟知槿究竟是以怎樣的方式迅速靠近自己的,只是等她反應過來她自己的唇上就覆上了一瓣溫軟。
孟知槿的吻同前幾天落在程惜掌心上的一樣卻又比那時的要更加溫柔。
溫吞的氣息含着并不能讓人清醒的酒氣,灼熱且毫無保留的全都落在了她的臉頰
不知道誤人是酒精還是孟知槿的吻。
這種程惜曾經無比熟悉的感覺帶着回憶一同卷進了她的腦海。
……
立秋後下了一場大雨,将三伏天的嚣張氣焰壓了下去。
生日過後程惜又繼續紮進了期末話劇排演的日程中,孟知槿沒有暑假也有工作要做,兩個人又恢複了過去線上聊天的關系,那枚落在掌心的吻也并沒有将她們拉開距離。
仿佛還近了一點。
程惜從剛當上首席的發小手裏拿來了兩張省芭蕾舞團的演出票,借口最近天氣涼快約了孟知槿周末去市中心的省大劇院看芭蕾表演。
從學校到省大劇院的路程惜格外的熟。
她小時候就經常來這裏,雖然後來不怎麽來了,但找到正門門口還是輕車熟路的比約定的時間還早了一刻鐘。
程惜張望了一下四周,看着熙熙攘攘的劇院門口沒有她約的那個人有點失落又有點欣然。
她找了個看起來幹淨的石墩子随意靠着坐下拿出了手機輕快得意的給孟知槿發消息:【我已經到了姐姐[第一.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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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這個時候程惜的耳邊傳來了一道有些低沉的聲音:“小姐請問要買冰淇淋嗎?”
程惜不是很喜歡買這種被人推銷的吃的便打算禮貌回絕:“不好意思啊……”
只是還不等她徹底回絕擡起的頭就愣了一下。
太陽透着些要重新席卷熱意挂在天上,給程惜擡起的視線劃出一輪漂亮的光圈。
那個拿着香草抹茶雙拼冰淇淋的人正在在光圈之下,黑色的鴨舌帽配合着黑色的口罩将她整個人都罩得嚴嚴實實的,根本看不出長相。
可就是這樣程惜還是認出了這個過來“推銷”的人,脫口而出道:“姐姐?”
孟知槿好像有些挫敗,素日裏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遺憾,跟平日裏那幅清冷孤高的樣子有着極大的反差:“哎呀,還想逗一逗你呢。”
程惜聽着得意的嘿嘿笑了兩聲,接過孟知槿手裏的冰淇淋貪婪的吃了一大口。
她怎麽可能會認不出她的姐姐。
周圍人來人往,午後的太陽還沒有減少鋒芒,呆久了有些悶。
程惜像是想到了什麽,又接着道:“姐姐早就到了嗎?到多久了?”
“沒多久,冰淇淋都還沒化。”孟知槿指了指被程惜一下吃掉一半的冰淇淋,說着就低頭看了眼手表的時間,“省大劇院需要觀衆提前入場,現在已經可以了入場,咱們進去吧。”
“好。”程惜點點頭,起身的時候卻注意到孟知槿手裏提着一杯果茶。
那浮着的檸檬像是行駛在海中的一艘小船,随着走動不斷被茶水沖刷,仿佛下一秒就被吞噬。
可是沒有哪家店會給客人一杯不滿的果茶。
孟知槿不比程惜,沒有成名不會引人注意,說話間就又重新戴好了口罩。
而就在她收拾好要朝大劇院門口走的時候,垂在身側的手臂就猛地沉了一下。
孟知槿有些意外,轉頭就看到程惜不知道在什麽事情而開心,笑眼彎彎的就挽上了她的手臂。
恣意又親昵。
像只粘人的小狐貍。
今天省芭蕾舞劇團表演的劇目是經典的天鵝湖,舞者随着音樂跳躍旋轉,那層層疊疊的紗随着她們的動作上下起伏,筆直伸展出的手臂就同天鵝展翅一般,給觀衆帶來很大的視覺享受。
程惜目不轉睛的看着,直到結束還意猶未盡,連手邊的挎包都是孟知槿給她拿着的:“走吧?”
“嗯。”程惜點點頭,接着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過神來拉住了孟知槿要朝出口走的步子,“姐姐,我帶着你個好地方!”
孟知槿疑惑着,就被程惜拉着朝劇團更深的內部走了進去。
整片走廊算不上燈光明亮,幽幽暗暗的像是要将黑暗全部籠罩在人的身上。
孟知槿不喜歡這樣的黑暗。
只是她的手腕上覆着程惜的掌心,溫軟熾熱仿佛無論什麽時刻都不會放開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程惜在一扇門前站住了腳,也沒敲門,推門就道:“安然!”
屋子裏比走廊要亮,明晃晃的光圍在鏡子上,将坐在前面卸妝的人臉上的驚吓寫的一清二楚。
孟知槿雖然不認得這個人,但卻可以靠她身上華麗的芭蕾舞裙判斷出這個人是剛才《天鵝湖》的領舞。
“小惜!”安然臉上的詫異接着就變成了激動欣喜。
“恭喜你啊,當上首席的人就是不一樣。”程惜笑着講道。
“你別提了,我上臺前緊張死了。”安然捂着自己的心口,“這可是我第一次在這樣大的劇場裏出演主角。”
“所以我來給你捧場了。”程惜道。
說着,她就走近了安然,看着她身上用硬紗撐出來的裙擺,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模:“真好看。”
關上門的小房間裏燈光明亮,程惜的眼裏全是羨慕。
還有一點遺憾失意。
孟知槿知道程惜對她稚童時期就開始當作畢生事業訓練學習的芭蕾有着莫大的遺憾。
可這一次,還不等她像過去一樣将手落在程惜的手腕上,安然就先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機會我們再跳一次,就咱倆。”
其實程惜也不是跟過去那樣,放不下了。
她就是突然情緒上來了,安慰一下也就重新落了回去。
即使程惜對以後還能再跳不抱希望,還是對安然點了點頭:“好。”
看着好友情緒轉好,安然又故意興師問罪起來:“可是,話說回來,說是來給我捧場的,怎麽連束花都不見你給我送?這是還帶了個新朋友來?”
程惜聽着眼睛彎的更甚了。
她就這樣退到了孟知槿身邊,半炫耀半小心的對安然小聲講道:“這是孟知槿,我姐姐。”
“!”安然知道大劇院的休息室不隔音,極力遏制着自己想要尖叫的沖動,只一雙眼睛睜得老大,“孟老師!你真的是孟老師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開您玩笑的。”
“我我我超級喜歡您的!那個……”安然語無倫次的,胡亂扒翻着她有些亂的桌面,終于抽出了個本子來,“您,您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好。”孟知槿點點頭,聲音跟電視采訪裏中的清冷別無二異。
“太幸福了今天。”安然捧着自己剛剛得到的簽名,激動無比,“這簡直是我這輩子收到最好的東西,我回去一定買的畫框,裱起來!”
程惜聽着有些不滿:“怎麽也不見你對我的簽名這麽愛惜。”
“哎呀,不一樣呀。”安然對程惜擺了擺手,毫不厭煩的看着本子上那單調的三個字,“孟老師的簽名,真的是千金難換。”
說着,安然就像是想到了什麽,攬上了程惜的肩膀,鼓勵道:“雖然這樣,但是小惜,你也得争點氣。什麽時候等你也像孟老師一樣,拿了好多影後,我就可以辭職,拿着你過去給我簽的名做二道販子了!”
“去你。”程惜說着就嗔了安然一眼。
算不上大的單人休息室裏一時間充斥着這兩人你來我往的互動,燈光打在兩人身上有點親密。
孟知槿就這樣站在一旁看着,像是有個什麽東西塞在心口上,上不去也下不來。
那方才想要去安慰卻落空的手垂在她的裙側。
這是孟知槿第一次意識到,有些東西是她不能給程惜的。
她不喜歡這樣。
幽閉狹小的房間仿佛閉塞了空氣,讓獨自站在一旁的孟知槿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當當。”
就在這個時候,敲門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個類似于工作人員的女生推開了門:“安然,團長找。”
“好。”安然很是禮貌,“謝謝你,小純。”
程惜見狀道:“那我們就走了,你快換衣服吧。”
安然點點頭,“等我空下來了,找你去吃飯。”
而後,又對一旁的孟知槿道:“孟老師再見。”
有點老舊的門被推開關上發出兩聲吱呀,程惜帶着孟知槿從安然的休息室走了出來。
程惜心情比來的時候又要好了些,她背着自己的手,有點炫耀的得意:“姐姐有沒有覺得其實我也有那麽一點點人脈?”
只是程惜這句話說完,卻遲遲沒有得到孟知槿的回答。
她有些疑惑,轉過頭去看向了孟知槿。
走廊燈光幽暗,卻依舊能讓程惜看出孟知槿臉色有點不太好:“姐姐,你怎麽了?”
“沒,沒事啊。”孟知槿頓了一下,才恍然回過了神來。
程惜卻不然的拉起了孟知槿的手,被一陣濕意驚到:“你手心裏怎麽都是汗?”
“沒有的事,就是出來的走廊裏有點太熱了。”孟知槿說着,便佯作無事,想要不着痕跡的将自己的手抽出來。
可程惜哪裏肯。
她猛地剎住了步子。
孟知槿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跟程惜的距離就急速縮近。
昏暗的燈光下,她能清楚的看到程惜盯着自己的瞳子,眼睫之間有着微不可見的距離。
距離太近,走廊又人跡罕至。
鼻息間吐出的溫熱在周遭清涼的溫度格外明顯,一點點滲透進孟知槿的肌膚,裹着她的心髒,真的同她說的那樣加速心慌起來。
周遭安靜,程惜看孟知槿看的認真。
她還能不知道這個地方比外面涼快多少?
久病成醫這句話一點都不假,過去針灸治療的時候程惜總會摸本老先生的書看,久而久之還真能望聞問切幾分。
“你眼睛擡不起來,眼底有隐隐烏青,唇瓣泛白,是典型的心悸盜汗。”程惜判斷道。
她姐姐才二十六,不可能得老年病,又剛剛喝過果茶補充過糖分,也不會是低血糖……
程惜在心裏推斷着,擡頭問道:“姐姐,你……是有幽閉恐懼症嗎?”
口罩跟鴨舌帽将孟知槿的臉遁溺在黑暗中,卻掩飾不過她眼睛中的吃驚。
程惜是第一個通過自己的觀察,看出她有幽閉恐懼症的人。
說不上來的感覺,緩緩的沖開了塞在孟知槿心口的那處不舒服。
她“昂”了一聲算是承認了,反手勾起程惜握在她手臂的手指,道:“小孩,所以你要記得,以後不能丢下我一個人。”
孟知槿眼眸坦然,像是将自己交給了對方。
程惜看着格外認真的點了點頭:“嗯,你放心。”
程惜說着,眸子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還含着些愧疚。
她其實應該早點發現的,不應該跟安然聊起來就忘了姐姐,真是太不應該了。
手指碾轉着,兩人的十指悄然扣在了一起。
程惜看着前後兩邊的昏暗,又湊着離孟知槿近了些:“那我負荊請罪,給姐姐一個補償吧。”
“什麽?”孟知槿問道,不知道怎麽的她在這昏暗中好像看到了程惜微微揚起的眼角。
饒是當時年輕什麽都不懂,也沒那麽多顧及的。
程惜說着便步子往前一邁,手臂輕抵,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