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陷空島（十）
白玉堂這一天眼皮一直突突跳，他用冷水冰了一會兒卻沒見效果，最後只有自暴自棄的頂着仿佛要眼簾和眼球分家的節奏開車去了公司。
他昨天晚上沒聯系上展昭，今天還惦記着這事，一早又給展昭打了個電話，對方這次倒是接了，不過電話那頭很是嘈雜，好像一大清早就在出什麽任務。
“啊，那件事……”展昭似乎忘記這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用了啊，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們已經找到證據了。”
“找到兇手了？”白玉堂一愣，居然覺得有些失望，但很快他就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已經抓捕了嗎？”
“對方逃了。”展昭說了一句，電話那頭有誰吼了一聲什麽，展昭的聲音頓時遠離了話筒。
就聽他在那邊道：“是！包局！王朝和張龍已經從後面繞過去了……我知道……趙虎！”
他吼了一嗓子，熬夜通宵加上今天一直高度緊張着，讓他的嗓音有些沙啞，“趙虎你帶人支援馬漢……”
随即他匆匆對着電話說了一聲，“先這樣，之後我再聯系你。”
然後不等回音就挂斷了電話。
白玉堂聽着那頭的嘟嘟聲，心裏真是……複雜極了。
展昭可沒功夫複雜，他們搜齊了所有證據，一大早就申請了逮捕令和搜查令，一群人剛到王毅家，卻發現家門沒鎖，屋裏頭有些亂，對方匆匆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展昭似乎早有所料，摸出電話打給一直監視着王家和肖家的同事。
得到王毅正朝A市機場去的訊息，早早布置在機場，地鐵站，車站的警務人員立刻行動了。
機場的警務人員當然最先到，按照之前說好的，讓機場以天氣理由暫時停了一部分班機，然後等着王毅自投羅網。
展昭他們追到的時候，發現不對勁的王毅已經偷偷從機場的廁所窗口翻了出去，繞過衆人耳目到了外面。被眼尖的馬漢一眼看到，于是王毅二話不說丢了行李就從口袋裏摸出一把刀來，拉過旁邊一位無辜的旅客，将刀抵上了對方的脖子。
展昭臉都黑了，拔槍和男人對峙着，冷冷看着他道：“現在放手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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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毅一笑，“展隊，你吓到我了。這麽多人突然圍攻我一個，什麽意思呢？”
趙虎對他的厚臉皮簡直嘆為觀止，仿佛他手裏拎的不是個人，而是一只西瓜似的。
展昭有條不紊地道：“別裝了，連環兇殺案的兇手就是你。”
王毅搖頭，“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了？”
于是展昭一偏頭，趙虎上前一步，将終端機裏的視頻放了出來。
讓人驚奇的是一家女士內衣店內，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正在結賬。攝像頭拍的角度剛好是完整的側面，“女人”雖穿着長裙，踩着高跟，黑發披散看着十分柔美，但在場的人還是在疑惑了一會兒後，看出了內情。
——那個“女人”正是面前貨真價實是個男人的王毅。
“人有相似。”王毅道：“這證明不了什麽。”
“那這個呢？”展昭從懷裏掏出幾張相片，扔了過去。相片洋洋灑灑落到地上，上面是幾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正是被害人。而他們所在的背景位置都是同一家夜店。
王毅的臉色變了變，卻是鎮定道：“這是什麽？”
“你也是常客之一。”展昭道：“雖然你行事向來低調，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人下手，夜店裏大多數人對你沒什麽印象，可你畢竟不是個隐形人，總有人注意過你的。”
那個關鍵的證人，就因為好奇偷偷瞄過王毅幾眼。雖然王毅總是穿一身黑，帶着鴨舌帽，基本看不清臉，但他知道這個人和被害人都有過交往，也無意中瞄到過他的長相。
“是個很溫和的男人。”娃娃臉男人這麽對展昭說，“看起來很有禮貌的樣子，個子高，挺清瘦的人。”
王毅似乎想起了誰，臉色一沉，“原來是他……”
娃娃臉雖然長得很可愛，但不是王毅會喜歡的類型，所以他雖然注意過娃娃臉，卻沒有出手。也不知道娃娃臉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這說明不了什麽。”王毅道：“對，我是個同性戀，那又如何？不過是剛好和我交往過的人都死了。”
趙虎幾乎跳起來，“這已經不是‘剛好’了好嗎！別說的自己多無辜！”
王毅冷笑一下，這讓他本來溫和俊秀的臉頓時顯出了幾分刻薄。
展昭不慌不忙地道：“那你現在手裏拿的刀又是什麽呢？”
王毅一愣。
展昭道：“你有潔癖，大概跟你是個家庭醫生有關系。我查過你的檔案，你在大學選修過臨床醫學解刨，對人體結構很是熟悉。你殺其他人的時候将刀當做一次性用具丢掉了，就像你殺的人一樣，對你來說都只是一次性的，可這把刀不一樣。”展昭頓了頓，“我們沒在肖白恩的被害現場找到兇器，這不符合你一貫的做法，只能說明你對肖白恩的感情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而這把刀，對于你來說有不同的意義，所以你不會丢掉。”
王毅的手微微抖了起來。
“那把刀就是最好的證據。”展昭道：“只要檢驗一下，就能發現它上面還留有肖白恩和肖青夢的DNA數據。”
如今的醫學檢驗技術早就今非昔比。兇器上的被害人數據遺留，能通過一種特別的光子粒進行分析吸收然後重組，往前能追溯最多十天的使用人，是當今法醫檢驗裏最成功的發明。
十天。展昭幾乎是偷偷捏了把汗，他能肯定從肖白恩被害到現在還沒有十天，可他也是詐王毅的，若是猜測錯誤……
不過幸好，展大俠沒有出這種錯誤。這大概是一個優秀的警察獨一無二的直覺和靈敏度，無法用理由解釋，卻大多是正确的。
王毅慢慢笑了起來，随後笑容越來越大，然後猛一收聲，又變成了憤怒。
“我殺的人個個都該死！”
這算是親口承認了。他再不遮掩，直道：“我是個gay，可那又如何？我不過是想過自己的生活，就算只喜歡男人，也想找一個只愛我，只看着我的伴兒，好好過一輩子。可誰都只是玩玩，他媽的誰都只是玩玩！說什麽成年人要看開，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去他娘的是這樣！這些人怎麽可以這麽惡心？怎麽可以這麽理所當然的說出這種話來？”
“我娶肖青夢是家裏人逼的，他們要孩子，那就給他們一個孩子。可肖青夢那女人不知足，我的錢都可以給她，可她還是不滿足，一天到晚又哭又鬧，該死的……”
王毅眼神變得很奇怪，仿佛已經陷入某種無法自拔的困境裏，再也走不出來。
展昭忍不住道：“你知道她懷孕了嗎？”
“知道。”王毅表情木然了一會兒，“那是她用來威脅我的工具。”
“她逼着我不停地搬家，只要我和誰好上，她就逼迫我搬家，硬生生拆散我們。如果我不同意，她就以死相逼，甚至要鬧去我的公司，讓我前途盡毀。”
“于是我搬家，不停地搬家，最後到了A市，她投奔她的親戚，卻讓我遇上最混賬的兩個人！”
肖白恩是個gay，王毅天真的以為他也是因家庭所迫才娶了個女人。他以為終于找到了一個和他一樣的人，懂他的人。可肖烨卻對他說他被欺騙了，肖烨和肖白恩果然是兩父子，骨子裏肮髒的血一模一樣，他看上了王毅的皮囊，又覺得和家庭醫生搞一搞很刺激，嘴裏說着愛，卻和他父親轉着同樣龌蹉的心思。
王毅想過要逃，既然遇不到對的人，那便躲開，可肖白恩卻纏上了他，對他框框條條了一堆，還說若是不聽話就将這事捅到他就職的家庭醫生公會去。
就職的公會對家庭醫生有嚴格的考核，若是和病人——還是有婦之夫的病人産生不倫不類的關系，等待他的将是終生被吊銷醫師資格。
對于肖白恩的壓榨，王毅卻産生了變态的感情。他認為肖白恩是愛自己的，只是肖白恩自己還不明白，于是他和很多人交往，想要激發肖白恩的獨占欲。
不過結果顯然不大奏效，肖白恩對他的态度是只要能随傳随到，其他的人際關系便無所謂——哦，大概還有不能惹上古怪的病吧。
于是王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在失望裏又一次一次陷入交往對象的甜言蜜語中。
可他們全都是騙子。
感情是個牢籠，将人困在其中不得自拔。你看那些充斥在牢籠四周的漆黑鏡子，全是你虛僞的謊言，撥開那些甜言蜜語，只剩下欲、望。它們嘲諷着你，譏笑着你一次一次相信有人會給予你想要的一切。
而你從未想過自己能付出的是什麽，而別人真正需要的又是什麽。
你一味地将自己的希望強加于別人頭上，誰又必須得回應你的要求呢？那麽打碎他們就好，打碎那些虛僞的謊言，讓他們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
都死了幹淨。
王毅笑着又哭着，馬漢繞到他的後面，出其不意将匕首奪了下來。
男人沒怎麽反抗地被壓到了地面，側着的臉緊貼在水泥地面上，眼淚橫流進另一只眼睛，仿佛苦難的循環，沒完沒了。
展昭突然想起肖夫人的話——你愛過一個人嗎？
案情在當天破獲，新聞媒體争相報道了這個故事。大多數人的評價無非“無聊”“神經病啊”“果然是瘋子”。
也有一部分自以為是的文藝青年道：“人生總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亦或者“痛苦的靈魂反映着現實社會，反映着人類真實的面貌，這就是真實，只有醜陋沒有美好。”
而肖夫人和肖烨的古怪做法也随即水落石出。
原來是王毅為了讓肖白恩的一切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威脅他們将公司或者關閉或者轉手送人，否則會将肖白恩是gay的事傳播出去，肖夫人能忍受從此清貧一身，卻無法忍受從今往後別人看待自己的眼神。
丈夫是gay，這段感情就是個巨大的笑話。隐藏在浮華和讓人豔羨背後的富貴夫人，其實一直獨守空閨，除了給肖家交代了一只香火——肖烨以外。再也沒有其他。
她甚至可以忍受丈夫在外頭有三妻四妾，卻無法忍受“她們”都是“他們”。
那對女性的自己來說是巨大的侮辱。
何況，肖夫人自己手裏也有很多財産，早在以前她就在國外買下了一棟房産，原本打算保守着這個秘密，然後離開這片土地。
她可以是失去丈夫的可憐女人，可以是沒了肖夫人光環的普通女人，卻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尊嚴被人踐踏。
——哪怕，在這麽多年的隐忍裏，那些尊嚴早就已經沒有了。
還有那五千萬，事實上就是一切的導火索。肖白恩終于厭倦了這個男人，卻又不想就這麽讓他離開自己，也是給了五千萬的分手費，卻是給在了信用卡裏面。
仿佛在說着，這一輩子，你都只能對我欲與欲求。于是王毅爆發了，找了個機會約出了肖青夢和肖白恩兩人。
他們一個代表着牢籠，一個代表着萬丈深淵。是王毅最悲情的開始，所以也要一起結束。
展昭無法想象，當王毅對着肖白恩百般折磨最後親手殺掉他時，肖白恩在想什麽，王毅又在想什麽。可他能确定一點——這絕對不是愛情。
然後在展昭寫總結報告的時候，發現了一個他們忘記的事情——
陷空島被劃破的圍欄和牆壁，結果到頭來跟這個案子壓根沒有關系。那麽……到底又是怎麽回事呢？或者……只是巧合？是哪個想一窺究竟的媒體人幹的？
不過白玉堂對這件事倒意外的淡定接受了，誰也不知道，他心裏默默想着：查不出來也好，查不出來，我就能一直拿這個做借口，跟你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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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案子重修完畢。=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