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面倒映着夕陽粼粼波光都染上了橘色。
孟知槿看着眼前的景色,對程惜講道:“如果你想的話。”
她的嗓音平靜,又一次将選擇權放到了程惜手裏。
這答案聽起來有些狡猾卻又暗示性極強意思就是她默認了,只看程惜的答案。
程惜勾了勾唇她在問出這個問題時就感覺孟知槿會這麽回答。
暧昧隔着鏡頭不清不楚。
程惜将自己的身子向後仰去,靠在長椅上故作輕松的調侃道:“這麽久了,孟老師還是這麽喜歡含糊不清啊……”
那聲音好像有笑意又好像含着怨恨,微微彎起的眼睛裏情緒難辨。
程惜換了下交疊在一起的腿,轉頭看了眼後面暗處扛着攝影機的人:“難道我想,就一定會嗎?要是會的話,這個攝影機跟後面那些人就不會存在了。”
程惜的聲音不大也就她們兩個人能聽到。
孟知槿坐在一旁,平靜的背影下是緩慢摩挲着上次游樂園帶着的那個拍立得的手指。
像是有一根針刺進了她的心口,接着又被人被狠狠的拔了出來。
看不到血跡卻像是聯通四肢百骸的疼。
不去看,就不代表那道鴻溝不存在。
每一次将過去跟未來牽扯住那漆黑的峽谷就裂開一分就好像燒灼了的炭被潑了一瓢冰冷的水眦裂的呻|吟令人發疼。
“走吧孟老師。”說着程惜就站了起來她又恢複的剛才節目的狀态道:“我們老年人要慢悠悠的接着打卡晃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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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家都在想辦法的打卡賺積分,所以節目錄制結束很晚,大家都睡到了中午。
實在是太熱了,下午的錄制選在了孫冉跟高銘泰的豪華躍層住宅裏,玩室內游戲。
游戲很簡單,就是在規定的時間內由導演提問題,兩位浪漫小屋的情侶輪流回答問題,答對得積分,答錯不扣分。
餘桐跟許常言是第一組,兩個人選題答題,憑借着對對方的了解,錯題率特別少,幾乎栽跟頭的都是一些日常常識,很快規定時間僅剩下了十秒,導演念出了最後一題:“請問酒精跟安眠藥可以一起食用嗎?”
餘桐看着倒計時的表,想也不想,直接道:“可以!”
卻不想導演給了她一個搖頭的表情:“很遺憾,回答錯誤。”
“這怎麽不可以啊!”餘桐不解。
“是啊,為什麽?”這也觸及到了許常言的知識盲區,不由得有些意外。
“好像真的不可以……”宿淼淼嘗試加入對話,卻又一次被孫冉打斷:“我上一次差點就這麽幹了,為什麽呀?”
“當然不可以了。”程惜在一旁搖搖頭,解釋道:“不僅不會促進睡眠,反而還會起反作用。”
“程惜姐你怎麽知道的啊?”餘桐看着淡然解釋的程惜,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我試過啊。”程惜托着腮,說着便喝了手邊的一口酒,給大家形容起了當時的感覺:“安眠藥跟酒一起吃下去,會想睡又睡不着。腦袋是脹的,然後你就還嘩嘩的流眼淚,根本控制不住,就有一種感覺這個世界都不會好了,我也不會好了的那種悲觀的想法。”
程惜講的不算仔細,卻又能讓人感受到那種不舒服。
那彎起的眼睛含着些不在意的随性,就好像真實經歷過這一切的人不是她這個陳述者一樣。
倒是周圍的人表現的格外心疼。
餘桐聽着,小臉一下就皺了:“程惜姐,你這些年都經歷了些什麽啊……”
“哎呀,我早就沒事了。”程惜伸手扭了下餘桐的小臉,拿着酒杯看向了正對着她的鏡頭,一本正經的叮囑道:“所以觀衆朋友們不要嘗試,雙管齊下有時候帶給自己的不是解脫,而是痛苦。運動才是釋放一切的好辦法。”
孫冉附和道:“是這樣的,有時候運動的确管用,身體好了情緒也會好很多,最重要的還是不要讓自己走進死胡同裏了。”
“嗯。”程惜點點頭。
她其實早就不在意這些了,能說出來的痛苦就已經不算是痛苦了。
而這時,有溫涼的熱意在衆人聊天時,附着在了程惜的膝上。
她有些意外的低下頭,卻看到孟知槿的手悄然落在了自己膝上。
整個這個話題的聊天孟知槿都沒有說話。
那放在膝上的手,像是沉默于衆人言語中的安慰,真實的落在陳年的舊傷上,溫柔的捧着那份醜陋。
程惜不喜歡同人這樣親密的接觸,只是好像孟知槿總是那個例外。
她就這樣裝作沒有察覺到的樣子,由着孟知槿的手掌落在上面。
就好像有人告訴你,你不需要這般堅強。
她願意幫你分擔。
“好,芋頭跟常言這次一共答對了15道題,積十五分。”導演組算好了餘桐組的積分,推着重新準備好的抽題黑板回來坐下,打斷了大家的閑聊,“下一組孟老師跟程老師。”
程惜跟孟知槿聞言坐到了前面的墊子上,道:“開始吧。”
“誰先抽?”導演問道。
“我。”程惜看着那分好類型的黑板,道:“我選生活類。”
導演點點頭,抽去了一個生活類的問題:“程老師聽題,請問孟老師在不拍戲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麽?”
程惜想了想道:“看書、看電影。”
“沒有了嗎?”導演拖着長音的問道,眼神裏好像還在提示程惜她沒有回答完全。
程惜輕抿了下唇,看着導演架在腿上的平板,猜測這個問題一定跟孟知槿哪次采訪有關。
回憶突襲,她像是想起了什麽,猜測着講道:“……織圍巾?”
“織圍巾?究竟對不對呢……”
導演看着程惜,故意賣了個關子,說着便在一旁的投影幕布上播放了視頻。
那是《白晝》在玉獎狂瀾七項大獎後,孟知槿參加的一個單人采訪。
那個時候的她看起來跟現在沒什麽區別,只是在耳後的長發比現在要長一些,柔順的像是漆黑如墨的瀑布。
“我知道知槿平時閑下來會看書,看電影充實自己,最近有沒有新的喜歡上的東西?”主持人問道。
“織圍巾吧。”孟知槿想了一下,答道。
“圍巾?是要送給什麽人嗎?”主持人又問道。
“《白晝》拍攝的時候是在東郊,經常斷網,就閑下來的時候會織圍巾。”孟知槿回憶着,平靜的眼睛裏依舊沒有太多的波動,“和電影看書不一樣,可以随時放下,随時拿起來。”
可程惜卻比誰都清楚,那根圍巾最後是送給了自己。
送給自己在前,随時能放下又随時能拿起來不過是一個争分奪秒的過程。
回憶不安分的随着視頻裏的對話浮動,冬日的溫暖柔軟的落在程惜的脖間。
只是她還在擡頭看着,下方的進度條卻已經走到了終點。
導演有些興奮的聲音傳了過來:“恭喜程老師,回答正确!”
回憶沒有停止,程惜壓着它,佯做無恙的對鏡頭得意的笑了一下。
計時器還在鏡頭裏飛速倒計時着,這個問題結束,導演又接着看向了孟知槿:“請孟老師選擇。”
“認知類。”孟知槿道。
導演:“請問程老師幾歲開始學習芭蕾,共學習了幾年?”
“六歲,學了十年。”孟知槿回答的很快,毫不遲疑。就好像她早就将這些答案存在了記憶的盒子裏,打開就能看到。
這樣的反應對于觀衆粉絲來說無意識莫大的默契,還有情侶間的細心。
可對于當事人來說,卻又是一場從回憶中吹來的風暴……
程惜還記得,她跟孟知槿第一次談論這件事情,是在拍月輔導椰的那場戲時候。
她比孟知槿專業,戲裏是孟知槿教她,戲外卻是她教孟知槿。
這場戲她們拍了一上午,可能是還是留戀跳芭蕾的感覺,拍完結束,程惜沒有着急去換衣服吃飯,而是坐在芭蕾舞教室的地上休息。
劇組的道具還算細致,提供的道具紗很有蓬度,細膩的揉過手指也不覺得粗糙。
程惜正低着頭欣賞着自己身上這條簡單的裙子,鏡子裏走進了一個人影。
孟知槿也沒有着急走,坐在了她身邊:“你是多少歲開始學芭蕾的?”
程惜有些意外孟知槿突然坐過來,但也沒有排斥,答道:“六歲,剛上小學就被送去了。”
“算是早的了吧?”孟知槿問道。
程惜點了點頭,她繃了繃穿着芭蕾舞鞋的腳,笑了一下:“可能就是因為開始的太早了,所以結束的也比其他人早。”
十六歲那年程惜傷了腰,又不只是傷了腰。
說是命運弄人也好,父親的孽回饋到孩子身上也罷。內憂外患,兩方夾擊着,她所有的夢想都被強行扳到了另一條軌道上,成了依附在別人屋檐下的累贅。
少女的不甘跟陰郁埋在笑容裏,在鏡子裏看的一清二楚。
孟知槿伸過手去幫程惜別了一下垂在臉側的碎發,轉移話題的問道:“怎麽會想演戲呢?”
“如果我說我覺得好玩,你會覺得我太對不起這個職業了嗎?”程惜實話實說,又有些緊張。
向來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她,不知怎麽的有點在意此刻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的看法。
只是漂亮話她始終學不會,說不出來,就這樣等待這個人對自己的審判。
沒有等待多久,程惜看到孟知槿在鏡子裏對她搖了搖頭:“如果是你的話,不會。”
程惜兀的就笑了。
不止是聽到了她的否認,還聽到了這個人的偏愛。
她喜歡被人偏愛着。
頓了一頓,程惜又補充道:“其實也不單純是好玩,我還想多賺點錢,早點吐口氣。”
年少青澀,話語裏也遮不住情緒。
孟知槿看得出來程惜有怨怼的人,擡手放在了她的頭上:“好好演,不要浮躁,你很有天分,将來有一天一定會大火的。”
那時候孟知槿的手比現在還要涼,卻在揉過長發的時候攢出一點溫熱。
而這一點點的溫熱就像是冬日行走的旅人碰到的篝火,足以溫暖她寒冷的身體。
程惜第一次有了點含蓄,低着頭打趣兒道:“我還以為孟老師要我戒驕戒躁呢。”
“你不用戒驕,你可以驕傲。”孟知槿卻道。
這人的聲音透着一種平靜,卻又像是滴落進潭水中的水滴,只一滴,就掀起了大片的漣漪。
程惜比剛才更濃烈的感受到了別人給她的偏袒,猝不及防的就聽到了心髒咚咚跳動的聲音。
就像是心動。
……
跟餘桐和許常言差不多,兩個人的題也是彼此的小事摻雜着一些生活娛樂的問題。
倒計時給人的神經安上了一個不斷收緊的泵,随着導演的問題,回憶的門鎖也随着被人撬開。
那些記憶滿滿當當的堆着,好像誰都沒有忘記。
“最後一題,請孟老師觀看下面視頻。”導演說着,就點開了準備好的視頻。
那是一個看起來金碧輝煌的典禮,後面大屏幕上字被做了馬賽克處理,但憑借着下方兩排四人的實時轉播,也能讓人分辨這出應該是哪一次的頒獎典禮畫面。
程惜在畫面的左下角,緋紅的唇配着卷曲如墨的長發,大開的氣場讓人的目光想挪都挪不開。
“哇,程惜姐好漂亮啊。”
“這是哪次頒獎吧?”
“那邊那個是陳老師嗎?”
……
視頻播放着,一旁觀衆席上的其他人對這個畫面讨論了起來。
程惜就這樣坐在一旁看着畫面裏的自己,方才還含着笑意眸光沉了下去。
還不等大家多讨論什麽,導演便提問道:“提問,這是程老師第幾次參加玉獎頒獎典禮,獲得的提名是什麽!”
“第二次。”孟知槿答道。
“那一次她提名了最佳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