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公孫X大白(六)
公孫當然知道這個世界不是想當然的那麽簡單,暗地裏見不得光的東西,大多數人一輩子也不會看到,一輩子不會接觸。
那些嘴裏說着“啊,真是腐敗啊”“這種世界我們還活得下去嗎”的人,其實從來也沒見到過真正的黑暗,因為真正看到的人,早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還能抱怨的話,恭喜你,你看到的東西,不過表面淺淺的一層,那是被稱之為——就算被看見也無所謂的事情。
公孫坐在寝室裏,面朝牛沖的放下發了一下午的呆。
直到傍晚時刻有人打電話來,電話在桌上嗡嗡響了半天,他才慢條斯理轉過頭看了一眼。
來電顯示是白金堂。
皺了皺眉,雖然不太情願,卻還是接了電話。
“喂?”說不出的沮喪的聲音。
“……”白金堂沉默了一會兒,站在醫學系宿舍樓下,擡頭看着公孫所在的窗戶,“下來,我請你吃飯。”
公孫沉默了一會兒,“不想吃。”
白金堂在電話裏笑了一聲,聲音卻有些冰冷,“怎麽?被現實打擊到了?覺得生活無望了?要像那些憤青一樣絕食抗議還是寫匿名信去投訴?啊……”
白金堂頓了頓,道:“其實還有個辦法,在公共網絡平臺上寫出這件事如何?媒體的力量不可小觑,說不定就逼得法院重新審判了。”
公孫猛地站起來,聲音裏有些壓抑不住的憤怒,“白金堂!你說話用不着這麽夾槍帶棒,老子不想吃飯是老子沒食欲,礙着你什麽事了?!”
白金堂斜靠在一旁的大樹上,從衣兜裏掏出一根煙來點上,微微傾斜脖頸的樣子特別性感——讓他彰顯出一絲和平日總是帶着禮貌笑容的樣子不太一樣的氣質來,有些冷硬。
“是不關我的事,但你宿舍的朋友都很擔心你。”
“……”公孫握緊了電話,“我自己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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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是嘛。”白金堂看了眼手表,“十分鐘之內收拾好自己下來,我等你。”
“憑什麽!”
“要不和我吃頓飯,要不我就在這裏站到明天早上,你自己掂量。”白金堂道:“不想明天一早校園論壇全是你我的緋聞的話。”
“你!”公孫策簡直對這人的厚臉皮無語到了極點,握着電話沖到窗口往下一看,白金堂還悠哉悠哉跟自己揮了揮手。
公孫策憤怒的挂了電話,轉身開門下樓。
天氣已經涼起來了,傍晚的餘晖裏白金堂一身休閑服脖子上松垮垮圍了條圍脖。
他穿着深色的休閑褲,單手插着褲兜,一只手放在嘴邊,正夾着煙。碎發從眉頭上斜斜壓過去,襯得那張臉跟模特似的,因為沒了往日的笑意,顯得有些滲人。
毋庸置疑的,白家的基因很優秀。年輕的白金堂尚沒有多年之後的老道穩重,但已能看出一點的氣勢正慢慢形成,讓他在少年和成年之間形成一道美麗奇異又微妙的風景線。
大概是所有人在成長之路上必備的,二十歲出頭的年紀,輕狂放肆,以為自己什麽都做得到,夢想無限大,精力也無限多,那雙黑得深邃的眼眸裏,映着旁人都會羨慕的光芒。
很多年之後的公孫策想起今天這副畫面,都只會覺得奇怪——那就像一個不真實的夢,原來那個永遠冷靜,沉穩,聰明又藏着一肚子秘密的男人,也有過那麽年輕那麽青澀的時候。
好似白金堂這個人就該一出生就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帶着一種追趕不上的遠慧和早早就通曉世故人情的心思。
可這一刻,有那麽一瞬,公孫突然覺得自己好似看透了白金堂這個人。
他和其他來來往往的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一頓飯吃得無比安靜,氣氛詭異的蔓延。
白金堂喝完最後一口湯,又點了根煙。
公孫擡頭掃了他一眼,心中的怒氣漸漸平息,他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知道這人是在擔心自己,只是……莫名別扭。
“你不怎麽抽煙。”他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今天是怎麽了?”
白金堂看他一眼,“你說呢?”
“……”公孫有些不悅,“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你何必跟着瞎操心。”
“瞎操心?”白金堂身子往前一傾,看着他的眼睛,“你覺得我是瞎操心?還是說,都這麽久了,你還是當我是剛進校的陌生人?”
公孫皺眉,覺得有些亂。
朋友這種詞,在公孫的心裏雖不至于劃分的那麽清楚——同一個系上總是遇到的同學,見面會打招呼,平日一起吃飯商量事情,性格合得來,就都是朋友。
不會有人還特意去說“喂,我們做朋友吧。”誰臉上都挂不住,又不是幼稚園小孩子。
這種事心意領會,常常約在一個時間去教室,去做課題,便自己心裏有了數。
對白金堂也是一樣,雖然兩人似乎永遠都不合,三言兩語就能争起來,可毋庸置疑的,公孫心裏早就将這人劃歸進了朋友圈中。
隔壁系的大男生,家庭情況好,對人友善溫和,雖然總覺得笑得假惺惺的,也不過是每個人自己所擁有的不同性格所致。沒有特別讨厭的地方,反而還總被這人照顧。
公孫拿起筷子夾了塊點心,漫不經心敷衍,“我可沒這麽說。”
白金堂看了他一會兒,将煙掐滅,“牛沖的事,還有辦法。”
公孫一頓,擡頭看他。
“讓我爸去找人通通關系,會沒事的。”
公孫的臉色難看下來,“必須這樣?”
“不然呢?”
“……警方證據不足。”公孫咬牙,“藥店的員工明明能證明那天晚上牛沖确實買了東西。”
連手機電話記錄也能顯示牛沖打過緊急呼叫電話。
“那些都不是決定性證據。”金堂道:“或許他殺了人又後悔了想救人呢?”
“那他為何還抛屍!”
“如果他又再次反悔,還是決定殺掉他呢?”
公孫捏緊了筷子,“這是強詞奪理。”
“你說什麽都可以,但是判決不會變。”
“那三刀,我已經查出來了!”公孫拿出手機,往桌上一丢,“我翻遍了那個論壇,聯系了管理員問了很多事,還找了朋友的朋友——他是計算機系的,幫我黑進了那個論壇。答案全都在這裏。”
白金堂擦了擦手,将手機拿過來。上頭是照下來的一堆證據。
有已經被後臺管理删除掉的信息,删除的時間點很微妙,在牛沖被警察問詢的時間段裏。
那些被删掉的信息只恢複了一部分,卻能看出整個事件的面貌來。
“游戲紛争。”白金堂冷冷一笑,“我是趙毅之,死了也不瞑目。”
原來是趙毅之和游戲裏另外一個幫會的紛争,從游戲搶地盤,發展到現實搶情人。
對方是黑社會混混,搶了趙毅之以前的一個交往對象,雖然已經他早就和對方分手了,但架不住年輕熱血,命是小面子是大。
于是二人從游戲口水戰發展到現實,約好了在一個地方見面,單挑。
賭局很簡單:若是趙毅之贏了,那個幫會解散,若是趙毅之輸了,趙毅之所在的幫會解散。
原本這個賭局也沒什麽大不了,可偏偏在相見之前,兩人在游戲上打了一次架——趙毅之玩的角色是個大劍手,在身後有幫會奶媽的幫助下,圍追堵截将對方殺了三次。
三次。
這就是那三刀的意義。
被删除的論壇信息裏,有真正的殺人兇手的發言,猖狂到了讓人不敢置信的程度,揚言要讓趙毅之再也不能在游戲裏出現。
很明顯,他做到了。
可被問責的卻不是他。
白金堂将手機放下,看向公孫,“我告訴過你,不要再查了。”
“不然呢?趙毅之死不瞑目,牛沖也……”公孫想起那條短信,抿住了嘴唇。那麽一個單純簡單的人,對任何人都付出真心,可這社會回報給了他什麽?
就算單純的人總有一天要長大,可……也不至于用這種方式教會他什麽是人心險惡。
白金堂擡頭,“牛沖是自找的。”
公孫一頓,擡眼不敢置信看着他。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如果換成是你,你在離開之前,會不看清那個所謂的‘幫忙’的人的臉?你會在打了急救電話之後還擅自離開病患?你們是學醫的,旁邊一個陌生人會比你更有緊急治療的概念?”
公孫腦子空白,竟是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牛沖明明可以留在那裏,讓其他人幫忙買回需要的東西。他對那條街不熟,甚至要人指點才能知道藥店位置,比起熟悉這條街區的人,他的做法真的合适嗎?”
“……”
“送體育系那姑娘上車之後,他為何不直接回家?明明知道那條街上大多不是什麽好人,為何沒有自保意識?哪怕沒有趙毅之的事,十點以後還在那條街上逗留,難道不會出其他事故?因為自己是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就能忽略自己的安全嗎?他又置關心他的人于何地?”
公孫緊緊捏住筷子,用力到指尖都發了白。
“這件事數落起來,他做的錯的地方比比皆是。救人是對的,盲目救人就能有好的嗎?按照趙毅之那脾氣,牛沖當時真找到他,聊什麽人生?他确定不會被趙毅之找人揍一頓?或者刺激了趙毅之,給那姑娘帶來更大的危險?”
“夠了!”公孫憤怒拍桌而起,“白金堂,你是不是太冷血了一點!”
“這不是冷血,這是常識。”白金堂看着他,“牛沖缺少這種基本常識,所以才成了替罪羔羊。”
那條街和政府的暧昧關系何止一點半點,那街上的勢力又何止一點半點?
白金堂知道公孫會插手這件事,早就暗地裏查清楚了一切——那真正的殺人兇手不難猜,就算沒有那條論壇記錄,白金堂也知道會是誰。
在街上肆無忌憚的殺人,還能栽贓嫁禍,知道那裏沒有監控攝像,也知道前兩個路口的燈壞了,從拐角突然沖出來的話,旁邊的人其實也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麽。
這個人必定是熟悉這條街的,而有這種膽子的,除了被那些勢力罩着的人,又能有誰?
在這群人裏,年紀可能和趙毅之差不多大,受不了多少挑撥,年輕沖動容易惹事的不就更好找了?
而當白金堂找到這個人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已成了定局。
那人竟是勢力頭頭剛認下不久的幹兒子,脾氣大,自得意滿,什麽都敢做,很受老大喜歡。
為了保下這個幹兒子,當然要找替罪羊,事實上那家夥不笨,在臨時改變主意的時候就已經給自己找好了退路,他知道怎麽做,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
比起這個人的心思,牛沖簡直像剛從娘胎裏出來。
案子破了,背黑鍋的找着了,為了給上頭做政績,人也獻上去了。
一箭三雕。
白金堂如果現在說一句幹得實在漂亮,或許會直接被公孫揍吧?
但,事實就是這樣。
公孫沉默了許久,最後抹了把臉,笑出了聲。
白金堂看着他,“讓我爸去,那些人不可能不給他面子,這件事會被壓下來。”
公孫低下頭,“這由不得我做主,你該去問牛沖的家人。”
然後他起身,很快離開了餐廳。
白金堂的面色在燈光下晦澀不明,良久才嘆了口氣。
白金堂做事的效率絕對快,一個星期之內,牛沖已經安全回了家。
但學校是待不下去了。
這個曾經一心想為社會做貢獻,聽着老師的尊尊教誨“長大要做國家棟梁”的老實人,一瞬間變得很是沉默,他收拾了行李背在身上,公孫一路送他到了大門口。
“你……以後想做什麽?”
“其實我還是……”牛沖勾了勾嘴角,卻露出一個要哭不笑的表情,“還是很喜歡救人的感覺,或許……當個獸醫也不錯。”
牛沖将行李放上來接他的大車。他的父親看上去似乎突然老了很多。
“謝謝你公孫。”牛沖道:“我聽白金堂說了,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我不知道怎麽感謝你。”
“我其實什麽也沒做到。”公孫笑了笑,伸手拍他的肩膀,“咱們問心無愧就好,別管其他人說什麽,想什麽。知道嗎?”
“恩。”
牛沖點頭,目光掃到公孫身後,頓了頓。
體育系那姑娘站在門口,眼眶有點紅,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只是對他點了點頭。
牛沖也對她點點頭,轉身用力吸了吸鼻子,“那我走了,以後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聯系我。”
公孫嗯了一聲,卻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嘶啞。
等到汽車消失在視野裏,公孫轉頭,看見那一向笑容安靜燦爛的姑娘已經蹲下身大哭起來。
她長長的黑發被風拉扯起來,公孫聽到她哽咽道:“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他突然就有些茫然——這到底是誰的錯呢?
之後的第二年,醫學系嘩然。一向成績優異,又有天賦的公孫策,轉去了法醫系。
白金堂聽說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可很快,又揚起了那總是波瀾不驚,讓人感覺溫和禮貌又精致的笑容。
“是他的性格。”白金堂道:“有些人的報複向來很直接了當,但有些人的報複,藏在心底。”
他雙手插兜,站在醫學系的宿舍樓下,看着那小小的花園,對着身邊莫名其妙的同伴道:“他是在用自己的實力,自己的雙手,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行動,在進行自己的報複。”
——從此以後有他公孫在,永遠不會有人死不瞑目,而那些該死的,管你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他會一個不留的抓出來。
至于之後公孫對白金堂的态度……恩,怎麽說呢,果然還是,性格不互補,各種不對盤吧?
白金堂畢業的時候,正考第二學位的公孫策以此話作為鑒別——“活生生一個現實勢力的奸商,冷血動物。”
而白金堂,只是聳肩笑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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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公孫X大白番外完畢~~交代了公孫和大白的恩怨啓始,兩人不對盤的地方,還有就是公孫為何成了法醫的緣由~~之後的番外填展小貓和小白同學XDDDD