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溫雁風還是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被女人拒絕,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注視着沙棠的黑眸微閃。

“雁風哥哥!”

聞今瑤見溫雁風剛才對沙棠的舉動,有些吃味,正氣鼓鼓地望着他。

“父親還在那邊等着。”溫雁風對聞今瑤說。

聞今瑤這才收斂些。

沙棠雖然被欺負得紅了眼眶,卻也沒哭,她所有的靈力都用來緩解喉嚨灼燒的疼痛,張嘴想說自己先走了時,喉中卻只有血水咕嚕,發不出絲毫聲音。

她捂着嘴的手輕輕顫抖着來到喉間。

“怎麽了?”溫雁風上前一步關切問道,剛要有所動作,卻聽身後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我先帶她回去了。”

溫聿懷站在後方,目光盯着無比狼狽的沙棠,淺色的眸子仍舊是保持距離的平靜。

沙棠也想趕緊走,她現在覺得關在屋子裏不出去也行。

溫雁風緩聲道:“你先帶祝小姐回去看看是否哪裏受了傷,若是需要,可以叫二夫人過去幫忙。”

聽他提起“二夫人”這個人,溫聿懷才轉動眼珠朝溫雁風看去,冷淡的眸子多了點似笑非笑之意。

沙棠已經走到他身旁,溫聿懷這才沒有多跟溫雁風廢話,帶着人離開。

然而沙棠走得慢,雙手捂着嘴,喉嚨難受得厲害,從寒泉出來後,涼意一絲絲地往她骨頭縫隙裏鑽,可又不能此時停下,畢竟周圍沒人會幫她的。

溫聿懷瞥見她的動靜,也只是走得慢了點,沒有要碰她的意思。

兩人路過溫鴻時,溫聿懷停下,語氣平平地叫了聲:“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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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棠聽見這個稱呼心裏動了動,低垂的目光掃過前方溫聿懷的衣擺。

雖然不合時宜,可她腦子裏的第一反應仍舊是:竟然有人和我一樣稱呼“父親”,而不是像祝星一樣親昵地喊爹爹。

沙棠沒有擡頭,溫聿懷停下她也就停下,就算她想要開口也發不出聲音。

溫鴻打量着狼狽不堪的沙棠,心中冷笑聲,嘴上冷酷道:“帶回去好好看看,可不要讓飛玄州覺得她在我們這受委屈了。”

溫聿懷應了聲,帶着沙棠離開。

走得稍遠些後,才見春堯和幾名侍女也急急忙忙跟上來,溫聿懷只掃了眼,便道:“滾。”

不輕不重地一句話,卻讓後邊的人們聽得心頭一顫。

沙棠還以為他在說自己,停在原地沒動。

春堯低頭說:“二少爺,祝小姐受了傷,我等需要過去照顧她……”

“我若是動手,只是再回去靜思幾天,你可就沒命了。”走在前邊的溫聿懷也停下,回首看過來。

春堯略略咬牙,往前一步道:“二少……”

話還未說完,就感到呼吸一窒,飓風席卷,吹起的滿地落葉,細長的葉片劃過春堯咽喉,她臉上仍帶着試圖說服溫聿懷的神色倒地。

割喉飛濺的血色落在了沙棠腳邊,她微微睜大眼,被眼前的突發事件吸引,連身體的疼痛都被短暫忽略。

被卷飛到空中的落葉,此刻又悄無聲息地墜落。

剩下三名侍女吓得立馬跪地求饒:“我等就在此等候,絕不再多往前一步。”

沙棠雙手仍舊捂着嘴,微微睜大的眼瞳烏黑水潤,這是她第一次擡頭與溫聿懷面對面。

這次她因為驚愕而沒有躲閃。

那雙冷淡疏離的眼瞳焦距,從倒下的春堯轉移到對面站着的少女身上。

溫聿懷只看了短暫的一眼,便轉過身去:“走了。”

這一聲将沙棠喚醒,雙腳不自覺地跟上前邊的人。

回過神來的沙棠也清楚感覺到痛楚的襲擊,她努力思考着溫聿懷剛才說的話,和剛來青州,在水下透過鬼面看到他的一幕。

她之前聽春堯和其他侍女說過,溫聿懷因為結界的事才被罰靜思的。

剛才他又說自己若是動手,只會被罰靜思。

是說他不能随意使用術法嗎?

他剛才殺人了吧。

為什麽?

……又是我的錯嗎?

沙棠的喉嚨疼得厲害,疼痛讓她思緒不順,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腦子雖然在轉,不管怎麽思考,到最後也只會忐忑地猜測是不是自己的錯。

她亂七八糟地想着,只為了轉移身體的注意力。

沙棠一路都在胡思亂想,沒注意前邊的人何時停下,溫聿懷轉過身來,卻見暈了神的人直接往自己撞了過來,眉間微蹙,喊道:“祝小姐。”

仍舊是不輕不重地語調,卻帶了點警告的意思。

沙棠這才頓住,見自己和溫聿懷的距離如此近,吓得忙後退幾步,離他遠遠的。

溫聿懷将她的反應收在眼底,琥珀眼瞳中毫無波瀾,只是盯着她,微微笑道:“聽說祝小姐身子弱,靈根受傷不穩,所以靈力微弱。”

沙棠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這事,蹙着眉頭眨了下眼。

哪怕她疼得滿頭是汗,臉色慘白,走得慢吞吞,卻還是跟到了這裏。

溫聿懷說:“祝家為你找了許多溫寒的藥,看來你的身體受損與寒氣有關,寒泉涼意重,你落水被寒意侵襲後,卻能一路走到這裏沒有暈厥,倒是不知該說你體弱,還是不弱。”

他最後的話音如巨錘重重敲打在沙棠心髒,讓她感到頭暈眼花,害怕替嫁的事被發現,讓溫聿懷看出自己不是祝星。

溫聿懷望着她的眼眸沒有波瀾,看不出喜怒,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麽,是在試探,還是要拆穿。

沙棠只覺得被那雙淺淡的琥珀色眼睛盯着時,平靜之下隐藏的銳利像是懸在她頭頂的利劍,威懾十足,令人膽寒發顫。

她捂着嘴的手僵冷發麻,快沒有知覺,連松手這樣的動作都十分艱難,沙棠想要說點什麽來解釋,張了張嘴卻只能流出鮮血,無法發聲。

若是嫁到溫家的人是祝星,落入寒泉後就該受不住暈過去了。

沙棠卻撐着一路走到了偏殿大門前。

溫聿懷望着慌張焦急的人,她張着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空氣中是羅浮酒混雜鮮血的氣味,她喝得不少,喉嚨受損,失聲了。

若是讓春堯那幫人跟着回來,眼前這天真愚蠢的女人,怕是連自己如何毀容斷手的都不知道。

春堯是溫雁風的人,那天晚上,春堯奉命從他手裏把沙棠帶走,将張柘等人攔在山下,斷了沙棠與飛玄州祝家人的聯系。

溫聿懷只是在除妖獸時,恰巧遇見了來自飛玄州的送親隊伍。

又或者不是巧合,因為是溫雁風向溫鴻提議,要在那天晚上除掉妖獸蠃魚。

沙棠見溫聿懷不說話了,她心裏更着急,松開捂着嘴的手,艱難地向溫聿懷比劃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想告訴他自己現在說不出話來。

溫聿懷望着笨拙又一遍遍重複動作的沙棠,腦子裏閃過一瞬她拒絕溫雁風自己爬上岸的畫面。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令他心生瞬間的愉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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