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睡不好

晚間下班後,錢萊約我去他的酒吧裏喝兩杯,上次約他們喝酒的我用了下次一定的鴿子術咕了他。

其實我還挺想用酒精放空一下自己。

我已經從一覺醒來人生快進了六年的驚喜中拼好了三觀,但是這事的後勁沖擊實在太大,不能細想——當一個人陌生于周圍的一切,陌生于自己,懷疑周圍的一切,并對自己産生種種懷疑時,本身就足夠令人不安。

我這幾天老實聽從季行辰的安排,也是為了用忙碌充實自己。逃避雖然可恥,但是管用。

今天的我又是過着中老年人作息的養生人。

我跟條自我晾曬的鹹魚一樣癱在床上,十九歲的我熬兩個通宵還能生龍活虎的在游戲裏端着AK47大殺四方,眼睛都不帶多眨一下。

現在的我只想安詳地閉上眼,蓋上我的小被子,啊不,蓋上我的雙人大床被,好好休息一下。

季行辰說二十五歲的我從沒跟他說過累字,我覺得二十五歲的我在裝逼。雖然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但我能覺出我這具身體有點虛乏。

此虛并非體能上的虛,體力倒是見長,腦力卻不怎麽能跟得上。

也不知是不是我和這具身體還沒兼容好,先前記員工名字時就感覺到我在記憶的存儲速度上變差了不少,前十九年的記憶也在快速消散——好像那些“昨日”本就是我六年前的經歷。

連帶着我對沈瑜的喜歡都在減淡。

為了加強羁絆,我跟沈瑜發送問候消息,訴說想念,沈瑜回複我:

[李嶼争,你別感動自己了,我們之間沒那麽深的感情。]

我對沈瑜的感情是喜歡。

愛情如果有刻度的話,那麽沈瑜在我的心中還停留在喜歡的進度上,即使在正确的時間線,直至分手我們也沒達到摯愛的高度,因為我将與愛有關的稱呼都給了季行辰。

但這并不代表沈瑜可以輕視我們的曾經,在他之前,我從未對誰動過真心,他對十九歲的我來說就是唯一。

沈瑜這話如果說給正确時間線上的十九歲的我聽,我必然會非常心傷,然而現在的這具身體的心髒未免過于堅硬冷血,毫無波動地消化掉了這些負面信息,少有的幾次心痛都是在面對季行辰時。

這使我愈發厭惡被同化成二十五歲的我。

心煩意亂的我逃進了夢裏,然而已經發生的事情總要面對。那些被我抛在腦後的六年記憶在夢裏探出了的爪牙,對十九歲的我窮追不舍。

夜半時我突然驚醒了。

半宿亂夢,睡了比沒睡還難受。

睜眼時,被夢魇碾壓過的心髒還在砰砰亂跳,腦海深處如同被海水淹過了似的嗡鳴作響,周遭黑暗幽靜的異地環境忽然令我有種強烈的迷失感。

人類群居的本能令“不屬于”這個時空的我,迫切地想要從熟悉的人的身上找到我與這個世界的聯系。

我的手指從沈瑜和好友們的號碼上逐次掠過,最後随便套了件衣服,打算回趟家——不知道美容覺被打攪的慈母,新仇舊怨下會以怎樣的手法與我談心。

踢踢踏踏的下樓後,我在空氣裏聞到了一股焦苦的咖啡味,次卧的門半掩着,自門縫裏延展出一道明亮的光線。

季行辰竟然還沒休息。

正開着筆記本電腦辦公的季行辰眉頭微鎖,眉宇間有着深重的倦色。

季行辰近期的工作本就繁忙。情感突遭變故,白天都耗在我的公司,這會兒又要熬夜處理他們公司的事情。

最累的原來不是我。

季行辰從屏幕前擡起視線看了我一眼,眼角眉梢的銳氣都變得郁結寡淡:“你怎麽還不睡,有事?”

我的心情還沒從夢魇的海水裏晾幹,想找個人聊聊,對方是季行辰也行。

“睡了,做噩夢了,又醒了。”

我不請自來的從門口挪進了次卧,坐在了床上,沒話找話:“你什麽時候睡啊?”

“馬上。”

季行辰背對着我,睡袍的衣襟沒攏嚴,敞露出肩頸處起伏的骨線,燈光下膚色瑩白的仿若初雪,斑紅的情欲痕跡還在上面開着,但顏色已經褪得很淡了,不用多久便會徹底消融幹淨。

我心思微滞,收回了視線。

“二十五歲的我是不是有什麽病啊,連覺都睡不好。”

我被灌了一腦袋的記憶碎片,卻什麽都拼不出來,腦神經都要過載燒死機了。

床還挺軟,枕頭也挺軟,我逐漸沒骨頭似地癱在了床上,哼唧道:“辰哥,我頭疼。”

近前突然飄來一股溫熱的奶香,我睜開眼,看到舉到我面前的那只拿着杯子的手。

季行辰将加在咖啡裏的鮮牛奶,隔水加熱了一杯給我。

我看着又回到書桌前的季行辰,喝着加過糖的牛奶,從此刻的相處裏品出一絲與家同溫的溫馨的感覺。

這就是有愛人陪伴的感覺麽?

是十九歲的我向往卻沒經歷過的。

我突然覺得在正确的時間線上,如果我注定會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與沈瑜分手,和季行辰在一起也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然而現在的時間線又亂又糟糕,我理不清楚。

比我還心累的是我二十五歲時的愛人。

親身經歷過方知不易,沒做什麽實事的我上個破班都累煩的要死,何況是這個點還在工作的季行辰。

“你忙的話就別來我公司了,遇到處理不了的事我再給你打電話。”

季行辰很輕地應了一聲,頓了頓,又坦然道:“你的公司有我的參股,也涉及到了我的利益。我不光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二十五歲的你,公司被你搞破産的話對誰都沒好處。”

“辰哥哥,原來你也挺現實的啊。”

其實季行辰完全可以将付出全說成為了我,賣慘他有多不容易,調動我的愧疚感,我才跟他說過我吃這套路來着,可他并未這樣做,我亦發覺,比起示弱讨巧,我更欣賞季行辰這樣堅毅有擔當的處事風格。

我雖然調侃他現實,心裏卻暗自定下了心性,對工作有了承擔的心思。

被調侃的季行辰無謂道:“深愛和保持理智不沖突。”

我一直很抗拒了解季行辰和二十五歲的我之間的感情,可能是被當前的氛圍感染到了,想到一直以來的迷惑,起了探究的念頭。

在我看來二十五歲的我對季行辰有種游離的在意,那些膩味的稱呼,消息置頂之類的小細節,在記滿嚴肅工作事項的本子裏偷偷寫他的名字,甚至于公司的起名。

“你跟二十五歲的我到底是什麽相處模式啊——你覺得二十五歲的我不喜歡你?”

“相處的很好,你……曾經的你對我也很好,但你從不會跟我聊這些。”季行辰自語一般,“我其實看不懂二十五歲的你。”

“喜不喜歡這類問題從前都是我問你,也只有在我問你時,你才會給出答複。”季行辰也像是從對話中剝離了出去,仿佛一個旁觀者般評價道,“你比我更理智。”

“理智?”我聽笑了,有些看不起連感情都吝啬給予的二十五歲的自己,實名拆臺:“信我,都是裝出來的。”

二十五歲的我對你有着至死方休的心動,我在夢裏感同身受過。

但這話說給季行辰聽未免過于殘忍,令我覺得現在的我的存在很多餘。

我跟季行辰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原想着陪他加完班,在放松的舒适狀态下,先前還入睡困難的我竟不自覺的睡了過去。

我并不知道我睡着後會說夢話,季行辰大概也不知道,所以季行辰在我皺着眉頭念着“辰辰”時,伸向我的手頓住了,停下了叫醒我的動作。

确切的說是二十五歲的我在說夢話。

大抵是因為這兩天我總cue二十五歲的我,二十五歲的我顯靈了。

我睡得極不安分,偌大一張床都不夠我折騰的,尋找着什麽似的從床的左側,翻身探向右側,睡着後眼睫都還在抖,呼吸粗沉,好像下一秒就會驚醒過來。

季行辰單膝抵在床邊,放輕了動作,在我的額頭上安撫地摸了下,俯身輕喚道:“又做噩夢了嗎,李嶼争……”

被喚到的一方如同終于尋找到獵物蹤跡的野獸,将近前的人一把拖扯進了懷裏。

季行辰重心不穩的被帶動,反應迅速的用手腕做出了支撐,将摔倒的沖擊力散到了床上。

這一下動靜有些大,合該将我鬧醒了,然而我只是悶哼了一聲,緊鎖的眉頭在他掌心的餘溫下舒展開,将臉埋進季行辰溫熱的頸側,親昵地蹭了蹭,呼吸奇異的平穩了下來。

季行辰容忍了片刻後,掙動着意欲脫身。

不肯獨自長眠的怨靈再度不安息地作祟,以同睡時養成的慣性反應,将他緊緊地糾纏在了身下。

季行辰垂下視線,與近前熟睡的男人無聲的對峙着。

燈光溫吞,落下的影卻棱角分明,眉目深邃的男人半張臉隐在暗處,有種不清晰的割裂感,曾經閉着眼可以描繪出來的面容,亦像是降低了分辨率,在他的心裏逐漸失真。

“李嶼争,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嗎……”季行辰回想起十九歲的我提過的喜歡溫柔與示弱,聲音輕輕,帶着祈求的意味,“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熟睡的人不會給他答案,清醒時說着厭棄,這會兒又将他抱得那樣緊。

季行辰又推了一下纏在他身上的臂彎。

男人薄薄的眼皮顫動了下,眉心躁郁地颦起,複又在一個呼吸間恢複安定。

不論是被聲音吵到,還是被驅逐,只要季行辰不抽身離開,這只守着寶物的惡龍就不會恢複成清醒時的樣子。

季行辰靜默地将手舉到眼前,看着指間戒指上的暗紋——剛剛我叫的是他的名字,所以這一刻的我是他的所有物。

季行辰在心裏懷念起自己二十五歲的愛人。

在睡夢都很警覺的男人在将人穩穩留住之後,一改方才的兇戾,像只喪家的流浪狗似的蜷縮着高大的身體,依偎在他的懷裏。季行辰回抱的動作輕到不着力度,亦不想将他的所有物吵醒。

這一夜我和我漸行漸遠的男友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抱在一起睡了一晚。

是我自“穿越”以來,睡得最好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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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線的大號突然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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