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陷空島(五)
展昭的家離警局不遠,平日上班走路二十分鐘能到。
不買私家車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不乏因為警局有派的公車、油價太貴、停車費太貴而且很難找到停車位等原因。
展昭是個不喜歡太過拘束的性格,甩着兩條腿去上班又能健身又能呼吸新鮮空氣,沒有什麽不好。
他用車也十分有自己的規矩,除非是辦案時間才會用公車,其他時間公車都停在警局的地下停車場裏。
就這一點而言,常有同事說他太過死板。但展昭自己不覺得,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一碼歸一碼,事事要分明。
所以他“展大俠”的名號裏也帶着些衆人的調侃。
但毋庸置疑的,大家對這樣的展大俠從來都是尊敬和敬畏的。原因不外乎其他,如此有本事的人,做事卻低調又好相處,同事有困難,不管是不是一個科室的能幫就會幫,這樣的性子哪個會不喜歡呢?
白玉堂在公寓樓下停了車,點燃一根煙降下車窗,胳膊靠在窗框上,探出頭道:“你住這兒?”
“恩。”展昭下車,道了聲謝,正要告辭,又聽白玉堂問:“幾單元幾樓?”
“……”展昭淡淡地看他,“問來有什麽用?”
“既然是老相識了。”白玉堂邪氣地笑笑,“就跟我哥說的,互相多走動走動呗。”
展昭眨眨眼,看向白金堂,“有時間,我會去兩位家拜訪。”——這算是四兩撥千斤了。
白金堂瞄一眼親弟抽搐的表情,暗地裏忍笑,“好。”
靛色西裝在昏黃的路燈下仿佛籠了一層淡淡光輝,男人很快走進小區裏,随即沒了影子。
白玉堂郁悶,叼着煙回頭看自家大哥,“我記得他小時候長得挺讨人喜歡的,怎麽現在性子這麽無趣?他真的二十四歲?确定不是五十歲的大叔?”
白金堂搖搖頭,“你就貧吧,看你展大哥以後還理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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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大哥?”白玉堂皺眉,莫名不爽,“你不嫌肉麻嗎?”
他說着踩下油門将車開走,目光最後掃了一眼後視鏡。
夜色下安靜的公寓樓仿佛某種大型動物,孤零零地趴伏在地,讓他沒來由的想掉頭回去。
玉堂狀若漫不經心地問:“這公寓樓有點眼熟。”
白金堂靠在椅背上,懶懶應着,“之前你想做酒店,在這附近考察過。”
“哦……對。”白玉堂想起這茬了,“這樓是日租型公寓吧?我記得隔音效果特別差,房間面積也不大。”
他又想了想,“周圍沒有像樣的配套設施和小區,後頭有家孤兒院和菜市場,對面是改建區。”
“記得還挺清楚。”白金堂點了點頭,“我也沒想到他會住在這兒。”
“可能是覺得方便。”白玉堂想起展昭看人時淡然安靜的樣子,笑起來如沐春風,板着臉的時候又有一種自然而然的英氣逼人。
說他拘束吧,住房随便,懶得買車,恐怕自己也不會做飯,随便就在外頭湊合;說他潇灑吧,辦事認真,一股子沒來由的固執,是不太喜歡開玩笑的性格,稍顯沉悶。
可若說他沉悶……
想起他調侃自己惹得大哥哈哈大笑,對自己的應付态度又游刃有餘,半點不上鈎。
真是……摸不透這人啊。
第二日一早,專案組的衆人開了個簡單的總結會。
公孫策在法醫室待了一晚上,眼睛下頭浮着淡淡的黑眼圈,手裏捧着杯高濃度咖啡。
“女性死者确實懷孕了,估計在被重物撞擊頭部的時候就流産了,後被兇手一刀捅進心髒。”
趙虎一臉憤慨,“到底是誰這麽殘忍?女人和孩子跟他有什麽仇?”
“心理扭曲者通常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展昭坐在寬大的桌子後頭,抱着手臂,看着從終端機投影出來的3D影像數據。
會議室拉着窗簾,3D的數據投影讓所有畫面、數據都清晰地浮現在人們眼前。
公孫擡手輕輕一滑,一張男性死者的圖片被放大。
“肖白恩被揍得很慘,肋骨斷了兩根,眼眶裂了,鼻梁斷了。”他起身朝自己臉部做了個手勢,“應該是被重拳擊打鼻梁和眼睛,然後又用那根鐵棍狠狠迎胸來了一下。還有他下身也沒能幸免,初步估計兇手用腳踩踏過。”
“嘶……”趙虎不由得夾緊雙腿,“殘了嗎?”
“他如果還活着,估計這輩子都不能人道了。”
展昭點點頭,目光轉向他人,“其他人有什麽線索?”
王朝起身,拿自己的終端機一點一劃,數據在衆人面前顯了出來。
“肖白恩的那些會員卡,其實已經很久沒用過了,據最近一家會員消費信息顯示,他最後一次消費大概在五個月前。”張龍頓了頓,目光有些複雜,“這些地方大多都是聲色場所,其中有一家還是……”
馬漢擡眼看他,“還是什麽?”
王朝面子薄,手上将會員信息調出來,有些尴尬道:“聽說是一家同志會所。”
趙虎直眉楞眼地問:“什麽同志?”
馬漢:“……”
衆人将那信息看得清楚,一家名為“黑白”的大型會所,上頭還附帶了幾張相片。都是一些長相俊美的年輕男子。
展昭目光從那相片上掃過,“王朝你找幾個會所的人問問肖白恩的性向。”
“是!”
張龍此時站起來,手裏拿的是一張數據報表。
“這是肖白恩VIP信用卡的最近消費記錄。”他指着一處道:“奇怪的是,這些消費記錄購買的基本都是女性用品,還有這裏……”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着衆人,“這張卡裏被轉賬過五千萬。”
衆人大吃一驚,“五千萬?”
展昭點頭,“去查這筆錢的來歷。”
趙虎舉手,“為什麽要查這筆錢?”
馬漢看他一眼,“你如果有一張限上額度是天文數字的信用卡,你會特意往這張卡裏一次轉這麽多錢嗎?”
“……那我之前要是欠了這麽多錢呢?”
張龍很肯定地道:“我确定沒有,肖白恩還款的時間很有規律。”
馬漢一聳肩一攤手,對着趙虎:“看。”
王朝道:“目前女人的身份還沒查到,但有可能是肖白恩的情婦。肖白恩有老婆和兒子,昨晚就聯系到了,我讓他們今天來局裏做筆錄。”
“我好像知道他兒子。”馬漢摸了摸下巴,“上過雜志很多次,是個小明星。”
“明星?”趙虎來了興趣,“演過什麽?”
“……”馬漢望天,“不清楚。”
“目前為止,這個案子和之前的案子看似是同一人所為,但手法卻又不同。”公孫打斷二人,敲了敲手邊的文件資料,“之前的被害人都是死後被虐待,肖白恩和這個女人卻是死前。”
他看向展昭,“會不會是模仿作案?”
展昭并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将手裏的資料又翻了一遍,道:“目前已發現的死者,都有一個共同點:瘦弱,普通上班族,基本上在公司地位都不低甚至可說是白領精英,而且他們都很年輕。”
展昭想起昨晚白玉堂的話,修長的手指叩了叩桌面,“有沒有可能,兇手是出于嫉妒?”
心理學側寫在很多小說,電視上都出現過。但在實際的案情運用裏還存在很多疑點,因為運用這種方法的到底是個人——無論他在犯罪心理學上得到了多少殊榮,做過多少貢獻。
只要是人,對于另一個人的看法大多帶着主觀意識,而破案需要的是絕對的證據,不是只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說就算。警察更不可能因為這樣的推斷而随意帶人回來審問。
哪怕展昭在國外也接觸過一些犯罪心理分析,卻也不敢拍着胸口保證自己的推測沒有問題。
他們現在已知的只有這人刀法精準,力氣很大——否則無法随便制服一個成年男人。
“還有我懷疑兇手和所有的死者都是認識的。”展昭道:“否則不會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
這也是他一開始就排查過所有被害者背後有沒有和某種特定職業的人聯系過的原因。
比如醫生、律師、教師,健身教練——死者之間既然沒有聯系,那麽他們也許間接的和某種有共性的職業接觸過,而一刀致命的手法讓他們首先考慮的就是醫生。
可結果是一無所獲。
展昭揉了揉眉心,“王朝馬漢,再排查一次所有的被害者,多走訪一些人,同事……或者同事的同事,還有他們常去的一些場所。”
“是!”
“治療所那邊呢?”展昭轉頭看趙虎,“可以去探視了嗎?”
“可以了。”趙虎點頭,“目前嫌犯的精神狀态還算穩定。”
“你們去查你們的。”展昭起身,拿了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我去治療所看看。”
展昭剛出警局,白玉堂的短信就到了。
展昭沒問他怎麽知道自己的聯系方式的,一邊取車一邊回道:“有事?”
“中午一起吃飯。”幾個字透過冰冷的屏幕傳過來,顯得有些霸道。
展昭發動車子出了地下停車場,一直到下個紅綠燈前停下,才回道:“抱歉,可能沒空。”
那邊便沒了回音。
直到展昭到了治療所,開門下車,身後追上一個人來,“展隊,好巧。”
居然是白玉堂。
展昭狐疑地看他,“你……”
“我剛才在十字路口看見你的車了。”白玉堂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齒簡直閃瞎人眼,“緣分啊。”
展昭默默想:你是沒其他事可做嗎?
他轉頭往階梯上走去,白玉堂跟在後頭,四下打量一眼,“你來這裏做什麽?”
雖然不清楚治療所主要做什麽,但也知道這裏住的沒幾個正常人。
“辦案。”展昭在門口站定了,回頭有些不贊同地看他,“你要跟到什麽時候?”
“其實……我有個可能和案子有關系的消息。”白玉堂見他一臉警惕,聳聳肩,“我是為了告訴你才來的,剛巧在去警局的路上碰到你出來,所以一路跟來了。”
說着他又湊近了一點,邪氣的笑容帶了幾分恣意,劉海一側微微壓住眉眼,讓那雙眼睛看起來格外吸引人。
“你不想知道嗎?”
展昭皺眉,“配合警方辦案應該是公民義務。”
白玉依然緊緊盯着他,只是重複了一遍,“你不想知道嗎?”
“……”展昭嘆氣,“你想怎麽樣?”
“我只是在外頭等你,不會妨礙你的。”白玉堂笑起來,一伸手搭住他肩膀,“等你出來,我再告訴你。”
治療所只是暫時關押有病症的犯人的地方——這是所謂的人權法的實施地方。它就像一個灰色地帶,無論你犯了多大的罪,在這裏的這段時間,都只是一個普通的需要接受治療的病人。瘾君子的相關手續還沒辦完,等結束後就會被轉送至戒毒所進行強制戒毒。
為了防止他因為毒瘾而掙紮,他的四肢都被用柔軟的軟帶捆在了病床上。展昭他們來時,這人剛發作完一場毒瘾,正是虛弱的時候,雙目無神,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陳先生。”展昭開門見山,“你應該知道我們為什麽找上你。”
白玉堂按照約定等在門外,跟護士小姐說說笑笑,餘光時不時掃一眼門裏的情況。
他見展昭身體動了動,不由地轉頭看過去,見是那躺着的人說了什麽,展昭聽不清,于是低頭俯下身子。
他微微彎腰,繃緊了靛色的西服,流暢的背部線條因為清瘦而顯而易見地露出肩胛骨來,從背後看,輪廓像只展翅欲飛的蝴蝶。
白玉堂慢慢打量着,卻見展昭突然擡起了頭,他的動作很快,迅速往後退去的同時擡手就捏住了男人的下颚骨。
幾個護士驚叫起來,有的去喊醫生,白玉堂則三步并作兩步地迅速走了過去。
“怎麽回事?”
他的目光看向男人,對方正死死瞪着展昭,下颚骨因為被捏住而說不出話來。
“他想咬掉我的耳朵。”展昭淡淡回答,又對躺着的男人道:“就算你不是嫌疑犯,就算我冤枉了你,你吸毒也是犯法。”
男人胡亂說了幾句什麽,展昭卻聽明白了,大意是不用你多管閑事之類的意思。
白玉堂冷笑,“他這是怪你呢,本來過得好好的,卻突然要被強制戒毒。”
“這到底哪裏像過得好的樣子?”展昭皺眉,“現在的走私毒價格高得離譜,不僅會讓人家破人亡,戒毒的過程也更加困難,還會引起一系列的并發症。”
他看着男人,“你這是在自尋死路知道嗎?”
男人動了動,身子因為被捆着讓整個床板都震了幾下。
展昭盯着他,“你若再想做危險的事,我會把你的下巴卸下來,餓上你幾天信不信?”
男人目光更加猙獰了,卻是識趣的沒再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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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子不語的抓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