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大夫緊緊攥着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徐在虎鬧不清狀況,一時急得沒了章法,他們這一隊人裏還真沒別的大夫,韓清身子再差也不至于動不動就暈倒,這到底是什麽回事?看着韓清緊皺的眉頭徐在虎惴惴不安,真是,越來越沒辦法集中了,牽挂這種東西,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
想要陪在大夫身邊,帳外大家卻都在尋他,徐在虎咬牙,硬是一根一根掰開韓清的手指,收拾心情走出帳外。
徐在虎的心思很簡單,在其位司其職,他既然是校尉,就不得不以大局為重。至于大夫,徐在虎說不上來,韓清是他的人,他當然要好生保護,不管什麽樣的風風雨雨,他都會毫不猶豫站在韓清的身前,斷不會讓人有半點損傷。
可是事情發現到現在,大夫一身傷病不說,還硬是要追着他到處跑,徐在虎想不明白的同時,還有一份深深的挫敗感,他沒辦法護得韓清周全。
心煩意亂只好将這些先放一邊,尋着副官商量對策,他們派回去通風報信的人到現在沒有回應,營地那邊定是有什麽變故,後續支援部隊大概是等不到了,沒時間從長計議。目前最大的勝算就是那些火藥,唯一的問題是,偵察兵也不确定,若是看錯了……
一時間衆人陷入沉默,徐在虎心下早有一番計較,铤而走險?他是勇往直前,可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如今卻确實有賭一把的意思。不能再給大夫接着折騰的機會,速戰速決就是他唯一可選的策略。徐在虎沉吟片刻做了決定,找幾個精兵,分散夜襲上山,引爆火藥,其他人退至龍心澤口駐守,有天一教餘孽逃出格殺勿論。若是沒成功,不許組織救援,立刻和大部隊彙合,彙報情況聽從調遣。
副官執意要做領兵夜襲的人,徐在虎看了看他手臂的傷,到底搖了搖頭,看副官想反駁,徐在虎故作輕松,笑着擋回去,就你這樣指望箭能射準?副官攥緊拳頭說不出話來,徐在虎拍了拍他,突然湊近小聲道,大夫就交給你了,務必讓他一根頭發都不能少。副官呆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徐在虎說完重重捏了一下他的肩,便頭也不回轉身走開。
徐在虎再沒敢去見韓清,這份牽挂當斷的時候必須斷,若是上了戰場還瞻前顧後,自己有幾條命也回不來。深呼氣親自去挑了人,天色漸暗韓清一直沒醒,徐在虎和其他隊員一起仰頭灌了壯行酒,深深看了一眼韓清的帳篷,視死如歸地出發了。
一伍五人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在夜幕的僞裝下近乎勢不可擋,一路潛到天一教據點門口都算順利,那之後,便要分頭行動了,按照原定計劃,其他四人在周圍鬧小動靜調虎離山,徐在虎只身一人潛入據點尋找火藥。
不是沒有暴露行蹤,只是南诏大意,據點裏都是沒有意識的屍人駐守,徐在虎一路殺過去,廢了點時間和氣力,長槍在手中運用自如威猛銳利,卻也不失冷靜沉着,攀壁而上遠方隐約能看見點點火光,知道韓清就在那裏,徐在虎更是沒有後顧之憂,提氣輕功往偵察兵提到的山頂逼近。
太順利了反而有些奇怪,雖然徐在虎是攀岩上山,可是尋常道路上也不見人影,徐在虎不由更加警惕幾分,山頂突兀地有間帳篷,隐在暗處不敢貿然上前,等确定了周圍确實沒詐,徐在虎撩開帳篷也是有些心驚,赫然都是火藥。
略作思忖徐在虎明白過來,難怪無人看守,因為根本不需要,山頂除了看臺什麽也沒有,地勢原因無法遠距離引爆,就算他真的不顧安危搭上一條命在這裏,爆炸造成的危害也根本無法波及山下……難道真的要白跑一趟?
徐在虎一時沒了主意,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山下一陣騷亂,徐在虎跑到崖邊向下望去,整個據點都着火了,而且不知加了什麽助燃物,借着風力火勢蔓延迅速。心中一動徐在虎計上心頭,連忙發射了讓其他人撤離的信號煙火,自己轉身往火藥堆跑去。
卻見黑暗裏有人站在帳篷旁邊,看那身形隐約有幾分眼熟,徐在虎心中咯噔一下,吓得長槍差點掉在地上,“大夫?!”
韓清從陰影裏走出,衣衫整齊發絲不亂,撣了撣手上的灰,特別從容淡定,徐在虎心虛得要命根本不知道怎麽去面對,大夫走近一步他就吓得倒退一步,面前的人着實無奈,恨鐵不成鋼,“呆子!還不幫忙?!”
哦哦!徐在虎這才回過神來,忙不疊點頭,什麽也來不及問,撩開帳篷兩人都樂了,還有現成的小板車,多省力氣!板車上堆滿火藥推到崖邊傾倒下去,伴随着爆炸聲響腳下的土地都在顫抖,折返回去再接再厲,一小片天地被火光映的透亮,徐在虎推着板車,從斜後方看着大夫的背影,不知怎的心潮澎湃,當了那麽多年的兵,從沒體會過這一刻的酣暢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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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火藥扔幹淨了,腳下的土地顫抖得不像樣,兩人都是一個踉跄相互扶住,徐在虎這才有空去好好看看面前的韓清,大夫臉色依舊是病态的蒼白,望着下方如煉獄火海,唇角微微牽起一個弧度,難得恣意,徐在虎卻沒來由的心中一疼,今天他們兩個,怕是要被困在這裏走不掉了,忍不住責備,“早說叫你老實當大夫,你偏要跟着我蹚渾水。”伸手碰了碰大夫的臉頰,“到底沒能保護好你。”
大夫掀了掀眼皮瞪他,目光灼灼,“我二十多年的人生沒有你照樣活得好好的,你憑什麽覺得我一定要被你保護?”徐在虎被質問得啞口無言,喉嚨幹澀,大夫劈頭蓋臉又是一頓數落,“誰自己不帶腦子硬闖?誰好不容易深入敵營卻束手無策?誰老是叫人操心還總想着自己跑?誰就是一根筋愣得要死永遠不明白我想要并肩作戰?你怎麽不直接蠢死算了?!”
爆炸聲都沒能蓋過韓清的怒吼,徐在虎心中一陣打鼓,一派慌亂又不敢再碰他,下意識規規矩矩在韓清面前站得筆直,“媳,媳婦……”
韓清神色瞬間有些黯,漠然道,“我不要當你媳婦……”簡直一道悶雷在徐在虎心中炸開,目光如炬直直盯向大夫,韓清看了他良久,垂眸,“我不是女人。”
大夫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情緒不對,尤其最後兩個字,情緒太複雜了徐在虎一時無法分辨,只知道聲音裏的顫抖叫他聽着心都要碎了,大夫說完轉身要走,徐在虎一時情急,從後面死死摟住韓清的腰,“大夫,大夫……”
很多話想說不知從何說起,電光火石之間徐在虎終于明白過來自己到底犯了多可怕的錯誤,只是始終隔着一層紗叫他理不出頭緒,不能松手,松手就什麽都沒了,徐在虎莫名慌亂,牢牢把人箍在懷裏。
大夫想推開他,也不言語一個勁掙紮,掙不開好像真是上了點火,又掐又撓毫不手軟,徐在虎顧不得火光沖天,顧不得地面顫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疼,就固執地抱着人,不管怎樣雙臂都像鐵鉗一樣死活不松開,韓清鬧騰了半晌都是徒勞,重重呼出一口氣徹底沒了脾氣,“你松開。”
“我不!”下巴擱在韓清肩窩,徐在虎好像委屈的不行,大夫哭笑不得,“說不過就動粗耍無賴,哪有你這樣的!快點松開。”
徐在虎蹭着韓清的鬓角鬧別扭,“不,就不!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
大夫簡直氣急,“你還有理了!”徐在虎不松手但其實還是留了餘地的,大夫轉過身來和他面對面,眯了眯眼伸手去揪他的耳朵,“叫你松手!”
徐在虎犟起來像頭驢,把韓清往懷裏一扣,“大夫,我是蠢我是笨,老是惹你生氣讓你傷心,我改,全都改,你別嫌棄我,別嫌棄我……”
韓清手上悄然松了勁,輕輕環了徐在虎的脖頸,偏頭小聲嗫嚅,“嫌棄你還跑來追你……”徐在虎一時不能反映,就被堵了唇,唇瓣相貼的瞬間是一如既往的悸動,大夫绾了散亂的發絲去耳後,“松手,火要燒過來了。”
徐在虎這才想來他們的處境,被大夫牽着手往崖邊走,有些遺憾卻并不覺得虧,站在斷崖邊韓清回過頭來對他笑,“要和我跳崖麽?”
周圍硝煙塵雜飛揚,火海裏還有毒屍痛苦的哀鳴,偏偏徐在虎就是覺得這一刻再美妙不過,大夫的笑容是超脫世俗的絕美,徐在虎緊了緊兩人相握的雙手,“我能再叫你一聲媳婦嗎?”
回應他的是失重感,好像有點可惜,不過最後一刻他還牢牢抓着韓清,也算不枉此生,徐在虎貪婪地盯着韓清的臉舍不得移開視線,由衷嘆道,“不能同生,共死也值了。”
大夫抓着他在空中調整姿勢,“誰要和你一起死?屏息!”
哎?哦……徐在虎是真聽話,身體下意識照着韓清的吩咐做,下一瞬兩人落入水中,胸腔頓時一陣壓抑憋悶,混亂中徐在虎只有一個意識,絕對不能松開相握的手!
水流湍急,有力氣也沒處使,随波逐流的感覺讓人異常無助,徐在虎一時慌亂嗆了好幾口水,鼻腔喉嚨又腥又澀疼得厲害,大夫水性好像比他還好一點,在他肺裏快要被抽空的時候嘴對嘴渡了一口空氣過來,又幫他褪了身上的铠甲,徐在虎确實輕松不少,之後一番苦苦掙命略過不提,到底是什麽時候失去意識的,徐在虎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被太陽刺痛眼睛,徐在虎才嗆咳着醒過來,耳鳴陣陣,一邊甩腦袋一邊伏在淺灘裏拼命地咳,徐在虎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睜着模糊的眼努力四處搜尋,眼睛被陽光刺痛溢出了生理的淚水,徐在虎也在不遠處發現了韓清的身影,手腳并用爬過去,大夫呼吸正常,徐在虎按了按胸口讓他吐出幾口髒水,終是稍微放下心來。
那個時候的徐在虎還不知道,韓清這一覺睡得有點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