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王宴
這是生在睡夢中的事情。
如果記憶沒有出問題的話,他的确是躺下,閉上雙眼,然後……
然後穿着帝丹高中的校服,在黑暗中穿行。
也只有在這睡夢中,他可以重回這正常的身高。距離黑衣組織向他灌下毒藥,已經近三年的時間了。他的時間也停滞了三年,如果不是那次意外,現在的他還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偵探,而且,和蘭一樣,上高三了吧……
蘭。
想起了這個名字,工藤新一停下腳步,在茫茫的黑暗中,他妄圖尋找她的身形。
對啊,這裏不是他的夢境嗎?既然是夢的話,他想做什麽都可以啊!
即便只是在睡夢中,他也希望以這幅姿态再擁抱她一次。
只有一次也好。
前方出現了一束光,他像那光源跑去。
“蘭!”他喊道。
蘭沒有出現,倒是有個口氣中充滿譏諷的聲音打斷了他。
“不要再喊了,雜種,這裏可沒有你的女人!”
恍然間,黑色退去,頭頂一條璀璨的銀河跨過廣袤的夜空,從這一頭延伸向地平線的那一頭,照亮整個大地。
銀河之下,這是一個希臘式庭院,由圓形的庭院外圍向內推進,一層層由高到低錯落有致地栽種着各類茂盛的植物。兩排雕刻精美的愛奧尼克式柱子支撐起庭院外一圈拱頂的長廊,只在西南方以一道同樣精雕細刻的拱門打開一道口子。這座立在銀河下的拱門,便是庭院的出口,銀河在拱門的上方恰好筆直地穿過,恰如是由銀河劃開的一道門一樣。
透過門,陣陣的波濤混着海的鹹味,就這樣被風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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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藤新一正是站在環形的長廊一側,正對着拱門。他和拱門之間的庭院正中,四個男人正圍着一張圓形的石桌喝酒。
“真是掃興!”披挂金色铠甲的金男子晃了晃金色的酒杯,“不過,如果他肯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本王就饒恕他。”
“不要這麽說嘛,金皮卡。能找到這裏說明他可是有過人之處啊……喂,那邊的,你叫什麽?過來一起坐吧!”須皆紅的壯漢卻豪爽地招呼工藤坐下。
“工藤……工藤新一……”因為不明所以,他的表現顯得有些戰戰兢兢。
毫無疑問,圍着圓桌而坐的四個男人周身散着非同凡響的氣質。率先開口的兩人自不必說,但其光鮮的穿着好歹能顯出一絲人的氣息;而那另兩位遲遲不說話的,則完全不同了。
“呵,剛來到這裏就吓得幾乎呆住,如果去了冥界,還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凡人就是凡人,對吧,哈迪斯大人?”
尚未說話的中的其中一人開了口,青黑色頭的青年看似說着“大人”,面上卻是一臉戲谑。他一口飲下黃金杯中的酒,向金的青年道:“就連這凡人的酒也是不過如此。吉爾伽美什,如果這酒喝盡了,你不會想告訴本王,你的寶庫還能把無變為有吧?”
“誠然,本王無法滿足神的胃口,”吉爾伽美什抱着胳膊道,“但一邊說着‘凡人的酒不過如此’,一邊大肆豪飲,作為神,你還真夠失禮的。艾亞哥斯。”
他摸了摸鼻子,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笑容。
須皆紅的壯漢打圓場:“說什麽酒的好壞……在本王看來,都是毫無意義的。酒的本質就是要人飲下,等進了肚子,什麽樣的酒還不都一樣嗎?”
“所以你才是伊斯坎達爾!”
“沒錯,庸俗不堪!”
這個時候,剛才還互相譏諷的兩個人倒是同心協力起來了。
看上去擁有成年人的外表,行為卻和小孩子沒什麽兩樣嘛!
而且,叫做吉爾伽美什的人……
工藤新一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很臭屁的小鬼,這小鬼周末的時候跌進泳池,很沒面子的樣子。
那麽……
工藤新一斜了還未開口的最後一人。
那位黑色長的青年慢慢睜開雙眼,碧綠的眼眸裏盛滿了憂郁。
——就是他,被稱為哈迪斯大人。
“城戶……守嗎?”工藤新一一挑眉,那個早上還和他一起上課的小孩子,到了晚上就長成個大人了?
黑的王者既不反駁也為肯定,他說:“既然來了,就坐下吧。”
天空中的星光正好,銀河在頭頂緩緩流動,來了的話,不如随遇而安。
他依言在圓桌邊找到一個位置坐下。
那四個男人的話題逐漸與他無關。
“沒想到征服王也會來到這個宴會,真難得。”吉爾伽美什說。
他所說的“難得”,言下之意是:難得征服王會有品地找到這裏。
艾亞哥斯悻悻地說:“只是在路上恰好遇到那個大塊頭,于是就順便叫來了。既然你們相熟,不敘舊嗎?”
吉爾伽美什不屑道:“那種舊情可沒什麽好談的。”
“是啊,”伊斯坎達爾感慨道,“身為你的手下敗将,可能沒資格說這個,但是……本王不會一直失敗。”
“哦?”吉爾伽美什忍住笑,“你想說,已經嘗試過本王力量的你,還覺得自己有贏的把握嗎?”
“吉爾伽美什啊,所以,你永遠是一個人,”伊斯坎達爾說,“永遠孤獨着,總有一天會被別人打敗。而且,本王聽說,你已經失敗了,敗在一個少年的手裏,對嗎?”
“那只是巧合!”吉爾伽美什的聲音沉了下來。
“戰場上只有成敗,沒有巧合。如果将那少年招入本王的麾下,吉爾伽美什,本王就不會再輸一次!”伊斯坎達爾捧起金色的酒壺,親自為吉爾伽美什倒酒。
可惜,壺裏已經沒有酒了。
英雄王的末途如神話傳說一般,他在河邊獨自哭泣,因為他領悟到:無論再偉大的人,也有逝去的一天。
任何人,不會得到永遠的勝利,在生命進入終結時,便是失敗之時。
不會失去,就不會懂得珍惜。
“原來如此,”吉爾伽美什在一陣沉默後釋然道,“照你這麽說,在座的,都是失敗之人啊!”
過去的,曾失敗的……這些人,誰都預測不了将來的事。将來的成敗在将來,而現在,只是現在而已。
“正是如此。”艾亞哥斯舉起空空如也的酒杯,“為失敗幹杯。”
“為失敗幹杯!”伊斯坎達爾也應聲而起。
“好吧,既然神也會失敗,我又能遺憾些什麽呢?幹杯。”吉爾伽美什微笑着,優雅地碰了碰那兩人的杯沿。
“但是,杯中無酒,不覺得無聊嗎?”冥王哈迪斯擱下他自己的那只杯子,向虛空中伸出手,不多時便取出一只精美的銀壺。“這是酒神的珍釀,既然諸位都是曾失敗的王,拿出來飲一杯也無妨。”他說。
吉爾伽美什招來王之寶庫,取出一只黃金的杯子,丢給工藤新一。
“小子,既然來了,也喝一杯吧。這裏可是只有失敗的王才能來的地方啊!”他自嘲地說。
“但是……我只是高中生啊……”新一誠惶誠恐地說,“我還沒成年!而且,我也不是什麽王……”
這樣的場合,“哈迪斯大人”不會還硬塞給他什麽偵探王、間諜王之類亂七八糟的稱號吧?
他瞥了冥王一眼,後者并不看他。
“工藤新一,”肅穆的王者開口道,“你知道來此的原因嗎?”
不是王的高中生跑到這種地方來,真相只有一個!新一接過黃金酒杯無奈地嘆氣:“因為我很失敗嗎?高中生變成小學生,我還真夠失敗的……”
“不,”哈迪斯說,“你恐怕不知道,在座的,都是暴君。”
“啊?”
“因為是暴君,所以注定有失敗的一天。”哈迪斯垂下眼簾,“但那也只是過去,失敗不會長久相随。”
“……”
“會相随的,只有磨滅不去的生命。這裏的每一位王,為了得到自己所想的目的,都曾屠戮世間!我們身負人命手染鮮血,正因如此,也只有将自己的信念貫徹下去,無論對錯,都絕不後悔!然後一直等到勝利的那一刻——這就是我們的相同之處!”
新一起身打斷道:“不對,你們都是頑固而已,因為錯了就繼續走錯的路,你們的失敗當然是注定的!我……我與你們不同!”
艾亞哥斯嗤笑道:“有何不同呢?你不也身背人命嗎?”
“沒有的事!我怎麽會和你們一樣!”
“真的嗎?偵探先生……”哈迪斯飲下酒,漫不經心地說。
“我……”
心率加快了,因為他想起了麻生誠實。那個将他抛出火場的複仇者,葬身在了火海裏。
“謝謝你,小偵探。”他說。
新一想,他的感謝,自己永遠都受不起。
死人的感謝,對活人而言,太沉重了。
“請喝下這杯酒,”哈迪斯将酒壺推向他,“在你想明白之前,暫且回去吧。”
工藤新一不自覺地用酒壺給自己滿上。酒香醇,的确和凡人的酒不同。
連飲下之後,都有不一樣的感覺。
周圍模糊起來了。
想起來了,這是夢啊……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